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心肝兒都顫了一顫，小臉猛地漲紅。若仔細(xì)看，還能發(fā)現(xiàn)迎春耳背后和鎖骨處都是通紅通紅。迎春掙扎著，就要離開柳湘蓮懷抱。

    柳湘蓮因?qū)嵲诓恢簳灥乖?，不敢冒冒失失放她?dú)自站立，仍握著她的手，不住口問道：“迎兒，你怎么樣？”

    迎春正面紅耳赤，口干舌燥，又聽柳湘蓮口口聲聲喚她“迎兒”。雖她也常常這般自稱，只是在長(zhǎng)輩面前和在他面前，到底不同。迎春頓覺羞臊無地，半晌說不出話，只能勉強(qiáng)搖頭，以示無礙。

    柳湘蓮等了許久，見迎春再無昏迷跡象，當(dāng)真無事，這才放下心來。低頭細(xì)細(xì)查看迎春表情，見她面上雖不再黃氣繚繞卻轉(zhuǎn)成潮紅一片。柳湘蓮以為迎春仍舊哪里不舒服，正欲以手覆其額。卻見迎春雙眸忽閃忽閃，含羞帶怯望了他一眼，顫抖著身子便往一旁縮去。

    柳湘蓮只當(dāng)迎春還小，此刻見了迎春表情，恍然大悟男女授受不清，自己此舉實(shí)在唐突佳人！柳湘蓮趕忙放迎春下來，待她站穩(wěn)后，方才松開手，退出老遠(yuǎn)去。

    其實(shí)迎春還小，柳湘蓮也不過與賈璉年紀(jì)相仿。二人若心懷坦蕩，本不必顧忌這么多。只是……

    柳湘蓮遠(yuǎn)遠(yuǎn)站到院子另外一頭，迎春臉紅紅走到石桌邊坐下，二人又是良久無話。

    好半晌后，還是迎春先開口問道：“那個(gè)，師父，師父讓恩公……”迎春剛說到此，柳湘蓮鳳目中便是一個(gè)眼刀飛來，氣勢(shì)攝人。

    迎春差點(diǎn)咬到舌頭，自覺說錯(cuò)話?？墒牵舨唤兴鞴?，那她該喚他什么？

    哥哥？

    師弟？

    柳公子？

    ……

    迎春連忙甩頭，沒有一個(gè)稱呼她叫得出口。

    柳湘蓮似是看破迎春窘境，適時(shí)開口道：“我在家排行老二，承蒙朋友不棄，喚一聲‘冷二郎’。迎兒以后不若喚我二郎？”

    “迎兒”“二郎”兩個(gè)稱呼在迎春唇齒間糾糾纏纏，在迎春心坎上蹦蹦跳跳，在迎春腦海里膩膩歪歪，在……

    迎春還在臆想，柳湘蓮又是一聲輕喚。聲音冷冽依舊，只是內(nèi)容，讓迎春臉頰更紅。

    “迎兒在想什么？”柳湘蓮好奇問道。

    “啊？我在想二郎——”迎春如被蠱惑，不假思索答道。

    “想我？”冷郎君疑惑不解，直言問道。

    迎春沮喪低頭，實(shí)在無顏，連咳數(shù)聲才道：“咳咳，不是，我是說，我在想為何師父要讓、讓二、二郎來送信？”

    反正已經(jīng)叫了第一聲，迎春干脆破罐子破摔，連珠炮似的問道，“二郎來之前，師父可有異狀？我看完信，頗覺不安，總覺得師父似在交代，交代后事。不知二郎見師父時(shí)，可有何異常感覺？”

    柳湘蓮本來見迎春磕磕巴巴的樣子十分可愛，待聽完迎春?jiǎn)栐?，劍眉便皺到一處?！叭绱苏f來，師父今日行為的確古怪！只是師父乃得道高僧又精通醫(yī)卜相術(shù)，沒道理身逢劫難卻測(cè)算不出。除非……”柳湘蓮本覺得迎春小題大做，意在安慰她。哪知越說，他自己反越覺奇怪。

    二人對(duì)視都從對(duì)方眼中看出濃重的焦慮與擔(dān)憂。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難道師父已然看出大難將至，才有未雨綢繆之舉？

    迎春急得了不得，就要叫人備馬趕去相國(guó)寺。柳湘蓮攔住她道：“迎兒切莫著忙。依我看，事情也不一定便如你我猜想。今日我去拜見師父，他老人家仍舊精神矍鑠，寶相莊嚴(yán)，且?guī)煾溉舢?dāng)真有事，不至于今日見面之時(shí)，只言片語都不留給我。許是你我太過草木皆兵也未嘗可知?！?/br>
    說到此，柳湘蓮頓了一頓，看著迎春說道：“也許是迎兒身邊近日有大事發(fā)生也未可知?！?/br>
    迎春也看向柳湘蓮，暗自希望正如柳湘蓮猜想便好。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師父出事。

    二人目光再次對(duì)上。

    迎春還不怎樣，柳湘蓮嘴唇抿了又抿，到底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迎春一頭霧水，不知這般黑云壓城情境中，柳湘蓮怎能笑得出來？

    柳湘蓮手指著迎春人中處，忍笑道：“迎兒人中一片青紫，若比作男兒胡須，倒同我在閩南一帶見過的倭人相似。”

    青紫？迎春抬手去摸自己人中，指尖剛觸及那處肌膚，便疼得輕嘶出聲。原來適才迎春昏倒情狀過于駭人，柳湘蓮情急之下，手頭沒個(gè)輕重，愣是把迎春人中掐出一大片紫青瘀痕。

    迎春又疼又羞，懊惱得不行，怎么每次遇見二郎，都是她最狼狽，最脆弱的時(shí)候？

    經(jīng)過柳湘蓮一番打趣，迎春心頭陰云總算散去了些。柳湘蓮見迎春臉色稍霽，這才低聲接道：“迎兒放心，你不便出門，服侍師父的事情就交給我和慧清他們。一旦有事，我必親來接你。”

    迎春感激點(diǎn)頭。萍水相逢，二郎屢次救她于水火交加中，此恩此情，無以為報(bào)。迎春字斟句酌，正待再說些什么。突聞前院傳來秋霜語聲，“小姐、小姐，你可在院中？”

    第39章

    秋霜的呼喚聲眼瞅著越來越近, 迎春莫名的慌了手腳！不知為何她不想讓秋霜見到柳湘蓮。迎春抬頭，望著柳湘蓮, 眼珠亂轉(zhuǎn)，神色十分慌張。柳湘蓮不知是否受了迎春影響, 也莫名跟著覺得做賊心虛。

    迎春一咬牙一跺腳，指著梨香院高高的院墻對(duì)柳湘蓮說道：“二郎可能翻過墻去嗎？”

    柳湘蓮順著迎春的手指一看，迎春指著的那面院墻足足有丈把來高, 讓他徒手確實(shí)翻不過去。不過墻邊有棵月桂樹, 柳湘蓮可從樹上縱躍過去。柳湘蓮便對(duì)迎春點(diǎn)點(diǎn)頭。

    迎春這才放心，側(cè)耳細(xì)聽秋霜腳步聲，忽一回頭發(fā)現(xiàn)柳湘蓮還呆站在原地。迎春急忙催促道：“二郎，你怎么還不翻墻出去？”

    柳湘蓮聞言, 尷尬地摸摸鼻子, 看看迎春，看看院墻，又望了望院門口。柳湘蓮見迎春神色不似調(diào)笑作假, 只得一咬牙，當(dāng)真縱上樹去, 三兩下翻出梨香院。

    迎春眼見柳湘蓮兩三個(gè)起落便消失無蹤，也嚇了一大跳，沒想到二郎身手竟如此好！迎春忽覺悵然若失，趕忙小跑到墻邊，沖著墻那頭說道：“二郎，你看過師父可一定記得給我送封信?！?/br>
    柳湘蓮在墻那頭聽見迎春叮囑, 正欲回話。忽聽另一個(gè)女子聲音問道：“小姐，您在跟誰說話？”柳湘蓮識(shí)相閉嘴。認(rèn)真回想他今日怎么就當(dāng)真成了偷香竊玉的梁上君子！

    卻說迎春正扶著院墻跟柳湘蓮說話，背后，秋霜已然走進(jìn)院中。今日榮國(guó)府到處人頭攢動(dòng)，客來客往。秋霜雖然是大房的丫鬟，也忙得沒有喝口茶的空兒。

    更何況還有許多平素?zé)o甚往來的誥命夫人明面上是來祝賀賈珠洞房花燭小登科，暗地里卻都是沖著迎春送子的名頭而來。所有人都在找迎春，迎春卻消失不見！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