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忍。”萇笛淡淡的道，端起粗糙的土碗抿了一小口，也忍不住皺了眉頭，果斷放下茶碗。

    這苦的有沒有天理了？

    她往周圍看了一圈，呂文面色不改依舊淡定，川先生抱著子?jì)胛∪徊粍?dòng)，子?jì)腚y得破功，盯著茶碗一臉嫌棄。

    她再看看坐在車轅上端著碗談笑風(fēng)生的潘勇潘江，他們倒沒什么講究。

    萇笛轉(zhuǎn)過頭，心中酸楚難耐，拍了拍央魚的頭。

    不知道當(dāng)年央魚和妱娘一起逃出來的時(shí)候吃了多少苦？

    “我長大了，頭被拍多了會(huì)傻的?！毖媵~一臉澄澈天真的說道。

    萇笛哈哈笑。

    一個(gè)布衣衫的男子走過來，坐在了她們的斜面。

    男子笑道：“來碗茶?！?/br>
    賣茶的老頭熟捻的給他倒上一碗。

    他端起碗動(dòng)作流暢溫雅，仿佛不知道那是苦澀難喝的濁茶，而是上等的漿酒。他仰頭，喝的不疾不徐，一滴不落的盡數(shù)倒入口中。

    “再來?！彼?。

    賣茶的老頭笑瞇瞇的再給他倒?jié)M，男子這次并沒有端起就往嘴里倒，而是將目光移向了呂殊。

    “你這小姑娘好不害臊，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出門在外這樣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一個(gè)毫不相識的男子是極不尊重極不禮貌的事？”

    呂殊沒有被男子這么炮轟的一溜話嚇到，反而大膽起身向男子走去，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又湊近仔仔細(xì)細(xì)端詳那男子的臉。里里外外的從眉毛尖兒看到頭發(fā)絲兒，一寸都不放過。

    男子有些慍怒，挑眉道：“再看，看了可是要給錢的……”

    呂殊已經(jīng)往男子身上撲了上去，萇笛來不及阻止，下一瞬扶額望天。

    ☆、第四章 公子高和殺士

    “小圓子?。　?/br>
    川先生疑惑。

    “真的是你啊！”

    子?jì)肫^看過來。

    “你這么多年去哪了??！”

    央魚捂臉表示不認(rèn)識此人。

    “你不知道我們多想你！”

    兩個(gè)不知道情況的車夫噴出剛剛喝進(jìn)去的茶。

    “……”沒有人阻止這個(gè)女流氓嗎？？嗎？

    男子失策，冷不防被呂殊這么個(gè)小身板壓得喘不過氣，恢復(fù)知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呂殊，以防他活了小半輩子最后晚節(jié)不保。

    男子爬起來立刻后退幾步，左手抓著藩布下的竹竿，右手微顫的指著神情亢奮的呂殊，“你還……”?。?！

    剛說出兩個(gè)字，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記憶中的碎影和眼前朝他撲來卻被萇笛拽住的人，一層層的開始拼接間合。

    “呂殊？”他不可置信的道，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嗯！”呂殊兩眼放光。

    潘勇潘江大悟：原來認(rèn)識！

    子?jì)肱欤瑐?cè)過臉去，暗暗吐出一口氣，“幸好不是認(rèn)識我家央魚?！?/br>
    那人整理了下被呂殊毒手的微亂衣襟，同呂殊呂文坐上一桌。萇笛和央魚去川先生的桌子邊上擠了擠。

    川先生道：“萇笛你認(rèn)識他？”

    “早些年，在我們一家還沒來咸陽的時(shí)候，他曾是父親的學(xué)生?！比O笛道，看向那談笑晏晏的三人，目光柔和，“他為人溫厚，做事靠譜，跟誰都能談得來?！?/br>
    靠譜？真沒看出來。川先生想道。

    呂文從前是泗水郡的一個(gè)縣鄉(xiāng)的教書先生，后來家道中落，開設(shè)的學(xué)館就敗落了。

    不過有這么個(gè)奇葩的學(xué)生還真是怪哉，但是相比之下，光天化日之下?lián)涞谷思野讶思遗靡律啦徽膮问?，倒是頗為奇特，咳咳。

    張子房自顧自的道：“我這些年做著些富貴人家的生意，送箋護(hù)鏢什么的，總之日子過得舒心暢快?！?/br>
    “……先生你們當(dāng)年一聲不吭就走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害的我跟阿季找了你們好久……”

    說著便要作抹淚狀，呂殊看不過，于是在桌子底下用自己的腳跟狠狠的問候了他的腳趾頭。

    張子房嘻嘻笑了笑，仿佛并不覺得痛。

    呂文溫聲道：“當(dāng)年走的急，沒來得及告訴鄉(xiāng)親們。這次我們正是打算回泗水……”

    “那我送你們一程，反正我無事可做，正好阿季在縣里當(dāng)值！”張子房一派自來熟的做派，萇笛呂殊見怪不怪。

    呂文想了下，問：“不耽誤你？”

    “不耽誤不耽誤！”張子房連忙笑道。

    呂殊在一旁“切”了聲，再對張子房吐舌頭做了個(gè)鬼臉。

    央魚再端碗喝了滿滿一碗茶，咂咂嘴，“完咯！”

    子?jì)霚愡^去，“央魚，什么完了？”

    央魚也貼近他，神秘兮兮的道：“唔……就是呂殊jiejie，她……哈哈……”她徒然提高聲調(diào)，一臉嚴(yán)肅的道：“小孩子問那么多干什么？”

    說的自己好像比他大了幾歲似的。

    子?jì)氡犞髨A眼，以幽怨的目光對之。

    “不就是比我大了五歲么。”

    ——————————

    賣茶的老頭瞇眼笑，對張子房說道：“下次再來?！?/br>
    “好咧。”

    潘勇潘江都去駕呂文那輛馬車了。

    張子房占了原先潘勇的位置，靠在隔板上愜意的揮甩馬鞭子，馬兒吃痛嘶嘶的叫，然后開始輕速慢行。

    天光漸稀，萇笛看了眼外面，道：“已經(jīng)駛出咸陽地界了?！?/br>
    張子房嘴里叼著根從路邊采來的狗尾巴草，聞聲“嗯”了下。

    扶蘇給他們準(zhǔn)備的文書通牒十分齊全，倒省了許多事。饒是如此，他們也不得不把心提到嗓子眼。

    “萇笛，你們這是得罪什么人了？”張子房一面駕車一面閑聊。

    “怎么，怕了？”萇笛抿唇笑道，掀起簾子出去，坐在張子房旁邊。

    “你如果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比O笛用特別認(rèn)真的態(tài)度，極其明確的說道。

    張子房扭過頭，氣哼哼，“你這擺明是看不起我?！?/br>
    萇笛點(diǎn)頭如搗蒜，“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這個(gè)意思？”

    張子房覺得跟萇笛講話很費(fèi)勁也很傷腦，小時(shí)候是，現(xiàn)在仍然是。

    “安靜點(diǎn)！”張子房突然把萇笛按進(jìn)車?yán)锶ィ蚝竺婺禽v車打個(gè)手勢，潘勇潘江心領(lǐng)意會(huì)拖住轡繩，馬兒立即停立。

    車夫不是簡單的車夫，張子房也不是只會(huì)耍嘴皮子的張子房。

    潘勇潘江從馬車底部的隔層里拿出兩把長劍，張子房也從腰間解下一個(gè)不大不小的布袋。

    布袋褪下，露出一柄彎月匕首，匕首的刀鋒處不是平直的，而是像砍柴的鐮刀一樣有鋸齒，那鋸齒鋒利尖銳，張子房曾拿它在冬夜里炙烤兔rou。

    萇笛心中一動(dòng)，隨即又失笑。她打開了車內(nèi)儲物的小箱籠，取出三把薄利的匕首，雖不及張子房的“彎月”，但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也能在緊急時(shí)刻保命。

    她分發(fā)給呂殊和央魚，自己也藏了一把在窄袖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