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未走近，太平便抱住了他，像是旁若無人一般。

    薛紹顯然微微一怔，俯下頭看懷中的少女。微風從廊檐下掠過，將她的發(fā)全都拂起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竟專程在這兒等我?！?/br>
    他攏著她的發(fā)絲，聲音溫和，什么異樣都未察覺。

    太平仰頭，不高興的道，“薛紹，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br>
    薛紹微微笑了笑，“我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從前的部下，聽他說了些事情?！?/br>
    說著，他便去攏她身上的衣袍，輕聲道：“近日似乎軍中越來越亂，武皇不太高興?！?/br>
    太平埋在他溫熱的頸窩，沉默了一會兒，“我要入宮去了，我近日想見見母親?！?/br>
    薛紹點了點頭，讓下人將出行的馬車備好。“這樣也好，陛下大抵也念著你的?！?/br>
    太平看了看他，隨即向馬車上去。

    薛紹入了府上，向城陽公主請安，卻發(fā)現(xiàn)今日的府邸異常的安靜。聯(lián)想到之前的風聲，他忽然有些難安。

    他召人來，聲音冷淡下去，“大公子人呢。”

    那人倉皇跪下，磕了幾下頭，一口氣說完：“回公子，大公子今日一早，便帶著薛家的府兵前去長安城外……說是歷練，只是瑯琊王好像也來了長安?！?/br>
    薛紹眸色微動，“……瑯琊王軍？”

    來人叩首，“正是。”

    瑯琊王只是一個小王，無武皇的御旨根本不能入長安，他卻擅自從山西離開，究竟是為了什么。而且，如今又怎會自己的哥哥扯上關(guān)系。

    難道，果真如他所料，哥哥近幾日籌謀之事，皆是為了反對武皇。

    然而這話亦被府上的城陽公主聽聞，她顫聲道：“你，你再說一次。”

    薛紹握住了母親的手，淡聲道：“母親，不要心急，孩兒會想辦法的?！?/br>
    下一刻，城陽公主卻幾近昏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長子，大抵是容不下武皇了。

    她最擔心的事終究發(fā)生，難怪武皇登基后便制衡薛家，薛頤一身反骨，又手握著府兵的兵權(quán)，武皇早已看出了。

    薛紹似想起了什么，他環(huán)視一周，想起太平離開了府上，回了大明宮。

    如今的宮里頭怕是不太平。

    他疾步出府來，太平的馬車已消失在了長街盡頭。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點。

    他指尖變得僵硬，忽然很想守在她的身邊。

    太平入乾坤宮的時候，武皇正讀著奏章，宮殿外傳入有混亂的聲音，然而她的神色分毫未變。

    “母親?！碧缴锨拔兆×怂氖?。

    宮燈灼灼，此刻武皇身著明黃色的皇袍，皇袍上繡著鳳凰，殿前群臣俯首。然而蘇菀已發(fā)現(xiàn)了武皇的眼角有了細碎的皺紋，太平的容貌有幾分像她，但卻半分未曾繼承她的凌厲。

    武皇看了看她，“太平回來了，你離宮這么些時日了，覺得薛府如何?！?/br>
    太平想了會兒，頷首：“很好呀?！?/br>
    “那母親問你，你是真的喜歡薛紹么?！蔽浠寿咳粡牡钔馐栈匾暰€，問太平道。

    她的聲音有些冷，與往常同太平說話的情形毫不相同。

    “若是……母親準備懲戒他呢?！?/br>
    太平微微一怔，她明白，薛家的動亂，朝野不知，武皇也必定知道風聲，說不定還早有準備。

    她咬唇，小聲說：“女兒……很喜歡她，可我也喜歡母親。”

    武皇垂下頭，嘆了口氣，話鋒一轉(zhuǎn) ：“你皇長兄的寢殿就在附近，朕已讓人將他遣送嶺南了，你也去跟他告別吧，想必你哥哥是想見你的。母親知道你或許又會勸說母親，可是……朕只是給他選擇了最好的一條路?！?/br>
    蘇菀斂下眼睫，武皇沒有殺李弘，卻讓他離開長安。

    她明白，武皇沒有斬草除根已是退讓，李弘的性子本就不適合掌政，或者說，比之武皇，他更適宜閑云野鶴，逍遙于市井。

    太平的幾位哥哥都還活著，這樣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是很好了。

    太平凝眉想了會兒，答道：“母親，兒臣回宮，是想陪著你的。女兒明白，母親也許會有危險?！?/br>
    武皇的神色溫和了些，“傻丫頭，知這兒道不安全你還回來?！?/br>
    太平笑了，“可女兒更明白，母親這么厲害，一定能讓女兒平平安安的。”

    武皇指尖微微一凝，她放下了書冊，起身緩緩向階下走去。華貴繁復(fù)的裙擺覆過了長長的階梯，遠遠望去，就像是王朝的一個夢。

    “朕登基這三年來，宮中的謀逆，朝中的逆言無數(shù)，為了這位子，朕殺的人也已夠多了?？呻藓鋈痪兔靼琢?，他們反，不是因朕是一個女子，而是因大權(quán)未曾掌握在他們手中。所以，朕才會讓全天下看看，這個位子，朕不僅能得到，還能長長久久地坐穩(wěn)。”

    她回過了頭來，看著太平?！疤剑憬袢栈剡M宮，朕已猜到了你的意思，你是不是，已察覺出了薛家的勾當？”

    太平攥了攥裙裾，沉默了一會兒，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她的手中捏著北衙禁軍的軍符，“母親，這是薛紹給女兒的，長安北衙禁軍的調(diào)動軍符，兒臣趕回來，就是為了呈給母親?！?/br>
    武皇頓了頓，竟沒有伸手來接。

    太平抬起眸來，認真道:“求母親放過薛氏?！?/br>
    武皇微微笑了笑，“傻孩子，就算是薛紹無意謀逆，那他的哥哥呢。朕殺了他的家人，以薛紹在軍中的名望，他便是一柄利刃?！?/br>
    這一刻，蘇菀才恍然明白了，武皇曾經(jīng)為何不顧女兒太平也要殺盡薛氏一族。

    她最擔心的，是薛紹在軍中的余部。

    武皇的指尖劃過了太平的發(fā)梢，語氣軟了軟：“你終究還是不懂為君之道，你這樣，母親如何放心得下。許多事情，縱使委屈你了，母親也不得不做?！?/br>
    “大人……陛下說過，大人是不能進的。”忽然，內(nèi)侍監(jiān)的聲音傳了進來。

    “薛紹。”太平看見了來人，正是薛紹。

    薛紹還未換下朝服，便又入了宮。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又有些歉意?？吹教?，薛紹上前來，握著她的指尖，“……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為何要來宮中，你一人來，母親不會饒恕你的。”太平蹙著眉，小聲說。

    此時太平全然褪去了少女的肆意，她沉著冷靜，淺荼色的瞳孔中映著他的面容，清俊卻帶著蒼白。

    薛紹看著太平，眸色微微動了動，他最終也什么都沒說，只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還未入內(nèi)，武皇便已看見了殿外的人。

    “薛紹，朕已知情了，瑯琊王，還有你的哥哥薛頤，正在長安外集結(jié)叛軍。”武皇淡淡看著他。“此事，你知情么?！?/br>
    薛紹輕輕抿了抿唇，跪下俯首一禮，“臣本不知情，只是……”

    他的目光掠過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