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便收回手來閉眼一笑：“是門外那人。她四更天的狂敲我房門，說夜里發(fā)夢，見你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定要我去救你回來。”

    長恭猛一回頭，卻見連笙被他說穿，匆匆將頭一低便沿墻遁走了。

    他立時(shí)拜辭追出門去。

    連笙正低頭急急往自己房中走，躲進(jìn)房中正要關(guān)門，就見門上一只手猛然擋了一下。長恭一把將她拉住：“為何躲我。”

    房門被他側(cè)身擋開，轉(zhuǎn)眼人已踏了進(jìn)來，低著頭問她：“你躲我做什么？”

    “沒有躲你……”連笙半低著腦袋言辭閃爍，便連傻子也瞧得出來她的心虛。

    “那你可該解釋為何會(huì)去硬敲墨先生的門？”

    “說了是夢見你倒地不醒了……”

    “光憑一個(gè)夢而已，你怎就能如此篤信？”

    長恭聲聲逼問之下，連笙的手心里竟捏出了汗。

    過去她從未與他提過的，這些年他夜夜入夢一事，只怕惹他不快，被覺像是偷窺一般。于是當(dāng)初與他京中初初相見，便隱下了未說出口的話，往后竟也再?zèng)]說過。以至于那年在江州江畔，聽他追憶少時(shí)舊事，也緘口默言，不曾表露分毫。如今卻讓墨先生說漏給道了出來，連笙心知已是瞞不過去了，方才硬著頭皮小聲說起。

    從她幼時(shí)好奇，到長大一些后漸漸明事，再到滿心歡喜夜夜盼著他來，直到?jīng)Q意下山尋他，從此入了江湖。一面說，一面便覺低頭看見的前方身影僵立住了。

    連笙將頭埋得更低了些，唯恐他聽后氣惱，心中正在擔(dān)憂害怕，卻不想竟忽地感到雙肩一重，被他兩手?jǐn)堖^，帶入懷中。

    一時(shí)還愕然沒能回神，便聽他在頭頂輕聲道了兩字：“難怪?！?/br>
    她小聲嚅嚅：“難怪什么？……”

    “難怪我與你初次相見，你會(huì)喊我‘顧小少爺’，你說不知是我說的還是我寫的，早已記不得了。我當(dāng)日以為是你信口胡謅，卻不想竟真有此事?！彼龆Φ溃叭舴鞘悄氵@樣喊我，我便走了，又怎會(huì)再將你留在身邊。”

    連笙心頭突突地跳：“你不氣嗎？”

    “我為何要?dú)?。”他輕輕笑道，“冥冥中有宿命指你到我身邊，我為何要?dú)??！?/br>
    連笙驀然感到踏實(shí)的心，放下心來，只覺心口甜絲絲的。

    她將腦袋擱在他的胸口，聽那殷實(shí)胸膛里的沉穩(wěn)心跳，忽地將頭抵住他輕蹭了蹭。

    發(fā)絲亂了貼在面上有些癢酥酥的，她抬手拂一拂亂發(fā)，卻驀一側(cè)頭，竟瞧見房門外不遠(yuǎn)處，正停在院中的一張輪椅。輪椅之上，一雙碧眼正定定望著他們。

    環(huán)抱長恭的手也不知為何，下意識(shí)地竟松開了。

    長恭一怔，只抬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眼神卻瞬而黯下：

    “兄長……”

    第86章 卷十六 起事（壹）

    連笙已然一連尷尬了幾日。

    自那一天被長青撞見她與長恭擁在一處, 緊接著的這段時(shí)日里，便覺自己與他左右皆不對(duì)。自己雖愚鈍，但日子久了, 兄長對(duì)她如何, 多少還是覺察得出來的，是故被他撞破以后, 回回見他總是低頭走路。

    雖然私心里感到自己也沒做錯(cuò)什么，卻也不知怎的, 總覺自己虧欠于他。許是每每看到他的雙腿, 心頭仍舊泛起的nongnong自責(zé), 教她總是過不去。

    長青似乎倒是安之若素，那一天在院中，也未久留, 也未多問什么，轉(zhuǎn)身便往墨先生房中去了，往后的這幾日，對(duì)連笙也同慣常一般。只連笙時(shí)常偷偷覷他, 卻見他時(shí)常發(fā)呆，獨(dú)自一人呆坐時(shí)，眼里的奕奕神采也消失殆盡, 徒余黯然一片。

    他還是極在意的。

    長恭忙于起兵之事，忙得日日不見人影，連笙便也只有獨(dú)自一人尷尬著。

    長恭與豫王合而起事，由豫王于荊州昭示天下, 他則領(lǐng)兵于鄞城接應(yīng)。揭竿而起后的第一樁事，便是要取下鄞城所在的岳州。

    這一晚，長恭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回到院中，卻見房里的燈亮著，推開門發(fā)現(xiàn)竟是長青等在房中。

    他未更衣，面有一點(diǎn)倦色，顯然已是等候多時(shí)了。

    “兄長？……”

    長恭立在門前，便見長青抬了抬雙眼，見他回了，也不打一聲招呼，而是直截了當(dāng)開口道：“白日里我與二位先生已然商議好，等你與豫王起事后，我便與二位先生同赴西面益州，替你拿下益州?！?/br>
    “兄長……”長恭一時(shí)語塞，半是因他話里冷漠，半是因他這番話。

    這應(yīng)是他從八歲入將軍府以來，第一次見到長青這樣同他說話。神情淡漠，眼神疏離。而他這樣淡淡開口，卻是說要替他拿下益州，整整一個(gè)州。

    長恭蹙了蹙眉：“兄長只身一人，要如何拿？”

    “我自有辦法，你不必勞心。只是我來，還要向你借一個(gè)人……”

    “兄長欲要借誰？”

    “連笙?！?/br>
    話一出口，便見長恭神色一頓。

    繼而他低了眉眼，有些不自在道：“連笙不屬三軍，非我管轄，兄長要想她同去，問她便是，何必要特意來向我借……”

    長青卻沉默不語，一言不發(fā)。

    長恭抬了抬眼，就見他青眸定定望著自己，眼里終于有了一點(diǎn)情緒，卻是散不盡的哀凄。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欲言又止不去捅破罷了。

    長恭一時(shí)心中難過，低低道了聲：“兄長只要不讓她去涉險(xiǎn)便是……”

    “嗯?！彼樟搜凵瘢瑥?fù)又恢復(fù)話里的清冷，“你不會(huì)做的，我也不會(huì)?！?/br>
    “兄長最好還是親口同她說一聲?！?/br>
    “我會(huì)的。先來問你而已。”

    “兄長……”

    長恭一聲輕喚，懸在嘴邊，便見他抬手轉(zhuǎn)了轉(zhuǎn)輪椅：“也已深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推著輪椅從他身旁過，再未看他一眼，便出了房門。長恭仍舊立在門口，呆呆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神色黯然至極，沉沉嘆一口氣。想起父親對(duì)他臨終所托，要他照顧好長青，是他沒能做到……

    外頭已近三更，鄞城上下已然整頓完畢，今日接到單庭昀發(fā)來急函，荊州兵馬也將妥當(dāng)，再過兩日，便要起兵了。

    長恭抬首望了望夜天，夜天沉沉壓頂，無星無月，照不出前路。他閉了閉眼，終究還是退步回房，關(guān)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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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王高懿揮兵起事了，打出旗號(hào)清君側(cè)，直指兆惠狼子野心，豫王為保大齊正統(tǒng)，逼不得已興兵。豫王于荊州起事后，與荊州相鄰的岳州鄞城，前朝叛軍衛(wèi)家軍聞?dòng)?，亦是揭竿而起，響?yīng)豫王。據(jù)傳衛(wèi)家軍主帥衛(wèi)長恭，親率部下參將人等，奔赴荊州投誠。

    消息一出，震徹朝野。

    從荊州岳州始，迅速便傳遍了大齊上下。齊國大小十六州，無人不知，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