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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圍城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42

分卷閱讀42

    路,也討個利市,你這家伙全不懂規(guī)矩?!崩蠲吠ぷ詮淖蛱煳魉幇l(fā)現(xiàn)以后,對顧爾謙不甚庇護,冷眼瞧他們吵架,這時候插嘴道:“你把這板搬走就是了。吵些什么!你想法把我的箱子搬上來,那箱子可以當床,我請你抽支香煙,”伸出左手的食指搖動著仿佛是香煙的樣品。伙計看只是給煙熏黃的指頭,并非香煙,光著眼道:“香煙在哪里?”李梅亭搖頭道:“哼,你這人笨死了!香煙我自然有,我還會騙你?你把我這鐵箱搬上來,我請你抽。”伙計道:“你有香煙就給我一根,你真要我搬箱子,那不成?!崩钕壬鷼獾弥缓眯?,顧先生勝利地教大家注意這伙計蠻不講理。結(jié)果鴻漸睡的竹榻跟這扇門對換了。

    孫小姐來了,辛楣問到何處吃早點。李梅亭道:“就在本店罷。省得上街去找,也許價錢便宜些。”辛楣不便出主意,伙計恰上來沏茶,便問他店里有什么東西吃?;镉嬚f有大白饅頭、四喜rou、雞蛋、風rou。鴻漸主張切一碟風rou夾了饅頭吃,李顧趙三人贊成,說是“本位文化三明治”,要分付伙計下去準備。孫小姐說:“我進來的時候,看見這店里都是蒼蠅,饅頭和rou盡蒼蠅呆著,恐怕不大衛(wèi)生。”李梅亭笑道:“孫小姐畢竟是深閨嬌養(yǎng)的,不知道行路艱難,你要找一家沒有蒼蠅的旅館,只能到外國去了!我擔保你吃了不會生病,就是生病,我箱子里有的是藥,”說時做個鬼臉,倒比他本來的臉合式些。辛楣正在喝李梅亭房里新沏的開水,喝了一口,皺眉頭道:“這水愈喝愈渴,全是煙火氣,可以代替火油點燈的——我看這店里的東西靠不住,冬天才有風rou,現(xiàn)在只是秋天,知道這風rou是什么年深月久的古董。咱們別先叫菜,下去考察一下再決定?!被镉嬋∠卤谏蠏斓囊粔K烏黑油膩的東西,請他們賞鑒,嘴里連說:“好味道!”引得自己口水要流,生怕經(jīng)這幾位客人的饞眼睛一看,肥rou會減瘦了。rou上一條蛆蟲從膩睡里驚醒,載蠕載裊,李梅亭眼快,見了惡心,向這條蛆遠遠地尖了嘴做個指示記號道:“這要不得!”伙計忙伸指頭按著這嫩肥軟白的東西,輕輕一捺,在rou面的塵垢上劃了一條烏光油潤的痕跡,像新澆的柏油路,一壁說:“沒有什么呀!”顧爾謙冒火,連聲質(zhì)問他:“難道我們眼睛是瞎的?”大家也說:“豈有此理!”顧爾謙還嘮嘮叨叨地牽涉適才床板的事。這一吵吵得店主來了,rou里另有兩條蛆也聞聲探頭出現(xiàn)。伙計再沒法毀尸滅跡,只反復說:“你們不吃,有人要吃——我吃給你們看——”店主拔出嘴里的旱煙筒,勸告道:“這不是蟲呀,沒有關系的,這叫”rou芽“——”rou“——”芽“?!狈进櫇u引申說:“你們這店里吃的東西都會發(fā)芽,不但是rou?!钡曛鞑欢?,可是他看見大家都笑,也生氣了,跟伙計用土話咕著。結(jié)果,五人出門上那家像樣旅館去吃飯。

    李梅亭的片子沒有多大效力,汽車站長說只有照規(guī)矩登記,按次序三天以后準有票子。五人大起恐慌:三天房飯好一筆開銷,照這樣耽誤,怕身上的錢到不了吉安。大家沒精打采地走回客棧,只見對面一個女人倚門抽煙。這女人尖顴削臉,不知用什么東西燙出來的一頭鬈發(fā),像中國寫意畫里的滿樹梅花,頸里一條白絲圍巾,身上綠綢旗袍,光華奪目,可是那面子亮得像小家女人襯旗袍里子用的作料。辛楣拍鴻漸的膊子道:“這恐怕就是”有美玉于斯“了?!兵櫇u笑道:“我也這樣想?!鳖櫊栔t聽他們背誦,不懂用意,問:“什么?”李梅亭聰明,說:“爾謙,你想這種地方怎會有那樣打扮的女子——你們何以背?”鴻漸道:“你到我們房里來看罷?!鳖櫂分t聽說是妓女,呆呆地觀之不足,那女人本在把孫小姐從頭到腳的打量,忽然發(fā)現(xiàn)顧先生的注意,便對他一笑,滿嘴鮮紅的牙根rou,塊壘不平像俠客的胸襟,上面疏疏地綴幾粒嬌羞不肯露出頭的黃牙齒。顧先生倒臊得臉紅,自幸沒人瞧見,忙跟孫小姐進店。辛楣和鴻漸一夜在火車里沒睡好,回房躺著休息,李梅亭打門進來了,問有什么好東西給他看。兩人懶起床,叫他自己看墻壁上的文獻。李梅亭又向窗外一望,回頭直嚷道:“你們兩個年輕人不懷好意呀!怪不得你們要占據(jù)這間房,對面一定就是那王美玉的臥房,相去只四五尺的距離,跳都跳得過去。你們起來瞧,床上是紅被,桌子上有大鏡子,還有香水瓶兒——唉!你們沒結(jié)婚的人太不老實。這事開不得玩笑的——咦,她上來了!”兩人從床上伸頭一瞧,果然適才倚門抽煙的女人對窗立著,慌忙縮頭睡下。李先生若無其事地靠窗昂首抽煙,黑眼鏡里欣賞對面的屋頂,兩人在床上等得不耐煩,正想叫李梅亭出去忽聽那女人說話了:“你們哪塊來的啥。”李先生如夢初醒地一跳道:“你問誰呀?我呀?我們是上海來的?!边@話并不可笑,而兩人笑得把被蒙住頭,又趕快揭開被,要聽下文。那女人道:“我也是上海來的,逃難來這塊的——你們干什么的?”李先生下意識地伸手到口袋里去掏片子,省悟過來,尊嚴地道:“我們都是大學教授。”那女人道:“教書的?教書的沒有錢,為什么不走私做買賣?”兩人又蒙上被。李先生只鼻子里應一聲。那女人道:“我爹也教書的——”兩人笑得蒙著頭叫痛——“那個跟你們一起的女人是誰?她也是教書的?”李先生道:“是的?!蹦桥说溃骸拔乙策^進學堂——她賺多少錢啥?”辛楣怕這女人笑孫小姐賺的錢沒有她多大聲咳嗽,李先生只說:“很多,很多——抽支煙罷?哪,接好——”兩人緊張得不敢吐氣,李先生下面的話更使他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問你,公共汽車的票子難買得很,你——你熟人多,有沒有法想一個?我們好好的謝你?!蹦桥酥v了一大串話,又快又脆,像鋼刀削蘿卜片,大意是:公路車票買不到,可以搭軍用運貨汽車,她認識一位侯營長,一會兒來看她,到時李先生過去當面接洽。李先生千謝萬謝。那女人走了,李先生回身向趙方二人得意地把頭轉(zhuǎn)個圈兒,一言不發(fā),望著他們。二人欽佩他異想他開,真有本領。李先生恨不能身外化身,拍著自己肩膀,說:“老李,真有你!”所以也不謙虛說:“我知道這種女人路數(shù)多,有時用得著她們,這就是孟嘗君結(jié)交雞鳴狗盜的用意?!崩钕壬ズ?,辛楣和鴻漸睡熟了。鴻漸睡夢里,覺得有東西在撣這肌理稠密的睡,只破了一個小孔,而整個睡都退散了,像一道滾水的注射冰面,醒過來只聽見:“噲!噲!”昏頭昏腦下床一看,王美玉在向這面叫,正要關窗不理她,忽想起李梅亭跟她的接洽。辛楣也驚醒了,王美玉道:“那戴黑眼鏡的呢?侯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