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街上追扒手，伸腳絆了那小偷一下。被偷錢包的事主可能是個土豪吧，一高興抽了一千現(xiàn)金，給那幾個幫她追小偷的人，那幾個人推辭不過，又覺得都是我那一腳的功勞，非得分我錢。我看他們江湖氣挺濃的，又都會功夫，不然也不敢當街抓賊，聽他們聊起天來，都是走南闖北的人，就覺得還算投緣，于是跟他們一起吃了頓飯……吃飯的時候正好聽他們聊起了衛(wèi)驍。”

    “我才知道衛(wèi)驍每天騎個女式自行車出門做飯，居然會上盟主令，還沒回過神來，他們已經開始數(shù)死在萬木春刀下的人——有鄰省面粉廠這種聳人聽聞的大案，一些說不明白的小案……還有我爸的名字——衛(wèi)驍說話九假一真，我父母的姓名、籍貫、所在地，他都沒對我隱瞞過?！?/br>
    第九十六章

    “這么巧？”喻蘭川懷疑地看著她，問，“你不會信了吧？”

    要真是這智商，怪不得沒考上三中。

    “當然沒有，想什么呢？”甘卿擺擺手，“不信才是人之常情吧——一幫莫名其妙的人跑過來，告訴你說把你養(yǎng)大的師父殺了你爸媽……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九十年代的電視劇就不這么編了。正常人第一反應都得是去查這幾個人是哪路的吧?！?/br>
    喻蘭川就問：“哪路的，你查到了嗎？”

    甘卿一攤手：“沒有，外地人，一轉身就消失了?！?/br>
    想把一個事查個水落石出，時間和錢都是基本道具，缺一不可，最好再有點門路。如果別人有意下套，一個念中學的半大女孩上哪查去？

    喻蘭川目光一沉，說：“但燕寧三教九流，盟主令里寫了什么，不算難打聽。”

    盟主令是老喻盟主發(fā)的，千真萬確，因為面粉廠那十八條人命官司沒了結，而衛(wèi)驍明明就在燕寧，非得用默認的態(tài)度背下這口鍋，免不了被人議論“萬木春背信棄義，重出江湖做舊勾當”。

    甘卿苦笑一下：“不光是‘好打聽’?！?/br>
    其實衛(wèi)驍并不是愛得罪人的脾氣，他私下與人相處很好說話，是個難得的文靜人。真正算起來，除了楊平他們那一伙逼人太甚之外，衛(wèi)驍沒有跟別人結過仇。

    可是流言蜚語這東西，最偏愛的并不是真正的闖禍精，往往就是文靜人。

    甘卿說；“老喻盟主晚年的時候，越來越不愛出面管閑事，盟主令發(fā)得很少，其中衛(wèi)驍就格外顯眼。我雜七雜八地聽到了很多不知道真假的傳聞。但我不可能懷疑我?guī)煾?，感情上我就不想信，所以當然要去找那些流言的漏洞，來說服自己堅定想法。”

    喻蘭川：“人之常情?！?/br>
    “我搜集了舊報紙，確準了面粉廠爆炸事件的時間——這個倒是不難，畢竟是件大事，當?shù)囟加行侣剤蟮?。然后只要證明事發(fā)的時候，老頭根本不在場就可以了。”甘卿說到這，忽然笑了一下，“我當時想，如果能找到證據(jù)，我就在不暴露我們地址的情況下，把這些東西給老盟主送去，讓他把盟主令‘抹’了。”

    她心里有條有理的計劃著，覺得自己可聰明、可人情練達了，可以保護衛(wèi)驍這個就知道做飯的沒用大人了。在她的想象里，她應該用若無其事的姿勢推門進屋，隨口對衛(wèi)驍說一句：“對了，盟主令的事情我已經給你擺平了，放心吧。被人欺負了，怎么不早告訴我呢？”

    然后在衛(wèi)驍?shù)捏@愕下回房間里寫作業(yè)，舉重若輕。

    然而，根據(jù)歷史數(shù)據(jù)，還會幻想這種橋段的人最好專注幻想，因為他們一要行動，大概率要闖禍。

    “老頭不愛跳槽挪窩，在那個小破酒店里干了好多年。他們上班都有考勤記錄，我只要拿到那個就可以了。所以趁老頭去打第二份工的時候，我偷偷鉆進了酒店管理處，拿到了他們的考勤記錄?！?/br>
    “衛(wèi)驍前輩那天……”

    甘卿輕輕地抬起眼：“換班請假了。”

    這就比較驚悚了，燕寧交通發(fā)達，到鄰省去，一天足夠往返，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一趟，家人以為他上班去了，可能都全無察覺。

    “但我還是很快冷靜下來了——殺手賺錢也不完全像大風刮來的，我雖然沒干過，但聽衛(wèi)驍講過師祖的事。因為萬木春獨來獨往，沒有門徒，所以行動之前得格外謹慎，一個不小心就得砸招牌。摸清目標是誰、什么性格、什么習慣，至少得個把月?！备是湔f，“我查了他那天前后的考勤，基本都很正常，他不可能當廚子當半截，突然空降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殺人，還留下萬木春的印記。那么問題就回來了，既然不是他干的，他為什么背鍋？那天他請假干什么去了？除了他，還有誰能留下那么精致的刀口？”

    喻蘭川：“你想到了衛(wèi)歡？”

    “除了他，也沒別的解釋了吧?！备是湔f，“孟叔年輕的時候愛喝幾口小酒，酒量一般，喝多了嘴上沒把門的，我陪他擼了幾回串，灌醉了套過幾次話，大概拼出了衛(wèi)歡被逐出師門的前因后果——衛(wèi)歡不想白練一場刀，決定‘復古’，把門派傳統(tǒng)發(fā)揚光大，孟叔說他走錯了路?！?/br>
    “我趁衛(wèi)驍上班時逃學回家，翻了他的東西，找到了一個剪報本，一翻開，里面貼的都是花花綠綠的菜譜圖片，我大致看了一眼，本來想放一邊，突然覺得不對勁——老頭是個死摳門，最愛惜東西了，偶爾買本書回來看都要包書皮，從來不干這種從書上剪圖片貼本上的事。所以又拿回來仔細翻看，發(fā)現(xiàn)圖片下面有字，內容跟菜譜一點關系都沒有。”

    “記了什么？”

    “日記，全是跟衛(wèi)歡有關的，老頭一直在追蹤他——衛(wèi)歡在某時某地殺了某人，推測是怎么做的，沒能抓到他……哦，對，還寫了那五萬塊錢的匿名匯款，”甘卿說到這，仿佛是為了故作輕松，她喘了口氣，含著點勉強的笑意打了個岔，回頭沖后廚喊，“老板，您那面是現(xiàn)磨的嗎？我倆沒那么小資，吃速溶的也行！您快著點吧。”

    喻蘭川：“也就是說，衛(wèi)歡謀殺你父親的事，和他匯款給你交擇校費的事……”

    是記在一個本上的。

    “是啊，你想象得出來嗎？”甘卿略有些浮夸地把挑起的眉皺成一團，沖他一攤手，“衛(wèi)驍這老頭，真他媽能省錢啊，牙膏擠到最后上橡皮筋，洗發(fā)水用到底兌水再用半個月。一個本使二十多年，不寫到最后一頁不算完。”

    喻蘭川一直覺得甘卿身上有種非常濃重的漂泊氣質，浪到這把年紀、被磋磨成這副熊樣，居然還能隱約看見一身惹是生非的反骨，可見她叛逆中二期得是個什么樣的不定時炸彈——自絕經脈、叛出師門、追殺兇徒、投案自首……哪一樣都不像腦子冷靜的正常人能干出來的。他喜歡她，不代表他認同這種凡事做絕的價值觀。

    直到這時，喻蘭川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