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是非常美好的。”

    老太太的眼睛亮了亮，眼前浮現(xiàn)出季念從小到大一點點長大的樣子。有一回，季念撲到她懷里：“奶奶，我偷偷跑出去了一會兒，那些小孩都罵我是怪物，奶奶，我真的是怪物嗎？”

    “奶奶，除了你和爸爸mama，還會有人覺得我也很好嗎？”

    不知是否被某種感情牽動，也不知是否一時沖動，更不知是否人性稍微顯露。

    不知為何。

    老太太摸著季念的頭：“要找裴苓榆給你做衣服呀，小孩子穿了mama做的新衣服，才會一生平安快樂。小念。”蒼老的手頓在季念的頭發(fā)上。

    季念抬頭。

    季老太太唇動了動，聲音像是消聲。

    “小念?！迸彳哂苈曇魢樍思灸钜惶?，“搬家到B市，你有什么高中的朋友要告別嗎？或者，是你寄居的養(yǎng)育所里，有沒有一些玩得好的人要告別的?！?/br>
    季念抬頭，回憶如煙霧散去，搖頭：“已經(jīng)都告別過了?！?/br>
    裴苓榆從季念的方向看向公交窗外：“對了，說起來，我還是很好奇，怎么做到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用再想了，mama。奶奶什么都不記得了?！?/br>
    “唉。”裴苓榆嘆了口氣：“她怎么會自己把藥吃掉了呢？弄得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具體的細節(jié)看來季源洲他們一輩子也都不會明白了吧。他們讓我看清了季洵，讓我不在一條死胡同里打轉(zhuǎn)，我很少感激人，但多少還是替他們覺得有些可惜?！?/br>
    “這也不用再想了?！奔灸钫f：“或許，很久以前他們就已經(jīng)想明白了?！?/br>
    “嗯？”

    “哈?！奔灸铧c點頭：“五年前，我就告訴了馮燈我知道的一切?！?/br>
    “吶，不難猜啊?！毕男≡飘斪o士之余，愛上了寫作，由于擅長的是都市懸疑題材所以馮燈這個閨蜜就變成了她作品的頭號讀者，兼靈感匱乏之時的充電器。

    這些年馮燈和簡莉莉一起開辦的海洋保護公司發(fā)展得很好，她和季源洲得孩子季允年也由周川他們帶隊，與小石頭他們一道郊游野餐。

    每到這種季源洲出國演講——為了病人著想，不讓自己往后地失憶造成手術失敗，季源洲轉(zhuǎn)行成為醫(yī)學講師。——每當，這種工作和小孩都不用親自上手的時間段，夏小云就會來講故事梗概或者找靈感。

    這回，不知怎么說到當年那件事里的小懸疑，夏小云也百思不得其解季源洲怎么吃下的藥。

    馮燈笑著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我們說過，出海口那邊有個收了錢隱瞞了一些事的工作人員嗎？他說他收了什么人的一筆錢。我們都以為時裴苓榆?！?/br>
    幾秒鐘的沉默。

    夏小云懂了，啪一聲大腿狠狠一響：“臥槽！其實是?。。?！”話就在嘴邊，尚未說出口。對面的馮燈喝了口果汁，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夏小云想到的答案就是正確答案。

    夏小云臥槽的口型漸漸收回去，“那我明白了。出?？诘臅r候，可能那人遞給季源洲喝了些水。那時候出海隊在準備，你又在曇花島海難的風口浪尖，他心里焦急，難免下意識喝了幾口水緩解急躁，而那個水里已經(jīng)下了藥，可能連給水的人都是蒙在鼓里的?！?/br>
    “對的。我和小季哥哥也是這么想的?！?/br>
    夏小云當機數(shù)秒，忽然從沙發(fā)上站起：“臥槽臥槽臥槽，我來靈感了，你自己喝會兒果汁，我去敲一會兒字?！?/br>
    雷厲風行，夏小云雞飛狗跳跑去小房間，

    馮燈手邊帶吸管的杯子被她握住，她將吸管捏到嘴邊，眼自然落到桌上的果汁杯上。

    西瓜汁，甜甜的。

    唇角微微上揚，馮燈松開杯子，手掌撐住自己的下頜。

    小云那邊應該會寫好幾個小時，是時候想想等會兒小季哥哥他們回來要給他們做什么吃了。

    年年那孩子不會又吃很多燒烤吧，得打個電話再囑咐一遍。

    支著下巴的時候，馮燈如是想。

    其實家里有月嫂。

    但如此閑情逸致，馮燈會有想下廚的好心情。

    晚上六點。

    餐桌上飯菜飄香。

    夏小云收到編輯電話，已經(jīng)急匆匆回家忙相應的事了，

    甜暖的香薰蠟燭在白色的餐桌上靜靜燃燒著。

    靜謐是此刻所有的味道

    連同心情一樣，微微沉沉。

    咔噠。

    明亮的餐廳內(nèi)照進來一門縫的晚霞，

    她恰好抬頭。

    “我回來了。”大的放下手里的拎包，小的從門外探出個西瓜頭：“mama！我跟你講，小石頭哥哥他們今天給我拍了好多照片，都在手機里，我要給你看?！?/br>
    “你們怎么一道回來了？”馮燈微笑著走過去，“不是說你回國后直接回家?！泵嗣昴甑男∧X袋瓜，馮燈低頭看孩子一眼：“年年和周川叔叔他們等會兒一塊來吃飯。怎么現(xiàn)在你們倆在一起了?！?/br>
    季源洲扯下領帶，馮燈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外套：“哦，周叔叔臨時打電話過來揚帆那邊有點事臨時要處理，我剛好打的順路，就一道把這家伙順回來了?！?/br>
    季源洲往餐桌前走，牽著年年的小手：“他今天玩得很瘋，滿身的汗，說要和我晚上一起洗澡?！?/br>
    “對！和爸爸一起洗澡！”年年咯咯笑。

    “那小石頭他們呢？他們怎么不一道過來?！?/br>
    “mama。”年年小大人一樣地替爸爸回答：“小石頭哥哥他們想去揚帆那邊吃燒烤，我們今天野餐沒有做燒烤，但是你說年年年紀小，不能多吃燒烤，我就主動說反正爸爸回來了，叫爸爸接年年回家?！?/br>
    “哦，是這樣啊。”馮燈蹲下來看著兒子葡萄般水靈的眼：“年年像個小大人一樣了。”

    年年：“我本來就是大人?！弊惨幌掳职?，眨眨眼：“爸爸，對不對呀?！?/br>
    “對對對?！奔驹粗迣驹誓晷∨笥盐菑模靶〈笕?，今晚和爸爸mama一起吃晚飯，然后和爸爸一起去洗澡好不好哇?！?/br>
    小孩子心性大，已經(jīng)盯上了桌上地糖醋排骨：“mama，我想吃排骨?！?/br>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唇角一道上揚。

    “好好好?！瘪T燈說：“那年年先去和爸爸洗手，然后再來開飯吧。”

    撅了下嘴，季允年小朋友掙扎了下，他不喜歡洗手，但愿意聽mama的話稍微改正壞毛?。骸澳?，好吧?！?/br>
    “爸爸帶你去。”季源洲帶年年往洗手間走。

    歲月，在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里全是微微沉沉。

    心口靜而暖和。

    季源洲許給馮燈的所有余年。

    季允年。

    她的心口又像是許久以前，像湯勺在輕輕撞著陶瓷杯，每一下清脆真實。

    真好啊。

    季源洲的余年。

    這每一天，都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