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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半心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3

分卷閱讀33

    樣的屋子,門窗全部歪倒一旁,連笙跟在后面,看著長恭幾乎步履維艱地往前走。

    他抬手撫過院中沒了腦袋的石獅,早已斷裂腐朽的刀架,梁上掛著蛛網(wǎng)飄飄蕩蕩,足底結(jié)出青苔有些濕滑,而后拐過一堵破敗的院門,倏忽便看見他的腳步一頓。

    長恭有些難以置信地立在原地,面上是轉(zhuǎn)瞬即逝的震愕與驚詫,后又化作無邊無際的黯然。

    連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排已然焦炭般的黑屋子,他正定定地盯著其中一間小屋門,時隔許久終于再次張開口,聲音嘶啞,道:“連笙?!?/br>
    “在?!?/br>
    “那里,是我的臥房?!?/br>
    他少時的居所。

    連笙凝了眉眼,見他不敢上前,便重又過去牽起他的手,聲色溫柔:“去看看吧?!?/br>
    他的兩條腿沉得像是灌了鉛,并不肯動,可心底壓抑不下的念想,而今就在眼前了,哪怕心頭害怕,瑟瑟發(fā)抖,卻也還是任由她拉著往前邁了邁。

    連笙牽著他往門那頭走,然而方一到門口,便覺手心里的五指一顫。連笙回過頭去,就見他錯愕不堪地盯著地上一處,再也走不動了。

    地上被半截焦木壓著的,露出森森然一點死灰般的白,竟是一只手骨。

    那只手骨極細,只有三根指頭大小,一端有利落的切口,是被鋒刃一把斬下的。長恭止不住顫抖的手,捏緊了拳頭,又蹲下身小心翼翼將它拾起,捧在掌心里怔了半晌,突然便瘋了似地沖進屋去。

    屋里狼藉一片,他慌亂且如發(fā)狂一般掀開那些焦木,沒有。

    而后也不管連笙喊他,又徑直沖出門去跑向隔壁的屋子。半邊身子撞破了門,破門“吱呀”倒地,發(fā)出“啪”的一聲,揚起滿地灰屑,沒有。

    他一間屋子連著一間屋子地闖進去,又瘋也似地闖出來,然而什么也沒有,什么都沒有!

    他發(fā)指眥裂,幾近瘋狂地像要找些什么,在院子里發(fā)了瘋地奔來闖去,然后終于腳步一頓,在不遠處大開的后門前,五雷轟頂般地立住了。

    身子晃了一晃,連笙趕緊過去扶住他,便見到穿過院門,立著一塊無字石碑,一堆黃土,是個荒冢。

    顧家的荒冢。

    長恭踉踉蹌蹌?chuàng)沃碜舆~出院門,眼前荒冢矮矮的一堆,風(fēng)吹雨打,還露著數(shù)不清的白骨,他忽然便覺膝下一軟,雙腳再也支撐不住一身的沉重,跪了下去。

    “長……”連笙剛要上前,然而伸出的手還頓在空中,立時又默默地止住了聲。

    身前的長恭跪在地上,雙手攥緊了拳頭撐著,一只手上握著方才撿起的白骨,另一只手便插在墳土當中抓著,一下,一下,一下。他將腦袋埋進臂彎的黑暗里,連笙看不清楚他的臉,卻也分明感受得到一雙眼眶里強抑的眼淚。從來筆挺的脊背弓下去,起了無聲的顫抖,連笙便再沒吭聲。

    周遭靜得可怕,有樹影婆娑映在墳上,連笙默默地從行前草草收拾出的一只包袱里,取了兩只香燭擺上。

    燭火點起,搖搖晃晃,連笙便又直起身來,從包袱里再取出一壺酒,擰開蓋子,倒掉。

    那酒瓶子倒扣著,酒水一滴不剩灑落入土,像要告慰亡靈入土為安。而后連笙敬完了酒,才又蹲了身子,半跪到長恭一旁,攏了一抔土,上香,焚錢。

    紙銅錢卷了燭上的火苗,倏忽便燃了起來,連笙合了幾張紙錢作火堆,就默默地從旁守著。

    身前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添一張紙錢便旺一下,她每每見那黃紙錢燃起,閃過一瞬紅光,繼而又在頃刻后熄滅,化作黑紅的一片。她便抬手再添一張。那點紅光重又復(fù)燃,可先時的那片黑紅,卻就在這轉(zhuǎn)瞬光明里,永久地黯了下去,淪為發(fā)白的死灰。

    連笙怔怔地盯著這些銅板紙出神,而后便感到身旁的長恭動了動。

    他抬手拂了下眼,跟著才直了直背脊跪好。兩眼低垂,他攥緊了拳頭咬著牙,重重便是一個響頭。

    前額貼著厚土,身子幾乎全要伏到地上,灑過酒的墳前濕冷,他也不覺,就那樣磕著。

    半晌過后,長恭才緩緩直起身來,額上有一點青紅,他頓了頓,而后又是一個響頭磕下去。

    一個頭,兩個頭,三個頭……長恭每磕一下,身前的兩支燭火便皆要震得一顫?;鹧鎻潖澟づ?,似要同他說話,然而他只沉默地磕頭,一個接一個地磕下去,仿佛沒完沒了一般。

    連笙在旁默然燒著紙錢,沒有作聲。

    四下里籠罩的薄霧散去了些,伴著黎明將要破曉的羸弱微光,婆娑樹影也漸而淡去。長恭一連磕了四十一個響頭才停下來,額上鮮血沾著墳土一片殷紅,他也不察,只伸手輕輕接過連笙手中的紙:“我來吧……”

    連笙便點了點頭,看他往那火堆里添紙錢。她守了半晌才又輕聲提醒他道:“長恭,天快亮了。”

    “嗯……”

    “天亮前,得走,不可讓人看見你我在此祭拜?!?/br>
    “嗯……”

    他半低著頭,默默地焚完最后一捧紙,繼而才又顫抖著手,攤開掌心。

    掌心里一截白骨,他咬牙閉緊了眼,想起一雙澄澈無邪的眼,rou嘟嘟的小臉有一點淺淺的酒窩,笑著張開口,喊他,“哥哥。”

    原來此生還能與你再見一面,只是此生最后一面。

    他心想著,便覺喉頭哽塞,有眼淚想要奪眶而出,睜開眼“啪啪”兩聲,他才慌忙掩了掩鼻。勉力止住抽噎,顫抖著將那截白骨埋進土里,而后長恭才站起身來,垂了眼面向連笙道:“不遠處有條江,與我去江邊坐坐吧……”

    “好?!?/br>
    江州江畔,天色微明,已然可見江流平緩東去,江上白鳥高飛。連笙與長恭守在江邊一面石上坐下,放了兩匹馬兒兀自去尋水,有江風(fēng)徐徐而過,連笙深呼一口氣,攏了攏長發(fā),便聽到身旁一聲沉沉而又輕若罔聞的:

    “我叫顧行之。”

    第28章 卷五 少時(陸)

    連笙攏發(fā)絲的手還頓在半空中,扭頭向長恭看去。

    他正目視江面,江潮漲了,春江潮水連海平,寬闊的江面一望無際,沉穩(wěn)平靜,任風(fēng)吹拂也激不起浪花來。

    “顧行之……”

    “是。我還有個meimei,小我七歲,名喚樂之。我爹,是四海鏢局顧總鏢頭顧百川,我娘亓氏,閨名一個‘璃’字?!?/br>
    連笙在旁坐著,又放下手抱在膝上,一時間靜默無言,便安靜地聽他說話。

    “我小時候,常常來這江邊,我娘有時會在江畔浣洗衣服,我便在旁玩耍,唱些五音不全的歌給她聽。我娘總會抱怨說太難聽了,連江上的鳥兒聽了都要栽下來,可抱怨完,還是一面搗衣,一面笑著聽我唱。那幾年,我爹常常在外走鏢,一走便是十天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