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下不寧, 她便成了那個挑事的。

    如今就待吳奚母女做個決定吧, 期望最終別損了彼此的顏面。

    自打上次在府學(xué)胡同里被跟蹤, 虞墨戈心有余悸, 不管她走到哪都帶著一隊護(hù)衛(wèi)。如今有孕，出行也由顛簸的馬車改為更穩(wěn)的轎子。

    榜單貼在貢院，生員考生都聚在那，熱鬧程度不次于春闈放榜，如此便顯得府學(xué)過于冷清了。好比師者，讀書時眾生追隨, 恭敬趨之；考學(xué)后, 還能一如既往的不多了。

    師恩大于天,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容煬考學(xué)前容嫣便囑咐過他, 不管鄉(xiāng)試結(jié)果如何, 他首先應(yīng)該稟告的便是自己的老師，所以他今兒一定會來的。

    容嫣在對面的酒樓定了雅間，去府學(xué)迎容煬。護(hù)院得知是英國公府的三少夫人, 便恭敬請入門，送她去門廳稍侯，他去尋容小少爺。

    出門前，楊嬤嬤給了他份封紅，護(hù)院喜滋滋地說了幾句恭賀的話去了。

    不過半刻鐘，忽聞門外護(hù)衛(wèi)與人交談聲，楊嬤嬤好奇開門，怔了下，隨即藹然笑道：“小少爺，是您啊?！?/br>
    說罷，身子讓開，只見門外人探頭望了望，眉眼一彎，歡欣笑喚了聲：“嫂嫂！”

    是秦翊——

    容嫣下意識笑了，隨意一股子復(fù)雜的情緒翻涌上來，她臉上的笑漸漸凝住，越來越淡，最后輕嘆了口氣道：“進(jìn)來吧。”

    秦翊幾乎是跳進(jìn)來的，在她面前，他永遠(yuǎn)像個孩子。

    “嫂嫂，您是來找容煬的？我方才見他和先生在崇圣祠談話呢?！?/br>
    “嗯，好?！比萱虦\笑道，“你呢？如何來了?！?/br>
    “今兒下榜，我來給老師見禮。”秦翊乖巧應(yīng)，笑得越發(fā)像個孩子了。

    容嫣想起來了，同樣尊師重道的話，在秦府時她也對他說過。難得他都記得。她欣慰點(diǎn)頭，莞爾道：“恭喜你，高中解元，果然沒叫我失望。趕明會試、殿試咱都得頭魁，也來個連中三元，便不枉我對你期待一場?！?/br>
    有多久沒聽到這般親切的話了，好似又回到過去，秦翊心燃了起來，激動得英俊的小臉登時亮了，連大聲呼吸都不敢，生怕一個用力便把這溫馨打破。

    心里暖意融融，秦翊哽著嗓子，像個小娃娃似的吸了吸鼻子，道：“嫂嫂，您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不敢忘，謹(jǐn)記于心。這世上只有您待我最好，我絕對不會辜負(fù)您的。”

    他委屈小模樣，再加上這話，容嫣心里被撞了一下，好不疼惜，可眼下不是疼惜的時候。她笑容頓斂，冷哼道：“每句話都記得？說得真好，那我說沒說過不許再喚我‘嫂嫂’！”

    容嫣神情突變，驚了秦翊一跳，愣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往昔是如何教你的？行事坦蕩，要做個謙謙君子，可你呢？”容嫣怒其不爭地呵斥，指著秦翊問：“是如何講君子的？”

    “君子以鐘鼓道志，以琴瑟樂心。”秦翊垂目，低聲應(yīng)。

    “還有呢？”容嫣繼續(xù)問，威嚴(yán)得像個先生。

    小時候她經(jīng)常考他課業(yè)，答對了她會獎他糖，笑容宛然如花；答錯了她也不怒，則陪他一起背誦。那時候，他最喜歡的事便是被她考，所以功課學(xué)得極認(rèn)真，不過他偶爾會佯做出錯，這樣她便會陪著他，在他身邊多留一會……

    往昔已然成為往昔，秦翊默默嘆了口氣，回道：“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

    “呵，果然是解元啊，記得這般清，既然都記得，這書你都念到哪去了！”

    這一聲喝，秦翊似乎明白她想說什么了。默認(rèn)般垂頭不語，門廳里靜默得只聽得到容嫣因氣憤而急迫的喘息聲。

    “你自小孤苦，我拿你當(dāng)親弟弟，甚至對容煬也沒有對你用心。我圖什么，還不是心疼你在秦府過得不如意，想叫你爭口氣，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桿做人嗎？可你都做了什么？私相授受，這是君子該做的嗎？不過才參加了秋闈你便覺得自己了不得了？還是你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拿下解元，所以就有資本放縱了？你貪玩也好，縱情也罷，但為何要去招惹人家千金小姐！為所欲為，這豈是君子之道！”

    “我喜歡她也不可以嗎？”秦翊陡然抬頭道了句。

    “可以?！比萱田A眉道，“但是喜歡要用這種方式？虧你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你這么做對得起人家姑娘嗎？”

    “可我不這么做就沒機(jī)會了?！鼻伛醇鼻械?。“我知道吳夫人去了葉府，她定是想把她說給葉家二少爺。我知道我眼下比不及他……”

    “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干預(yù)，喜歡就該成全對方?！?/br>
    “不對?！鼻伛捶瘩g，“喜歡應(yīng)該是兩情相悅，她不喜歡葉寄臨。”

    “如果沒有你出現(xiàn)……”

    “可我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鼻伛唇亓怂?。她驚訝，隨之神情越發(fā)抵觸。他嘆息解釋道：“這就是命，我出現(xiàn)了，我們心悅彼此。我知道我現(xiàn)在不如葉寄臨，但五年后我未必不如他，可是吳奚等不了了。我為自己爭取，我不覺得錯。”

    “可你這樣讓彼此陷入難堪，是自私啊。”

    他不言語了。容嫣無奈，十五歲的少年，她能理解他的沖動，但沖動不是理由?！叭绻阏嫦矚g她，就該為她著想，不是只想你自己?！?/br>
    “嗯?！鼻伛打嚨靥ь^，粲然而笑。“我知道該如何做了，我不會讓嫂嫂您失望的?！?/br>
    但愿吧。如今他們沒關(guān)系了，即便有，他已經(jīng)到了能夠自己做決定的年紀(jì)，她管不得他了。容嫣微微頜首，見門外容煬已經(jīng)來了，她迎了出去。走到門口她頓住，回首望了眼秦翊平靜道：“再說最后一次，你兄長已經(jīng)娶妻，日后別再叫我嫂嫂了?！?/br>
    說罷，便扭頭去拉容煬，就在姐弟二人離開的那一瞬，身后人低聲笑道：“早晚還是會叫?！?/br>
    聲音不大，可容嫣還是聽了個清楚，她猛然轉(zhuǎn)頭，不可思議地對上秦翊那雙純澈的眼睛，他依舊笑容純真地望著她，讓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姐弟二人許久沒單獨(dú)在一起了，飯桌上，瞧他滯滯扭扭地，容嫣撇嘴笑了，道：“想說便說，與jiejie還忌諱？”

    “我就是太想你了?！?nbsp;容煬咧嘴一笑?！把巯驴瓶冀Y(jié)束，我可算能歇歇了，可我還是見不著你?！?/br>
    “怎么？在葉府待得不好？”

    “好著呢?？稍俸靡驳植贿^親jiejie，我就是想你?！比轃瑖肃榈?。

    可也是，他也不過才十三歲，每日要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明明答應(yīng)過他不學(xué)業(yè)有成自己便不嫁的，還沒待他鄉(xiāng)試開始，自己便撇下他了。容嫣給弟弟夾了菜，溫柔道：“好。等六小姐出嫁，英國公府忙過這段日子，我便與你姐夫商量接你來住段日子，jiejie也想你。”

    容煬興奮點(diǎn)頭，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