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第一。

    “我聽人說了好幾次了，說你喜歡拿土地廟的貢品，是不是？”

    管越有點心虛，輕輕恩聲。

    “那是人家獻給土地公公的，你不問自取，就拿走，不是偷是什么？”

    以為沒人看著，膽子便大了起來。

    孩子么。

    拿著橘子，管越一邊剝一邊走，腳下步子邁的低，偶有沒注意高些的石階，不禁往前縱去。

    所幸旁邊有樹干攔著，她伸手扶過去，橘子掉了。

    管越悻悻撇唇，“我拜了呀，還在心里問了?！?/br>
    土地土地，我能吃你個橘子么？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

    管越看著越滾越遠的橘子，頓時更覺口干舌燥，一時間，唉聲嘆氣。

    “小越？”

    從旁有道聲音傳來，管越順著看過去，原來是挑水回來的師傅。

    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法號無念。

    管越雙手合十，垂首道，“師太。”

    無念師太算是她外婆出家后的第一個弟子，剛進寺廟時，孩子因病去世，她來給孩子超度。

    無念放下肩上的擔子，水桶著地時晃出些水。

    “來看外婆嗎？”

    管越恩聲，想來又指指水桶。

    “我來幫您挑吧?！?/br>
    師太沒作聲，只是向后退了步，管越當即上前將扁擔搭上肩膀。

    “山上還沒安自來水嗎？”她與師太閑聊。

    “元清師傅說，太浪費錢，所以沒弄。”

    元清是管越的外婆。

    “ZF沒撥款？總挑水多麻煩，文殊院的又不大愿意給挑。”管越咕噥的聲音不大，和著山中鳥聲，風聲，更小了。

    無念沒回她，只兩眼目視前方，安靜走著。

    西來禪寺分兩個部分，一個是前山，一個后山，前山主要為文殊院，后山則是尼姑庵。

    前山和后山咫尺之隔，卻也鮮少碰面。

    文殊院大多男僧，平日香火旺盛，每逢節(jié)日，賓客絡繹不絕。

    管越說他們不給尼姑庵挑水，其實主要原因還是。

    他們有自來水啊。

    從山下接的自來水管，非常方便，唯獨后山沒有。

    到了西來禪寺正門前不遠，管越自覺往右側走。

    無念師太稍稍落后她兩步，只聽聲音漸清，“師傅最近身體不大好?！?/br>
    管越挑著水，有些氣喘，聞言恩聲。

    “快要入秋了，怕是難熬?！?/br>
    外婆什么毛病，管越再清楚不過。

    心里明兒凈，見了面只伸手握著，“外婆，我過來了?！?/br>
    老人家眼神也不大靈光了，盯著管越看了好一會兒，手中的佛經不甚掉到地上。

    管越立馬彎腰給她撿起來，重新放到她腿上。

    “越越啊，怎么剪短發(fā)了。”布滿老繭的手，摸上她的腦袋，總歸是有些不適的。

    管越笑了下，“頭發(fā)太長不好打理，索性剪了?！?/br>
    外婆跟著她笑，“你最近怎么樣，工作順利嗎？”

    管越點頭，“順利，挺好的。”喉嚨哽咽了下，腦海中忽然想起張漢生和李斯遠。

    “那就好?！?/br>
    “今晚還走嗎？”

    外婆看著門外逐漸暗下的天色，蹙著眉，她握著管越的那只手，有些發(fā)抖。

    “不走，我今晚住這?！?/br>
    原先，確實只打算上來看一眼，看看外婆怎么樣，這么長時間沒見，有點想。

    可是當她看到老人顫抖的手，擔心的樣子，她原本要說的話，頃刻咽進肚子里，改個口。

    “不知道外婆這還有沒有廂房?！惫茉教笾?，齜牙沖外婆笑，如小時候一般，窩在她懷里。

    “有，多著呢。”老人笑的開心，管越看著也開心。

    開心的同時，又憂心。

    放在山下的車，不知如何是好。

    管越站在尼姑庵門口，緩步移到石欄處，向下看，一覽無遺。

    樹木郁郁蔥蔥，偶有飛鳥路過，互相叫喚幾聲，隨之重新飛向另一個地方。

    她手中捏著車鑰匙，心里還是放心不下。

    幾番思索，決定下山。

    臨走跟正在做晚飯的無念師太招呼，“師太，我下山去挪個車，等會回來?！蓖馄畔惹八?，到現在還沒醒。

    無念師太抬頭看了她眼，“早去早回。”說完繼續(xù)炒著鍋里的菜。

    管越有時覺著，這個人真是沒什么感情，說話也沒感情，走路也沒感情，干什么都沒感情。

    外婆賜她無念，又或許無情更適合。

    不是貶義，是真的沒有感情。

    一路愉快的下山，看著腳下的石階，其實是陡的。

    管越盡量往后仰著，不然總擔心滾下去。

    還未到小半腰土地廟時，管越手機響了，她呼口氣，拿出來看了眼，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是江市。

    “你好，我是管越?！?/br>
    “你好，我是李斯遠?！?/br>
    唰的一下，管越感覺臉悶紅，說不上來的感覺，有些想笑。

    正經人么。

    “你找我干嘛？”所幸人并不能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晚上有空吃飯嗎？業(yè)主方的人?！?/br>
    管越微怔，思考片刻，回頭望望山上，寺廟的屋頂，還能看的清楚。

    “怕是不行，我現在在山上陪我外婆?！?/br>
    電話那頭，默了幾秒，隨之是句我知道了。

    緊接著，嘟的一聲，被掛斷。

    管越盯著重新跳回桌面的手機。

    嘟噥，“無情?！?/br>
    作者有話要說：　　設計稿結束了，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最近應該就能恢復更新。感謝大家的一直支持，祝你們生活愉快。

    晚安。

    ☆、第五十一章

    管越把車挪到一棵大樹下，旁邊還有些灌木叢。

    算是遮擋下，仔細檢查車門。

    她倒不怕別的，就擔心有人劃自己車，那到時候可麻煩。

    嘴上嘖了兩聲，左右瞧瞧，覺得沒什么問題了，才重新往山上爬。

    大約平常缺乏運動，這會依然是沒走多久就氣喘吁吁。

    經過土地廟時，天色已經暗沉。

    眼前山路變得模糊起來，管越拿出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噔的一聲。

    腳下光亮十分。

    她沒抬頭，只是看著腳，一步一步，高低不平的石階，或輕或重。

    “呼?！?/br>
    等到心跳很快時，管越才停下來，兩腿一軟，坐在石階上。

    眼前可見處，是萬家燈火，遠遠的，昏黃色，看起來很溫馨，卻又帶了些旁人不能懂的孤單。管越關掉手機上的燈，兩手抱著腿。

    房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一家人吃飯嗎？

    是兒子還是女兒，上學了沒有呢？

    能坐在一起聊天真好。

    八月末，山間漸涼。

    風刮動樹葉時，管越打了個寒顫。

    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