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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或是孟天意看見,就能認出來,拍照的地方正是泥塘后巷沒改建的時候,衛(wèi)驍隱居的地方。 每一張照片的主角都不一樣,其中有一張楊平的照片最顯眼——楊平已經是中年模樣,站在小院的后院墻根下,似乎是剛從院里翻出來,正在擦手。他那扭曲的手掌心泛著一種奇怪的青紫色,沾著血跡,臉上掛著笑。 這一宿,寒風呼嘯,王九勝被鬼魅纏身,楊逸凡提心吊膽地等著搶救的消息,張美珍對著毫無動靜的手機發(fā)了一宿的呆。 心里有鬼、有憂、有愧、有過往的人們,都在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唯有甘卿,被喻蘭川灌了一大碗從韓東升家借來的感冒沖劑,暈過去似的,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不常生病的人,一有病就格外嚴重,對藥的反應也格外大。甘卿被門鈴聲吵醒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腦子里塞滿了漿糊,張美珍又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只好四腳并用地爬起來,拖著兩條面條似的腿去開門。 喻蘭川拎著一袋午餐和一袋藥進來:“你怎么不問一聲是誰就開門,不知道最近這院亂嗎?喂?” 甘卿扶著門框,腦門貼在木門上汲取涼意,兩眼的焦距還沒對準。 喻蘭川覺得她表情不對,伸手一摸,被她的額頭燙了一下:“燒糊了!我昨天囑咐你早晨吃藥,你吃了嗎?” 甘卿:“……” “你到底怎么活到這么大的?”喻蘭川氣急敗壞地把東西放下,摘下門口衣架上的羽絨服,一手拎起甘卿,“去醫(yī)院!” 甘卿不太清醒,下意識地縮肩橫肘,精準地打在了喻蘭川的脈門上——她手腳軟綿綿的,力度不大,喻蘭川“嘶”了一聲,一把攥住她的胳膊肘,甘卿卻好像站不穩(wěn)似的,順勢往前一倒,整個人帶著不正常的高溫貼在了他身上。 喻蘭川胸口“咯”一下,心跳暫停了半拍。 然而下一刻,他頸側一涼,冰冷的金屬制品貼在了他脖子上。 喻蘭川:“……” 甘卿直到這會,才好像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問:“……小喻爺?你怎么還沒上班?” “我抽午休時間從公司趕回來給你送飯,”喻蘭川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能勞駕你把爪子從我脖子上拿開嗎?” 第七十八章 甘卿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后知后覺地發(fā)現自己干了什么,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 甘卿:“我……那個不太清醒……” 喻蘭川:“你拿的還是我鑰匙!”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聲音疊在了一起。 甘卿的目光往下一溜達——喻蘭川剛才不知道掏什么,錢包是打開的,露著鑰匙,鑰匙串上有一把裝飾用的小瑞士軍刀……被她順手牽羊,拿去卡了人家脖子。 甘卿一聲不吭地從旁邊抽了一張紙巾,把小喻爺的鑰匙串擦了一遍,用上供的姿勢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請回到了喻蘭川包里,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她平時懶得睜眼,眼皮總是蓋著半個瞳孔,讓人看不準焦距在哪,顯得若離若即的,這會卻因為感冒,把原本就雙的眼皮燒得“一波三折”,沉甸甸地往下一壓,帶點眼淚,無端乖巧無辜了起來。 跟平時不一樣。 喻蘭川心神一動,像是從結了冰的山石上窺見了一簇生在縫隙里的花,意外中還有一點震撼,于是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軟了幾分:“去吃點東西,量個體溫,我?guī)闳メt(yī)院?!?/br> 甘卿無意識地跟著他走了幾步,耳畔的聲音都跟她隔著什么,隨著間歇性的耳鳴時遠時近,反應起來也慢半拍。 喻蘭川已經把帶來的藥和食物都攤開了一桌,她才聲音有點含糊地說:“我不用去醫(yī)院,我每次感冒就這樣,燒一天,睡兩覺就退,吃不吃藥都行……唔……” 她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總覺得自己忘了說什么,好一會才想起來,連忙尷尬地補上:“你怎么還特意從公司跑回來?我怪不好意思的。” 禮多人不怪,甘卿本意是說句“客氣話”,但這句客氣話因為出來得慢了一會,像后來硬補的,聽著不像禮貌周到,更近似于刻意拉開距離,有點不友好。 人的語言就是這么微妙,有時候語氣、時機有輕微的差別,就會透露出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甘卿感覺到了,為免誤會,她連忙轉起結滿漿糊的腦漿,十分狗腿地找補了一句:“不過我正好沒力氣起來做,這頓飯真是及時雨,小喻爺救我狗命,大恩大德,以后……” 喻蘭川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甘卿只好傻笑。 喻蘭川卻也沒什么生氣的意思,沒理她,低頭發(fā)微信給同事,說自己下午有事,請假半天。 發(fā)完,他才收起手機,好整以暇地問:“以后什么?你有什么能報答我的?” 甘卿:“……” 她掐指一算,自己沒錢沒權、沒家沒業(yè),身無長物,就做飯還行——味覺審美似乎還異于常人,總是不為世俗接受。小喻爺遵紀守法,身為模范公民,大概也沒有買兇殺人的需求。 難怪民間傳說里報恩的小妖都以身相許——他們也確實沒別的本事了。 可是甘卿一直覺得,“妖精報恩以身相許”之類的故事,都是舊社會底層男青年的幻想,男主角也大多一窮二白,只有一腔正直。 假如許相公是個公子王孫之流,那白蛇傳就不是“報恩”的故事,而是“碰瓷”了。因為白娘子是個連戶口都造假的盲流,特長是施展妖法坑蒙拐騙,美貌都是變出來的,一喝高就露一屁股尾巴。 公子要她干什么使?嚇都嚇尿了。 后續(xù)發(fā)展大概會是許相公重金請大師做法,然后大師和妖怪大戰(zhàn)三百回合,最后邪不壓正、妖魔伏法。 喻蘭川見她詞窮,就翻了個白眼,從藥袋里抽出一根電子體溫計扔給她:“不會用自己看說明書?!?/br> 說著,他把有點涼了的湯湯水水端到廚房,挨個加熱。 甘卿頭發(fā)沉,于是把頭歪過來,擱在椅背上,減輕脖子的負擔,透過歪歪斜斜的視角,她看向廚房里的喻蘭川。喻蘭川背對著她,正在熟悉她們家的微波爐,永遠筆挺的襯衣外罩著一件簡單的羊毛背心,箍出了寬肩窄腰。 小喻爺不是“王孫”,但要是放在過去,肯定有資格當個“公子”。他才華橫溢、處事圓融,金榜題名指日可待,長得還帥,搞不好被公主看上拉回去當駙馬,就不用還房貸了。 甘卿想了想,說:“我知道幾個人,有祖?zhèn)鞯蔫T劍手藝……雖然現在都做工藝品去了,不過家里肯定還有私藏品?!咴E’老被強行變成棍法和掃帚法太可惜了,要不……我給你找把劍吧?” 喻蘭川冷漠地說:“鎮(zhèn)宅?去你的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