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jīng)陷入了泥土中，寸寸收緊。泥水順著指縫擠出來，將她的頭發(fā)和下巴濺濕。

    陳正瞪了一眼聶秋，聶秋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走神，重新找好情緒緩緩向幾人的方向走近：“你們在做什么？”

    打人的幾個小少年齊齊一震，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一樣，不等他靠近就如鳥獸般哄然散開，只留下被打了一頓的顧北音蜷著身子側(cè)躺在地上。

    作為長公主和丞相家的幼子，季蕭從未吃過什么苦。他看著地面上瘦小的身影，一時同情心泛濫，撩起袍子半蹲下來，微涼的指尖小心探了探她被打出血的額角，低聲問：“你沒事吧？我叫蕭季，你叫什么？”

    沒得到回答，他也不惱，從袖子里拿出張干凈帕子敷在傷口上，又道：“喂，你怎么不說話？別是個啞巴吧？”

    年少貴公子口無遮攔，語氣里沒有惡意，落在別人耳中卻顯得無比刺耳。顧北音慢慢抬起頭，一張巴掌大的臉蒼白狼狽至極，眼里因疼痛還泛著層薄薄的淚水，目光卻亮得如同迎光的刀鋒一般。

    聶秋迎著她的目光一怔，不知不覺被她帶入戲中。

    戲外，秦清越看著狼狽至極卻又亮眼至極的顧北音，一時竟有些恍惚。

    第20章

    陳正終于喊了過。

    小劉焦急上前，將顧北音從泥地里攙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雪白的皮膚上，幾片淤青看起來頗有些令人觸目驚心。

    先前圍著顧北音拍群毆戲碼的幾個小少年也湊過來，看到這嚴(yán)重的情況先是瑟縮了下，囁嚅半晌，用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磕磕絆絆地小聲道：“對不起……是、是我們的錯……村子里有大夫，我、我?guī)闳タ纯窗桑俊?/br>
    小劉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聞言下意識向幾人瞪過去。

    幾個少年被她眼神嚇得后退了半步，縮頭耷腦的樣子看起來很像是受驚的鵪鶉。

    顧北音偏頭看了小劉一眼，見她別開頭，這才溫聲對幾個小少年道：“你們都是第一次演戲，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沒關(guān)系的?！?/br>
    幾人家庭條件都不太好，在劇組做群演也是為了能補貼家里一點。但因偏遠閉塞的原因，他們對城市里生活的人多少有些畏懼，演戲的時候更是生怕做錯了哪里。眼下被顧北音一夸，幾人原本發(fā)白的臉色立刻紅潤了不少。

    年紀(jì)最小看起來也最活潑的一個小男孩臉色紅紅的，竟在原地雀躍地蹦了兩下，手伸進口袋掏啊掏，掏出一顆糖塞到顧北音手心里，害羞地一溜煙躲到一顆大樹后面悄悄探出腦袋，見顧北音正彎著眼看著他，小男孩跟著咧嘴笑了笑，一口小白牙閃閃發(fā)光，連蹦帶跳地跑遠了。

    陳正重看了遍片段，確認(rèn)沒問題后走過來就看到這么一幕。

    他先看了看傷勢情況，又看了眼顧北音手心里捏著的、被透明塑料包裝包著的已經(jīng)微微有些融化的淡粉色糖果，笑瞇瞇地打趣身后的秦清越：“小顧是真招人喜歡，秦總可要把人照顧好啊。”

    顧北音一怔，這才偏頭看向秦清越。目光相觸的短短一瞬，顧北音卻好似被燙到了一樣。他雖然應(yīng)付著陳正的打趣，一雙眼睛卻專注地盯著她看，令顧北音的神經(jīng)都不安地立了起來。

    好在小劉上藥的動作很快，陳正又記掛著接下來要拍的一幕，很快就繼續(xù)開始拍攝。

    顧北音松了口氣。

    秦清越坐在她方才的椅子上，聲音壓得極低問一旁的小劉：“拍戲一直這么辛苦？”

    “也不是?！毙⒔M織著語言，“其實有些劇拍起來還挺輕松的，要是碰上導(dǎo)演弱勢一點、要求再低點，那和拿著片酬去旅游也沒什么區(qū)別……音音不愿意這么干，所以接的本子都有難度。累是累了些，但她喜歡，也有收獲?！?/br>
    秦清越沉默了片刻，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顧秦兩家是世交，他自幼和顧寒聲一起長大，又年長顧北音三歲，一直將她看成自己meimei。三年前知道顧北音不顧家人反對一意孤行要進入娛樂圈，他也只當(dāng)是小姑娘想要玩玩罷了，不曾真的了解過她的真正想法。

    就連兩人協(xié)議結(jié)婚期間，他多次探班顧北音，也不過都是匆匆待上片刻時間，也沒有花費多余的心力和時間頓下步子看看小姑娘在工作時究竟是什么狀態(tài)。

    不，也許不能再說是小姑娘了。

    想到顧北音方才從泥地間抬頭的眼神，秦清越下意識繼續(xù)問道：“演技應(yīng)該不僅和學(xué)習(xí)有關(guān)吧？應(yīng)該也要去實踐感知？如果一個人從未經(jīng)歷過類似的事情，能演繹出來相關(guān)情感嗎？”

    小劉不是專家，被秦清越一問先是懵了下，有些不確定地小聲道：“應(yīng)該是可以做到的吧……但想想好像難度也挺大的?！?/br>
    “北音剛才演得很好?！鼻厍逶酱驍嗟?。

    小劉一愣，不知怎么跳到這個話題，卻也只得順著說下去：“肖姐也這么說，音音的演技確實比之前更成熟了，就像……”

    就像一塊美玉，在打磨下終于展現(xiàn)出了令人震撼的光彩。秦清越看著錄制現(xiàn)場，心中默默接下去。

    他突然就想起了在來之前，顧寒聲對他說的那段話。

    ——“說實話，雖然音音也說她會和你協(xié)議結(jié)婚是自己拿的主意，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但我總覺得她還小，是被你給蠱惑得昏了頭。直到我拿到監(jiān)控，看見音音被幾個人圍堵的畫面，我才發(fā)現(xiàn)音音是真的長大了，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小時候遇到點事情就一口一個哥哥讓我?guī)兔Φ男」媚锪??！?/br>
    ——“音音長大是好事，你說我怎么就有點悵然若失呢？”

    眼下，悵然若失的又多了一個。

    秦清越一直信奉完美的準(zhǔn)則，無論是商場還是生活的決定都鮮少有后悔的時候，但眼下，他卻真真切切有些后悔。

    一紙協(xié)議婚姻，讓他疏遠了顧北音，也錯過了記憶中的小姑娘進步和長大的每一天。

    “秦總?！毙⒁娝梦凑f話，小心翼翼地搭訕，“你是不是沒看過音音的作品??？”

    秦清越一愣，搖了搖頭。

    小劉不知道兩人已經(jīng)離婚，見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道：“一點兒也沒看過？”

    不知怎的，秦清越在后悔中又多了絲類似于愧疚的情緒。

    “那看來大家都猜錯了?！毙⒌吐曕洁炝司?，大著膽子道：“冠世弄出來了藝人粉絲榜您知道嗎？好多人都猜音音粉絲榜的第一名是您，現(xiàn)在看來他們猜的都是錯的。”

    秦清越?jīng)]作聲，心里卻將這件事默默記了下來。

    小劉性子活潑，見秦清越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不近人情，說了很多關(guān)于顧北音的事情。有的是秦清越知道的，有些卻是他不知道的。

    顧北音結(jié)束和男主初遇場景的拍攝，一抬眼就見小劉正高興地說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