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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宮時阿嬌已經(jīng)睡下了,他走時阿嬌還沒有醒。實在是沒有好好陪她,想到她在宮里無聊地折騰的花樣。就是春陀都說娘娘真不容易,又不想煩擾陛下。 想到阿嬌,這一整天他的嘴角都泛著笑。 這天他就緊著手里的事辦了,到了申時就叫大臣們都回去。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跟阿嬌一起用膳,預(yù)備好好陪陪她。但是,顯然沒有如愿,太皇太后召見。 阿嬌還滿心憂思,為再見劉徹而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宮人就來送信說太皇太后召見劉徹,去了太皇太后宮中用膳。今天晚上,太皇太后還要留他長談。 太皇太后? 外祖母是終于受不了貴戚們的哭泣了,還是對劉徹任用儒學(xué)之士而惱火了呢? 不管怎么樣,都叫阿嬌有點心驚。她一直知道劉徹付諸了心血的新政會被阻撓進(jìn)而破產(chǎn),但她沒有想到會來的這么快。她有些害怕,怕劉徹因為太皇太后戳穿他身上紙糊的權(quán)力而難過。 少年情懷,被打破,總是叫人不忍。 阿嬌不知道太皇太后跟劉徹談了什么。但第二天剛過正午就傳來了既是丞相又是老師的衛(wèi)綰引病辭職的消息。 丞相任免,乃是大事。 劉徹的新政是在衛(wèi)綰的支持下開始的,他又一貫敬重教授自己儒家之道德老師,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讓他辭職?只有太皇太后。 黃老之說,為臣之道,就是要慎守職位,而不可積極奮進(jìn),變易革新。衛(wèi)綰深諳此道,歷經(jīng)漢景兩朝始終沒有露出他向儒的心。及至到了劉徹手里,是自己教授的學(xué)士,他終于敢大膽地施行自己的抱負(fù)了。 他的忍耐力實在叫阿嬌佩服,倘若他在之前透出一點意向來。太皇太后決計不會叫他做新帝的丞相,帶著劉徹一起推行新政。 但是,他又實在忍的不夠。 他忘了,皇帝到底是比不上浸yin朝政幾十年的太皇太后,更何況,景帝臨終前是把兵符交到的太皇太后手里。 劉徹雖為皇帝,卻調(diào)動不了禁軍。 太皇太后已用這個微微地警告過劉徹了,她明確地告訴劉徹罷免衛(wèi)綰,啟用竇嬰。至于明面上,可以叫皇帝好過一點,衛(wèi)綰是告病也罷,是被辭也好。 這無疑在劉徹正燃起來的熱情上潑了一盆冷水,他去同老師商量,偏偏老師立刻就同意了。并點醒他說:“兵符在太皇太后手中,她握著這個陛下就不得不退。太皇太后不滿意新政不滿意丞相,她是小瞧了陛下。她以為陛下只是一個聽老師話的孩子,失去了老臣,新政就無以為繼?!?/br> 他停下來,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劉徹,滿懷驕傲地接著說道:“太皇太后不知道的是陛下心中自有丘壑,自有天下。離開了老臣,并不會對陛下的新政任何影響?!?/br> 劉徹尚有不服,年輕人的銳氣叫他不能像當(dāng)年七國之亂時景帝舍棄晁錯一樣舍棄自己的老師。衛(wèi)綰很欣慰又很心酸地接著勸誡劉徹:“還請陛下不要為老臣計,太皇太后雖然厭惡新政,卻也只是黃老學(xué)說天生對儒學(xué)的排斥。魏其候竇嬰能力遠(yuǎn)在老臣之上,用他為相,太皇太后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更何況,太皇太后把掌握軍權(quán)的太尉一職卻留給了陛下的舅舅田蚡。陛下想想?yún)魏?,在關(guān)鍵時刻改變歷史的不是作為百官統(tǒng)領(lǐng)的相國呂產(chǎn),而是掌握軍隊的太尉周勃?!?/br> 他頓首行大禮:“能以老臣換來太尉一職,實在是很劃算的。還請陛下恩準(zhǔn)老臣的請辭?!?/br> 劉徹看著已經(jīng)滿頭華發(fā)的老師,不由悲從心中起,他扶起老師黯然道:“準(zhǔn)?!?/br> 建陵侯衛(wèi)綰就此告老還鄉(xiāng),劉徹一腔理想和熱情降至了冰點,他很有些不甘不服。他是皇帝,他從小到大都覺得皇帝一言九鼎,天底下再也沒有比皇帝更大的了。 現(xiàn)實,冷冰冰地給他一拳,太皇太后一直在看小丑一樣看著他,等到實在不想忍了,也就不用忍了,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他想起到昨天下午尚還自鳴得意的自己,他不是不知道新政一出貴戚們跟炸鍋一樣,就是他們?nèi)タ拊V他也有所耳聞。 他懨懨地回到未央宮,連用晚膳的心情都沒有。一眾宮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還是阿嬌示意他們都退下,她輕移蓮步,走上前去,坐在劉徹身旁。 她粲然一笑,笑聲如風(fēng)碰玉鈴:“陛下,禍福相依,陛下又何必不開心呢?” 劉徹微微側(cè)臉,她接著說道:“陛下恐怕不知道魏其候是儒生吧,他為丞相,又是竇氏一族的中流砥柱,陛下的新政會比衛(wèi)丞相在時更上一層樓?!?/br> 他驚詫起來,瞪大了雙眼看著阿嬌:“你說他是儒生,可是?” 太皇太后信奉黃老學(xué)說,竇氏一族更是以黃老一說為必讀之書,竇嬰怎么會是儒生呢? 她了解劉徹的疑問,她見他心情好了些許,就起身為他更衣。穿了一天的朝服,也是累的慌。她自然而然很平常地說:“就是太皇太后之前不是也沒有想到衛(wèi)丞相愛好儒學(xué)嗎?竇嬰舅舅向來偏愛儒學(xué),只是心知太皇太后不能容。更何況,梁王舅舅的事,竇嬰舅舅也是得罪狠了外祖母。要不是竇嬰實在是個可用之才,想必不會拖到如今才為相吧。” 劉徹拊掌大笑,只覺得心里一下清明了許多,壓在心上叫他穿不過來的感覺一下沒有了。他握住阿嬌的手,不知該說什么好。他一向怕她為難,不叫她在黃老和儒學(xué)間表露偏好。 但是,她瞞著竇嬰向儒的事沒有說。又一直支持他的新政,可見不是為了他高興而支持的,而是從心底真正支持的。 同心同力,叫他覺得跟阿嬌又近了近。 阿嬌抽開手,笑著說:“陛下快些更衣,我都餓了?!眲乜纯此倏纯醋约海瑩爝^衣服穿起來。 ☆、第二十九章 明堂 夏日的清晨,天剛破曉。蔚藍(lán)的天幕上尚還墜著昨夜的星辰,大地一片朦朧,帶著些許黑夜的殘余。 遠(yuǎn)遠(yuǎn)地自官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頭天剛下了場大暴雨,乳白色的濃霧深深淺淺地遮蓋住了長安城的遠(yuǎn)郊。 兩個守城門的小兵站在城樓上向下望去,兩個身著長衫,長身肅立的有了些年紀(jì)的儒生早早地就迎在城門外了。他們雖然不知道這就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熱的郎中令和御史大夫,但能在門禁前就出了城門的想必不是一般人。 早晨當(dāng)值,也沒有什么要緊事。兩個小兵,就天南海北地聊起來。大概是住在皇城中人的通病,不管是誰,閑下來總要議一下朝廷大事,說一些活靈活現(xiàn)仿佛自己看著的事一樣。 說是小兵,其實也不小了。 一個已經(jīng)三十出頭了,一個看樣子比他還要大些。 那個稍微小點的打量著晨霧中的儒生有點感慨:“這新皇上登基,是不一樣了啊,從前儒生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