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

    我說：“托福。不知阿哥這么急匆匆的要去做什么？”。

    他驟然嘆了口氣，抬頭無奈又縱容地說：“阿莼，你怎么總是這么沒個心眼成算的——皇后娘娘又病了，你不知道？”

    今天一整天都頭暈?zāi)垦５模曳鲎渲︻澪∥×⒅?，皺著眉頭一時還沒想好怎么回話，他已經(jīng)機關(guān)槍似的說道：“從去年十一月，叔王就已病倒在床，至今也沒好，宮內(nèi)宮外誰不為他老人家擔(dān)憂，便是最直來直去的謙妃也早遣人送了好幾份禮，就你跟沒事兒似的，瞧得旁人都替你著急，又急不來。”

    他說的叔王便是怡親王允祥，他在一廢太子時牽涉其中，被拘于養(yǎng)蜂夾道之中，后來又圈禁十年，熬壞了身子骨，自雍正元年以來就多次病倒。這次病情來勢洶洶，絲毫也不見好轉(zhuǎn)，雍正皇帝為此十分著急，多次賜藥，我身為他最親近的妃子，怎么可能毫無所聞。

    我說：“我知道了。”

    弘歷睜著一雙含情目，脈脈地瞧著我。我閉口不言，不作進一步的表示。

    弘歷嘆了口氣，伸手扶住我：“對不起，我說話太急了，你別往心里去……阿莼，你臉色差得很，最近生病了么？”

    我牽著一絲笑紋，漠然說道：“沒有，謝你關(guān)心，我好得很?！?。

    弘歷最后說：“那便好，我讓富察氏多多進宮，她陪伴母親之余也能來看看你，你在宮中無人說話，和她聊會兒天也是好的?！銢]事兒，還是給叔王送份禮罷，他的話在皇阿瑪面前，是最作數(shù)的?！?/br>
    我點頭，春日的風(fēng)拂過楊柳時是醉軟的，此時卻吹得我指尖冰涼發(fā)疼，告別他后，我像個老人似地緩步而返

    我和弘歷已經(jīng)相識多年了，那時候他才十歲，被康熙皇帝接入宮中撫養(yǎng)，我更小，只有七歲。

    昨夜是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今日是小樓吹徹玉笙寒。

    這一天天，一年年的，真是冷入骨髓啊

    坐在樓中我仔細(xì)回想著他的一言一行，熹妃母子素來是宮里眾口稱贊的老好人，熹妃是溫厚慈善，熹妃之子弘歷更是仁善大度、心胸寬廣。太祖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沒有人能一輩子裝樣，弘歷真的是一個好人，一個慈悲、寬容、大方、樂于分享的好人。

    可惜，這世界上還有一句至理名言，地獄的路面都是由好意鋪成的。弘歷就是那種會用發(fā)自肺腑的好意把你、把你的全世界送入地獄的人

    他很可怕

    我叫來大宮女妙有：“方才我從杏花春館出來，經(jīng)過洗筆亭時你跑去哪兒了？”

    她發(fā)怔道：“蘇培盛公公尋人來叫奴婢，說陛下賜給了娘娘幾匹上好的蘇緞，奴婢不敢怠慢，只得便去了，可是主子一時尋不到人了？”

    她惶恐地跪下了，神情之中又有些疑惑。我自然明白她的想法，我一貫不喜歡人陪，今天她忽然走掉是因為御前有召喚，沒想到竟會惹得我問詢。

    我笑了笑：“哪會呢，我順口問問而已，對了，把上次備下的禮尋出來，明日送去怡親王福晉那兒。”

    她又錯愕了，上次禮物收拾出來了的，但我后來命令她放回去了，現(xiàn)在又要送出去，我真是個朝令夕改的領(lǐng)導(dǎo)??！但她不能不聽，起身忙活去了。我繼續(xù)思考。

    很顯然，雍正皇帝最得用的大太監(jiān)蘇培盛已經(jīng)和弘歷勾搭上了，弘歷和我今天這么短短一段無人處的偶遇，不知背地里花費了他多少人力資源？

    他對我，抱有的又是什么心思呢？

    他現(xiàn)在，和以后的能耐，又有多大呢？

    冰寒的感覺，從脊背上封凍，凍得我抖戰(zhàn)不已。

    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復(fù)，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幾個月，期間發(fā)生了兩件大事：怡親王病故，皇后搬入圓明園

    五月初四，怡親王病危，雍正皇帝曾親至府邸看望，他病故后，皇帝又親自素服一月，滿宮上下無不協(xié)同

    皇后病重數(shù)月，據(jù)說期間雍正皇帝派親信的道士前去探望，并為皇后治病，后果然痊愈?，F(xiàn)在她搬入圓明園中，一改往日溫和憐下的作風(fēng)，意外地雷厲風(fēng)行起來。仿佛這個老太太有了重新掌權(quán)的欲望，真是奇哉怪也

    裕妃耿氏和熹妃鈕鈷祿氏從潛邸時起就同氣連枝、守望互助，如今更是密不可分。皇后根本斗不過她們

    就我曾悄悄聽到的一段對話

    宮女甲：“人都說子以母貴母以子貴，我看這話前半句是錯了，后半句卻是半點沒差的?！?/br>
    宮女乙：“這話怎么說的？”

    宮女甲：“你瞧瞧怡親王的母親敬敏皇貴妃……”。

    宮女乙：“哦，你說這個！敬敏皇貴妃著實有福，我聽說她生前是先帝的敏嬪，因著和碩怡親王公忠體國，圣上特意加恩其母的，我想她也沒想過故去多年還有這等后福吧！”

    這兩個宮女著實是學(xué)識淵博，我聽著很是佩服，不過這兩人都是在荒僻宮室打閑差的，難怪她們能這么口無遮攔。你又不能把宮女開除工作籍，她們也沒什么升職欲望，直管領(lǐng)導(dǎo)們可不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聽?wèi){她們講八卦了?？偛荒転檫@個就殺人吧。

    空xue來風(fēng)，事必有因。這幫人突然沒事說什么“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意思就是說，目前陛下在世的孩子里，母親地位最高的只有四阿哥弘歷，而有兒子的后妃中，最可能母憑子貴的只有熹貴妃鈕鈷祿氏。無子無寵的皇后根本斗不過他們

    可惜皇后并未認(rèn)清現(xiàn)實，安然養(yǎng)老，她重新處理宮務(wù)，掌握大權(quán)，并對我很是重視寵愛。

    當(dāng)娘家人進宮對我暗示，是不是能夠和皇后娘娘結(jié)盟，生個兒子抱給她養(yǎng)的時候，我終于意識到風(fēng)口浪尖這個詞現(xiàn)在就是為我量身打造的了

    糟心的日子，過得人想要去死

    ——

    圓明園居中的湖泊最值得一觀，我也記得，在前世去逛已成廢墟的圓明園，最大的看頭就是園內(nèi)開放區(qū)巨大的湖泊，繞著湖邊行走，在廢墟中遙想史上的錦繡輝煌，開不完的奇花異卉，覽不盡的湖光山色

    高考結(jié)束之后的好幾年，小叔陪著我全國遍地的旅游，他事業(yè)做得很大，平時忙到無法想象的地步，可那幾年，他竟有功夫陪著我一處一處的逛，地點我定，行程他安排，耐心到我爸媽都納罕不已

    逛圓明園的時候并不是太經(jīng)心，畢竟那時候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勢頭良好，在國際上影響力也不斷增強，國人自信心日漸充足，再看著被燒毀的圓明園，悲憤愁痛的感覺不再那么強烈——總有一天，能把場子找回來

    我們在水面上坐游船，水面很寬闊，有幾處鯉魚蜻蜓的石雕，游客多多，并沒有什么意境。

    不像現(xiàn)在

    正是夏日的上午，天空藍(lán)的像是潔凈的琉璃瓦，太陽光也不刺眼，我躺在小船里，遠(yuǎn)處小橋跨水而過，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