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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著,我醒著,那我便永無見天之日。只是,漸漸我發(fā)現,幾乎無論何時,只要我醒來,他皆是睜著眼的。后來,我強撐著一日一夜不睡,竟發(fā)現他連須臾都不曾合過眼。 此人還有一怪,每到用膳是分,便會吩咐上一桌子豐盛的酒菜,然后身旁緊挨著的座前定回擺上一副碗筷,但那個座位卻總是空的。從來不曾見有人坐過。而用膳之時,我這宿主總回時不時往那碗里夾些菜,什么可口便夾什么菜,皆是我愛吃的,叫我看著既眼饞,又牙癢癢,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座上之人。 起初我還懷疑那座上是不是座了一個旁人瞧不見的人,譬如和我一樣是一個無形之魂,只是可以行動自如,游蕩在外。不過時日長了,我瞧出來了,那座上根本就是空得連絲氣息也沒有。任憑那碗里的飯菜堆積到滿溢,卻無人食,實在是浪費。而我的宿主除了喜歡給那空碗添菜以外,自己卻幾乎不食,只是偶爾夾一兩筷便放下碗筷。想來這廚子做的飯菜賣相雖好,滋味卻必定不好,不合他胃口,叫他吃得這般勉強。 至此,我總結出,我的宿主是一個相貌奇丑,不吃不睡照樣還能活的大妖怪。恩,還有一條,他喜歡看葡萄,卻不敢吃葡萄。還有,他養(yǎng)著一只名喚錦覓卻成天不見蹤影的寵獸。 他對這寵獸……恩,如何形容才好呢?應該是很特別吧。當然這只寵獸好象也很特別,我至今不曉得它究竟是個什么物什。 有時,他望著天邊一片落過的云彩,喃喃道:“錦覓。”有時他看著一朵半開的花喚道:“錦覓。”有時,他對著一顆圓溜溜的新鮮葡萄,喃喃出聲:“錦覓?!边€有時,他對著一滴普通的朝露,亦喚:“錦覓?!?/br> 更奇怪的是,他這樣叫的時候,我會突然覺得心里像藏了一顆沒熟的葡萄般,又酸又澀。 我有些驚惶地想,恐怕總有一天,我會墮落成一顆葡萄。 今日,我剛一睜開眼便瞧見一片金光閃閃,恍得我兩眼只冒金星,最后勉力定了定神,仔細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 前面不正是佛祖爺爺嗎?善哉善哉,佛祖爺爺豈是隨便想見便能見到的?可見我這宿主來頭確實不小。 “旭鳳見過我佛?!毙聒P?原來他的真名叫旭鳳。 佛祖盤腿坐在蓮花座上,垂下眼淡淡地看了看他,似乎一眼便洞穿所有,道:“你不必相求,能為之事,不求亦能成,不能為之事,求遍萬般亦是空。差之毫厘,失之須臾?!?/br> 我似乎感覺我的宿主身子頓了頓,氣息有剎那見的凝滯,又聽他低聲說道:“旭鳳亦知此理。我自己造下的業(yè)障,終要自食其果。可是……”長久地停頓之后,方才繼續(xù)道:“我只想再看看她,看一眼也是好的。。。哪怕一眼也無,便是能聽她再說一句話……” 他雖然長得難看,但聲音素來還是好聽的,今日卻不知怎的,連聲音也這般嘶啞斷續(xù),倒像一個傷心的孩子一般,語帶哽咽,我以為十分不好。 過了很久之后,他又道:“她的魂魄尚未散盡,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可是卻不知她在何處,今日不求其他,但求我佛指點?!?/br> 佛祖爺爺嘆了一口氣道:“近在眼前,眼所至,心所見。汝所見皆彼,彼所見皆汝所見?!?/br> 好玄妙的話,我著般聰明的魂魄都未聽明白,不曉得這宿主可能聽明白。 “謝佛祖指點……”聽他這口氣,顯然同樣沒有參悟過來,屏息良久,仿佛在醞釀著什么至關重要之言,最后方才開口,“不知是否尚有一線生機?” 佛祖回道:“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br> 佛祖爺爺誠然親切,有問必答,但是我以為這禪機確實不是人人都能參悟透的,這便是為何佛祖是佛祖,而我只能是一縷小魂魄的原由。 我仔細地想啊想,于是,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我看見宿主帶我回到了原來的處所,面前卻付手站立著一位沒見過的青衫公子,他袍帶飄飄,一副清雅的神仙模樣。 “我曾經以為我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都堅持著自己的尊嚴與立場。只要互相耗著,僵持著,總有一方會勝出??墒侨缃瘢曳讲蓬D悟,原來有些事情從來就沒有輸贏之說,沒有對錯之分,有的,只有錯過……我算錯了開始,你算錯了結局……?;靥旆αΓ诓划敵酢鼻嗌拦诱f話時聲音很輕,很和煦,但眉宇見卻有解不開的哀愁和悔恨,好象一陣憂傷的春風,錯過了化期。 “錯過?”只見我的宿主緩緩開口,“不,你并非算錯,而我從未計算。難道今日你還不明白,一個‘算’字乃是情之大忌。我從不曾錯過,我不相信錯過。我只相信過錯?!?/br> 那青衫公子似乎被戳到要害處,一時間再無答言。半響,才開口道:“穗禾,已經被我壓入眥婆牢獄?!?/br> 聞言,我的宿主只是輕輕“恩”了一聲,表示知曉,似乎心思并不在此處。我順著他的眼睛,看見了那青衫公子袖口露出的一角宣紙。 那青衫公子臨走之前從袖兜之中拿出一裸紙,遞給我的宿主,“我想,有些東西她是想給你的,雖然我有千千萬萬之不愿,我殫精竭慮地想占為幾有,但是,不是我的,終究不是……” 我的宿主接過這沓泛黃的紙張,看了看那襲即將離去的青衫,吐出四個字:“永不再戰(zhàn)?!?/br> 那青衫公子回首,直視我的宿主道:“永不再戰(zhàn)?!彪S即,翩然離去。 四字泯恩仇。 只是,我怎么覺得那沓廢紙看著有些眼熟?看著它們被一張一張翻過去,我越發(fā)覺得眼熟。 每一張紙皆畫滿了圖,只不過這作畫之人的畫技實在是拙劣不堪。不說別的,便說眼前這張吧,我看了半日方才看出畫的是一只鳥兒,只是,這究竟是一只什么鳥兒,便不大好說了……既像一只拖了長尾,染了色的畸形烏鴉,又像一只掉了毛被安錯頭臉的鳳凰,不好說,實在不好說。 我正嘖嘖贊嘆這驚天地泣鬼神的畫技,卻不經意見又瞧見一只能感紙,上面畫了一個人的側影,寥寥幾筆,一個驚才絕艷的清傲公子便躍然紙上,鳳眼薄唇,道似無情,卻似含情,惹人遐思,讓人竟想踏入畫中一窺其真面目。 一沓紙張被我的宿主逐一翻過,我發(fā)現其中大部分畫的皆是這個清傲公子,或坐或站,或嗔或怒,雖然都只是側影或背影,卻皆生動至極,一笑一顰仿佛此人近在眼前。 我不禁疑惑,這做畫之人花鳥蟲魚洋樣皆畫得摻不忍睹,怎的獨獨畫這男子卻如得神來之筆,靈氣神韻盡現筆間? “錦覓……” 他怎么好端端地看著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