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樣油然而生的親切之感，叫她整顆心都溫柔甜蜜起來。這個(gè)孩子，究竟和陳后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阿嬌的疑問，在孩子跑進(jìn)來又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的瞬間得到了解答，他親親熱熱地叫她“母妃?！?/br>
    啊？母妃？不應(yīng)該是母后嗎？

    不不不，陳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廢了。

    不不不，被廢后就已經(jīng)再也不是劉徹的妃嬪了啊。

    不不不，最重點(diǎn)的是怎么會(huì)有孩子叫她母妃？

    阿嬌心如亂麻，在一片理不清剪還亂的思緒中，望向孩子抬起頭的眼神卻不禁溫暖和微微驚詫起來。

    劉髆不過垂髫之年，一張小臉上滿是一團(tuán)稚氣。一雙像極了阿嬌的桃花眼上，濃密卷曲的似羽扇般微微翹起。

    他幾乎就是她的翻版，這才是最叫阿嬌驚詫的地方。

    難怪，劉髆叫她母妃。

    他是陳后的兒子。

    阿嬌水光漫眼，幾乎哭出來。

    甜蜜哀傷混雜間，她聽見自己低低的聲音。那樣地疲倦，又那樣地溫柔?！绑m兒，出去叫海棠給你拿點(diǎn)心吃。母妃有話同你父皇說?！倍潭處拙湓捳f完，幾乎叫她喘不上氣。但在孩子面前，她不肯表露自己的衰弱，冗自咬牙堅(jiān)持著。

    劉髆不舍地看她一眼，見她目光堅(jiān)定。膝行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甜甜地說：“母妃，那過一會(huì)再叫髆兒進(jìn)來好嗎？髆兒有好多話想跟母妃說?！?/br>
    孩子的聲音充滿了哀求，阿嬌心下一澀，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但是孩子面前，她到底只是盈盈輕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劉髆便乖巧地起身，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殿門。

    阿嬌這才挪出空來去看站在窗邊許久的劉徹，他還是那個(gè)樣子。英武落拓，孤傲清冷，像極了帝王該有的模樣。

    比之阿嬌所遇的總是溫暖對(duì)她笑著的劉徹，這個(gè)周身幽冷的才更像是漢武大帝。

    阿嬌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不無揶揄地想。

    他倏然轉(zhuǎn)身，阿嬌來不及閃避，正好和他目光相接。

    他哭了，微紅的雙眼很明顯是哭過了。

    看來他知道了陳后已然油盡燈枯命不久矣的事實(shí)。

    看來，他也是難過的，哪怕他以巫蠱之名把她廢居長門宮。

    只是年少時(shí)，執(zhí)手走過的那些落滿陽光和笑容的日子，除了陳后再也沒有人能給她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來，她才是李夫人

    后來者，都再不能和他并肩而立，始終要落后他半個(gè)腳步。

    只有陳后，她的高傲渾然天成，她始終站在最高處俯瞰著天下，她有這個(gè)絕代風(fēng)華的資本和自信。

    陳后，足夠好。只是，人本就是得隴望蜀的。

    又或許，正如張愛玲所說。也許每一個(gè)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gè)女人，至少兩個(gè)。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而陳后就是劉徹心間燦烈炙熱的紅玫瑰，愛她時(shí)就連她的刺都顯得分外可愛。但到底新政的破滅叫他在又是妻子又是恩人的陳后面前，感覺到了一絲膩煩。

    他想，他本該是別人的天。

    于是就有了溫柔到骨子里的白玫瑰，衛(wèi)子夫。

    這朵白玫瑰只管仰頭看著他，目光中滿是欽慕。

    于是他一步步地扶起衛(wèi)子夫，扶起衛(wèi)家人。

    但是人性就是這樣的復(fù)雜與卑劣，他嘗夠了溫柔后。忽然醒悟過來，能在這最高處陪著他的，還是只有紅玫瑰。

    天底下的女子，真真正正能在靈魂上敢和他相等的，只有陳阿嬌。

    可是，太遲了，她已經(jīng)要死了。

    阿嬌驀然生出幾分由衷的快意來，于是，她明媚一笑。

    一如，從前少女時(shí)。夕陽將落時(shí)，她提起華麗的裙擺臨上車前，對(duì)身后的劉徹回眸一笑。

    風(fēng)寂寞的在時(shí)光里穿行，時(shí)光經(jīng)年地侵蝕著年輕的心，卻還是沒有能帶走她如此純真的一笑。

    明明只是一眼間，卻把什么話都說盡了。

    阿嬌輕輕地合上眼簾，聽見自己說：“陛下，我死后把我葬在霸陵?！?/br>
    她看向他的眸光再也不像舊日那樣充滿了光彩，甚至連怨恨也沒有了。這樣的目光冰冷陌生，帶著刺，扎在他的心頭間。

    她的話清清淡淡，卻是擲地有聲。

    劉徹冒雪而來，終于得見她。所得到的就是她油盡燈枯的消息和現(xiàn)在的臨終囑咐。他只覺周身浸在冰水之中，一寸寸凍的他生疼。

    為帝，他自覺做出了千秋功績來。但到底，在阿嬌面前他是個(gè)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他灼熱的眸中終于又滾下淚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原諒？怎么原諒呢？

    阿嬌心中涌進(jìn)無數(shù)戾氣，她聽見自己猝然冷笑道：“難道你要我以妃禮同你葬在一起嗎？陛下？”

    她的冷笑聲像一柄利刃，劃過他的心頭。

    劉徹閉起眼，終于妥協(xié)道：“行，朕依你。”

    他喉嚨間哽咽著淚水，許久才又道：“阿嬌，能不能好好地叫朕看看你？”

    聽到他說，阿嬌這才恍然過來，原來不知何時(shí)，她竟把自己罩在了被間。她冷然一笑，沒有答話。

    劉徹卻難得地哀求起來，字字懇切：“嬌嬌，再讓我見你一次，就一次?！?/br>
    阿嬌還是沒有應(yīng)他，良久，他終于低低說：“你放心，朕一定會(huì)照顧好髆兒?！?/br>
    這句話，仿佛又激發(fā)出了阿嬌最后的怒氣。她低低地嘲諷道：“那是陛下的兒子，用不著看我的面子?！?/br>
    劉徹叫她這句誅心的話打在胸口，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他絞盡腦汁想說些什么，阿嬌卻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氨菹?，我累了，我們就此別過?！?/br>
    他劇震之下捂著胸口，看向蒙著被的阿嬌。面色蒼白，宛如窗外大盛的雪光。

    這是最后一面，誰都清楚這是最后一面。

    她到底到死都不愿意原諒他。

    檀木鏤空窗格透射進(jìn)一殿清冷的光影，他長身只立在殿中。眉目間英武逼人，他眸中懊悔、痛苦混作一起，終于輕輕地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伴著他離去的腳步聲，把這些年的愛恨情仇，一起埋在這個(gè)沉靜的下午了。

    腳步聲徹底消失的時(shí)候，她終于還是壓抑不住自己，低低地哭了起來。

    阿嬌說不清現(xiàn)在究竟是自己在哭，還是陳后在哭。就好像她同劉徹的問答，她也分不清是她在說還是陳后在說。

    或許，正如這次在長門宮中一樣。她經(jīng)歷著陳后的往事，為她的喜怒哀悲而牽動(dòng)心弦。

    阿嬌掙脫不開，也不想掙開。陳后與她，天然地也存在著一種親切，她想全身心地感受她所有的情緒。

    阿嬌一點(diǎn)點(diǎn)地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