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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喜歡她。 她站在御案旁幫我磨墨、添茶、奉香,說的話又有趣又討打,我批評她幾句,她也像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人簡直無可奈何。 又很是喜歡。 這樣的陪伴比起身體的溫存,對我來說更為重要。所以宣妃雖然不曾侍寢,但寵愛一天天地隆盛了起來。 有一次和她聊天,不知怎么說起先帝下江南的往事:“圣祖爺下到金陵后,曾往夫子廟拜孔子,也去見識過明太祖的孝陵,圣祖畢竟英明,巡訪江南盛景的同時,也不忘收服文人士子之心,而且每次都效果甚佳。”。 阿莼看著我,纖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我忍不住吐苦水:“朕也很想效仿圣祖,用懷柔的手段堵住士林悠悠之口??上壳皣?shí)在不允許朕再下江南了——就連木蘭秋狩,朕也實(shí)在沒時間……”。 阿莼低聲說:“圣上勞苦,我等后妃看著,也很是心疼著急……”。 我聽得心頭一暖。這種話旁人也會說,但挺多了也只是讓人覺得膩煩罷了——明莼的言詞,卻讓我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了。正在我二人相對沉默之時,阿莼忽然抬頭一笑:“陛下,我聽說江陵的夫子廟之外就是秦淮河?”。 我怔了一下,不情不愿地點(diǎn)頭:“正是。”。 已經(jīng)猜到阿莼接下來會說什么了,已婚女子和未婚少女就是不一樣,以前她說什么出格的話,我總算還能用“姑娘家怎么不害臊”這樣的言詞來把她堵回去。現(xiàn)在她都是我的妃子了,總不能說兩句出格些兒的話我也斥責(zé)她不尊婦德——朕就不懂情趣么?。 果然,朕青春美貌的宣妃興奮地說道:“真的?那陛下必定去見識過吧?到底是如何盛況?” 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感覺什么也說不出來,堵得我相當(dāng)難受……(陛下,這種感覺叫吐槽無力)。 最后朕只能淡漠而威嚴(yán)地說:“不過尋常一處景色而已,你若要看,宮苑中也多有湖泊河流可供觀賞——且還無游人打擾?!?。 善解人意的宣妃好似突然變成了二愣子,直愣愣地張口說道:“其他景色如何能與秦淮河相比?書上說此地正是‘六朝煙月之區(qū),金粉薈萃之所’,董小宛、顧橫波、柳如是……‘秦淮八艷’的美名陛下莫非從未聽聞?”。 我斥責(zé)她:“身為后妃,不修婦德,怎么鎮(zhèn)日里只關(guān)心這些風(fēng)塵之事?這些腌臜事兒聽了不過污了你的耳朵?!?。 要是以前,明莼一定紅著臉垂著頭就告罪退下了,但她現(xiàn)在與以往很是不同,如同被孫猴子打過一次的白骨精一般,升了道行了。 她笑嘻嘻地說:“江南之地才子最多,我聽說連著好幾屆狀元均是出身江陵之地的貢院,難免要生出好奇之心。再關(guān)注一下他們的作品,就發(fā)現(xiàn)——”。 她的話大出我意料之外,細(xì)想一下,果真是她話中說的這樣,不免問道:“如何?” 她故意整肅了面容,眼中卻盛滿了掩飾不住的頑皮:“我發(fā)現(xiàn)夫子廟之外便是秦淮河,原來這些士人才子,若考取了功名,自然要呼朋引伴去歌舫上宴客慶祝,若是沒能取中,也要在溫柔鄉(xiāng)中借酒澆愁。夫子廟外文人最多,所以秦淮河這段也最是笙歌艷舞,繁華熱鬧……” 我聽得入迷,不禁脫口而出:“這幫儒生倒很是會風(fēng)流快活!”。 話一說完,果見明莼掩口而笑,不禁大為尷尬。我是去過秦淮河的,這次難免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嘆,但看她花枝亂顫的樣子,還能多說什么呢。 女子無才便是德,享受阿莼的冰雪聰明、善解人意帶來的喜悅和快慰時,我并沒有意識到,她也會給我?guī)硗鹊穆闊?/br> 人的才干也會成為一種負(fù)累,因?yàn)槟憬^舍不得不去使用它。 拿到宮女秘密呈上的“宣妃偷偷摸摸在后院里埋下的據(jù)說里面有巫蠱娃娃”的陶罐,我內(nèi)心的郁悶無以言說。里面當(dāng)然不是什么雪緞作成的刺針布偶,整整齊齊碼著三本書。 都是阿莼的手書。詳細(xì)地記載了清朝的風(fēng)土人情、經(jīng)濟(jì)狀況、時政新聞,甚至女人的服飾衣著、男人的喜好娛樂等諸多細(xì)枝末節(jié),看她在序言里寫的文字,仿佛是想把這些東西留到三百年后供人研究之用,免得文化流失。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正常人會想著把自己每天看到的東西都記下來,然后埋在土里面,等著三百年后的人挖出來作考古研究之用嗎?。 而且,她把這些手札用陶罐裝著埋起來有什么用?這兒是皇家園林,又怎么可能會有閑著無聊的“考古人士”跑過來隨地亂挖?不怕砍頭嗎?。 我為此出動了“血滴子”里的精英骨干——絕不能讓旁人知道朕的寵妃是個重度幻想癥患者……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的奇妙,在不重視她的時候,她不夠規(guī)矩的言行在朕看來全是錯處;但到了如今——在經(jīng)過了一年融洽甜蜜的相處后——她這些莫名其妙的行為并沒有招致我的嫌棄,只是讓我更加擔(dān)心她。 她從小就是這么的拎不清、這么的不合世俗,如果一旦朕不能把她放在眼前,不能時時刻刻保護(hù)她,她又該怎么辦呢?。 別的不說,此事我又該如何處理?罰她自然舍不得,然而放任她繼續(xù)如此,只怕會惹出更大的禍患。 這次告狀的是個宮女,滅口也罷了。下次要是皇后請宮規(guī),朕又該如何包庇于她? 我為這事惱火萬分,在殿內(nèi)走來走去,蘇培盛是知道內(nèi)情的,站在一旁作出憂急之色——比其他只知道木著一張臉的內(nèi)監(jiān)敬業(yè)多了。我轉(zhuǎn)悠半天,忽然想起來,明莼剛剛?cè)胧痰臅r候,還只有十三歲,只是小小的端嬪。 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明明是正青春活潑的年紀(jì),她卻總是木著一張臉,神思恍惚。曾有學(xué)了幾句詩的后妃文雅地嘲諷她“娉娉裊裊,恰近十三余,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時候”。 在朕面前,后妃吃醋爭寵也不敢過分,只是婉轉(zhuǎn)地嘲笑她思春戀寵。 那時候,她雖然不為所動,其實(shí)心里面卻是記下了一字一句、一情一景,回去就記在她那個小本兒上面了吧?。 想著那反差極大的可笑場景,朕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不出我所料,她果然在皇宮中也埋下了好幾本書。但“血滴子”帶來的另一些手抄令我大吃一驚。 那是從她宮室里悄悄翻出來的。 明莼確乎是個天生有著政治才干的優(yōu)秀的孩子。我一遍一遍看著她對于朝政的一些見解,又是驚愕又是喜悅。 甚至還有一些害怕。 這世上,幾乎沒有人能夠猜測朕的心思。臣子們只說我刻薄寡恩,卻沒有想過,朕所擔(dān)憂的,比他們考慮計(jì)較的眼前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