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小巷中。

    瘦小的女孩慢慢坐起身，抵著墻，動作輕慢地扒開褲子破洞，破洞下的膝蓋裂開細長的縫，殷紅的血一汩汩從縫里冒出，染紅了周邊大片布料，觸目驚心。

    她抓起衣擺想擦擦，見衣服都被地上臟污的雨水染成墨色，手無力垂下。

    綿軟的細雨還在飄，她微微仰起頭靠著墻、閉上眼，初秋的雨涼涼的，滲入肌膚也涼了心。

    “喂?！?/br>
    她睜開眼，見樓梯上立著一位白衫少年，雙手插入褲兜，神色倨傲。

    是他。

    她別過眼：“我不叫喂?！?/br>
    他緩步走下臺階，抬腳碰碰她的小腿：“自己摔的？”唇邊綻開燦爛的笑，“還是被人推的？”

    她一聲不吭。

    “林慕。”

    她抬眼冷冷盯著他：“關你屁事。”

    少年嗤聲笑了笑，彎腰伸手穿過腋下與腿彎，將她打橫抱起來。林慕雙手抵著他的胸口，使勁推搡掙扎。

    “別動，除非你想再摔一次?！笔种甘沽羯蟼?，出聲警告。

    傷口貼上微涼的觸感，被摁得傳來鉆心的疼痛，她無心說話，乖乖任他抱回車里。

    車一路開至他家，他抱著她邁進大門。

    門口管家迎上來：“少……林先生，這是……”管家的目光在她臉上游走，“懷特小姐？”

    “叫周媽過來?！?/br>
    他抱著她一路到二樓臥室，后面跟著一個慈眉善目的婦女。

    他吩咐道：“周媽，給她洗澡?！?/br>
    周媽看了看坐在地毯上一身污水的女孩，蹲下身看了下膝蓋的傷：“哎呀這么深的口子，不能洗澡嘞，會發(fā)炎的?！?/br>
    林深淡淡道：“隨你，把她弄干凈?！?/br>
    周媽扶著林慕走進浴室，小心地避開傷口，擦拭干凈全身，找來藥酒紗布處理傷口：“有點痛，忍著點啊?！?/br>
    藥酒覆上傷口，膝蓋和手肘的疼痛遽增，她咬得下唇發(fā)白，也沒有哼唧。

    “小姐真勇敢。”周媽處理好傷口，給她洗了頭吹干，找來一件睡衣給她換上，“這是我大女兒的，可能有些大了，先將就一下啊?！?/br>
    林慕捧住周媽遞來的熱水杯，輕聲道：“謝謝?！?/br>
    林深一直坐在床上，冷眼瞧著她：“周媽，去給她買身衣服?！?/br>
    周媽“誒”一聲準備往外走，林慕出聲：“等等?！彼o張地捏緊衣角，“可……可不可以買和剛剛那身一樣的？爸爸mama剛買給我的，商場應該還有?！?/br>
    周媽笑著點點頭：“沒問題。”

    林深起身走近，奪走她手里的杯子，握著杯身在手掌里轉圈，嗤笑道：“怎么，你也覺得丟人？”傾身貼在林慕耳邊低語，“怕爸爸mama擔心，就去收拾那些人啊?！?/br>
    林慕往旁邊挪，側臉避開他：“要你管。”

    他直起身，晃到桌邊，擱下水杯，悠然道：“我是管不了，心疼你的又不是我?！?/br>
    林慕咬緊下唇，不吭聲。

    林深在一旁的小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隨意翻看。

    兩人在空曠的臥室里各自沉默，偶爾響起林深指尖掀起的翻頁聲。

    一個多小時后，周媽送來衣服，她在浴室里換好走出來，林深已不在屋內(nèi)。

    她輕步走出房間，拉住路過的傭人：“請問，林、林深在哪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不習慣。

    “少爺啊，在書房呢?！眰蛉私o她指了方向。

    “謝謝?！彼樦较蜃呷?。

    站在書房門口，她敲了敲門，里面無人應答。

    她在門口徘徊，又拉住一個路過的傭人：“請問，林深在書房里嗎？”

    傭人點頭：“在的，剛剛還送了一壺水進去?！?/br>
    道過謝，她又敲了敲門，仍然無聲。

    猶豫片刻，她旋開門進去，林深坐在桌后看書，頭也沒抬：“我沒說進來?！?/br>
    她合上門，走近：“是我，今天的事，謝謝?！?/br>
    他眼皮微微一掀，淡淡地瞥了一眼：“是你?！?/br>
    他合上書，隨手扔到一邊，懶懶地靠進椅背：“你來道謝是為了顧及家教，不失禮數(shù)。”下撇的嘴角微微勾起，“而后敲門未經(jīng)同意擅自闖入，這禮貌標準我有些看不懂。”

    林慕臉色白了些，艱難地開口：“抱歉?！?/br>
    林深眼神飄到一邊，意有所指：“我口渴了，倒杯水來。”

    順著他的視線，她走過去，倒上一杯，動作僵硬地放在他手邊：“請用?！?/br>
    他端起水杯抿一口：“傻站著做什么，坐?！?/br>
    林慕不想坐，可現(xiàn)在離放學時間還早，她也不能回家。

    她踱至一邊，望著整面書墻驚嘆，隨意抽出一本，翻開有潦草字跡進入視線，不想也知道是誰的。她把書塞回去，走幾步又抽出一本，沒翻幾頁又有惹人嫌的字跡出現(xiàn)，還是塞回去。

    反復找了好幾本，終于抽中一本老舊的書，散發(fā)著時間的味道，翻開還有細微灰塵飄落。

    是一本詩集，她慢慢看，翻頁的時候一張書簽隨灰塵落下，她彎腰撿起來。

    不是書簽，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一個……好看的女人。

    女人在海灘上碎步小跑，臉朝鏡頭笑得明媚動人，眼底都是絢爛的幸福，琥珀色眼眸像有星光閃耀，狹長眼尾揚起的弧線，風情盡顯。

    林慕絞盡腦汁，搜刮了所有詞庫，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她的美，千言萬語，最后只能說出好看二字。

    她肯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卻覺得非常眼熟。

    她捏起照片，瞇起眼睛努力回想，視線無意掠過桌邊側影，呆立幾秒，收起照片背過身細細觀摩。

    難怪她會覺得眼熟，照片上的面容和林深幾乎如出一轍，少見的清澈琥珀色眼眸。不同的是，照片上的女人笑靨如花，令人如沐春風。

    而林深即使嘴角咧得再開，面上都有揮不去的陰鷙。

    一雙同樣的狹長雙眸，女人眼尾上揚的弧線風情畢露，林深眉梢眼尾吊起的弧度總透著諷意。

    難怪，兩人近乎同刻的容顏，她第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她看向照片的目光有些微妙，照片上的面容和林深重合又分開，重合又分開，都快分不清了。

    她偷偷瞄一眼林深，再看向照片，心里十分不愉快地承認，這人的皮相確實極為出色。

    前兩次見面太不愉快，她未關注過他的外貌，而現(xiàn)在，手里的這張照片在沒有想到林深時第一眼感受的驚艷如此真實，她只能承認這個不愉快的事實。

    這么壞的人，不應該長得這樣好看。

    林慕心里這樣想，忽而低頭笑了。

    她算是好人嗎，應該不算吧，可學校里也有不少人和她表白。

    她摸上自己的臉，大概，她也是好看的。

    “你在看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