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年老，在馬背上的她也依舊英姿颯爽，舞動畫筆的模樣帶著自由浪漫的氣息，每周末都能在農(nóng)莊的小型圖書館里看見她的背影。

    這樣自由也自律的生活，潛移默化影響著年少的祁辰。

    祁家父母都沒想到，自家兒子的第一句是對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所說。

    奧莉一直沒有和自家助理的小孩過多交流，直到有一天她在畫室發(fā)現(xiàn)了身后尾隨的影子。

    “這些畫好看嗎？”

    祁辰?jīng)]有回答，只是貪戀地往四周的畫布看去，濃烈的顏色充斥眼球，他仿佛窺探到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只屬于他的世界。

    奧莉繼續(xù)問：“想學(xué)？”

    “恩。”一個單詞從他嘴里蹦出，帶著些許壓抑的沙啞，一點不似四歲的少年郎。

    奧莉愣了愣，然后走過去揉揉他柔軟的黑發(fā)：“好孩子，過來，我教你。”

    從那天起，祁辰開始跟著奧莉?qū)W畫，直到十五歲他們家搬出農(nóng)莊。

    祁辰有興趣愛好這一點讓祁家父母看見了希望，遲早祁辰會和正常人一樣，他能跑能跳，會哭會笑，他們無比堅信并為之努力掙錢。

    可惜祁辰?jīng)]有。他還是那個不開口的孩子，對外界感知遲緩，不愿意和人交流，整天埋首畫室，農(nóng)莊里的其他小朋友要和他一起玩耍，他從來都聽不見。

    每個月月末祁辰會去醫(yī)院復(fù)查，得到的結(jié)果在慢慢變好。于是復(fù)查間隔時間拉長，由最初的一個月變成三個月，然后半年，最后變成一年一查。

    祁辰五歲那年，祁家父母意外懷孕，得知時胎兒已經(jīng)成型。在英國人看來，墮胎是不人道的行為，醫(yī)生也勸兩人留下孩子。但是留下孩子，他們便沒有辦法全身心照顧祁辰了。

    奧莉同樣不同意兩人拿掉孩子：“正是因為祁辰，才要給他送一個meimei啊。家里新添了一個小生命，也許他會意識到自己當(dāng)了哥哥，要擔(dān)起責(zé)任?！?/br>
    原本就不想流產(chǎn)的祁母在眾人的勸說下更堅定地留下孩子。最終，祁筱出生了。然而，她出生在中國。

    祁家在中國仍有親人，比如祁奶奶。在中國時她尚不肯跟著兒子去城市中生活，移民國外就更不可能。她一直堅守在生她養(yǎng)她的紅土地上，寸步不離。

    “交給我吧，我這把老骨頭還沒到不能動的地步。你們好好看著辰辰，我身邊也沒個伴，筱筱留下來正好。等我老到動不了，你們再來接她?！钡弥獌合睉言械南?，祁奶奶這樣說道。

    她一個人孤獨慣了，一直不愿意跟兒子兒媳住在一塊，情愿在鄉(xiāng)下伺候莊稼。人生的最后幾年卻掏心掏肺養(yǎng)大了孫女，可見人總是敵不過生死，耐不住孤獨。

    胎兒七個月大時，祁父帶著妻兒回了一趟中國，祁辰終于生出了一些恐懼。中國這個詞對于他來說，是陌生的。他緊緊抓著父親的手掌不放，身后背著的，是他從小用到大的畫板。

    祁奶奶對他們一家的到來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大的熱情，就像他們只是暫住的房客。直到祁筱出生，她才真正露出笑容。對她來說，男孩子是地上的泥，女孩才是心頭寶。女孩天生就比男孩少了些什么，再不寵著些，難道生下她來就是為了受苦的嗎？

    月子過后，祁母身體恢復(fù)健康，祁筱也長大不少。這意味著，他們又要離開，回英國去了。祁辰最親近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奧莉夫人。這讓他們無法留在中國。

    離開前，祁母最后將女兒抱在懷里，對著兒子說道：“辰辰，這是meimei?！?/br>
    他還沒動，祁筱的手指便纏上了他的。祁母很開心，果然是兄妹，祁筱喜歡這個哥哥呢。但祁辰只是看著嬰兒的手指不說話。小小的，軟軟的，一個新生命在他眼前，他感受不到。

    “辰辰，和meimei說聲再見也好啊。”

    沒反應(yīng)。

    “辰辰，mama對你有些失望。”祁母放開女兒，忍不住哭了起來。祁辰已經(jīng)六歲了，卻還像天真不知世事的嬰兒，和床上那個新生命有什么區(qū)別呢？但她還是摟住了祁辰，擁著他瘦弱的身體，哽咽著說：“可mama還是愛你?！?/br>
    祁辰?jīng)]有動，老老實實呆在她懷里，一語不發(fā)。

    他跟著大人回到了熟悉的莊園，繼續(xù)埋首畫畫。身后那個小生命，很快被他忘在了腦后。

    幸好，祁筱是個生命力頑強的，在民風(fēng)淳樸的鄉(xiāng)間平平安安長大，爬樹玩泥巴掏鳥窩樣樣精通。就這么無憂無慮，直到九歲。

    作者有話要說：

    自閉癥在醫(yī)學(xué)上貌似并不能算一種病，至今為止它連病因都還未找出。各家文獻說法不一，我也不太懂，有什么不對的地方請諒解。

    取名廢的我本來想叫那位英國人為奧利奧的_(:зゝ∠)_

    第15章 自閉（二）

    意外總是在你一切走上正軌時突然將你打個措手不及，但所有的意外不外乎就是生離死別四字。人世間生離很多，比如祁家父母的遠走他鄉(xiāng)，死別更多，比如祁奶奶突如其來的死亡。

    接到祁奶奶的越洋電話是在英國的雨夜，那天風(fēng)很大，雨點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以至于一時之間祁父有些聽不清電話里傳來的聲音。

    “媽？”

    “祁言啊，你們來接筱筱吧。最好啊，明天就來?！彼杏X自己堅持不住了，可憐和她一起生活的孫女，終于要去陌生的國度。她還不太會說英語呢，二十六個字母剛認全就要離開家鄉(xiāng)，遠赴異國。誰給她織毛衣呢，誰給她講睡前故事呢，誰又會領(lǐng)著她做冰棍，夜里給她打蒲扇？兒媳忙著照顧兒子，還有人會關(guān)照她的筱筱嗎？

    “媽？媽你怎么了！你放心，我們明天就過去?！?/br>
    電話一掛，祁父慌慌張張訂了回國的機票。

    祁奶奶走得很安詳，無病無災(zāi)，就這么順順當(dāng)當(dāng)自然走到生命的盡頭。村里的老人們幫忙處理了身后事，幾十年的交情讓大家自發(fā)走進祠堂，獻上自己最真誠的祝愿。有幾個老奶奶安慰祁筱：“娃，你奶在天上看著你呢。以后可不能再不懂事了?！?/br>
    祁筱只是哭。在田埂上摔跤她沒哭，和小伙伴勾草輸了她沒哭，老師罰她抄書也沒哭，每天都被奶奶教育要做一個放寬心胸樂觀向上之人的祁筱終于在這天大哭一場。她和奶奶相依為命九年，和自家父母只見了九面，親情似海深，即使是哭上幾天幾夜也有還不完的恩情，說不完的話?？上^弱小，硬生生在靈堂哭暈過去。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祁辰。

    他不懂為什么要下跪，只是隱約聽見父母要求他這樣，也不懂為什么要哭，仿佛自他有記憶以來就沒有掉過一顆眼淚。

    葬禮之后，祁父處理好所有遺物，村里的老房子被他用一把生了銹的大銅鎖鎖起，再也沒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