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說回來，不管是象牙翠毫筆還是今天的追思節(jié)，都與季元湛格格不入。因為它們都是他的祖父安佑帝所不喜的。

    安佑帝奪了侄兒季瀟綸的江山，季瀟綸用過的東西，再風雅他也不會喜歡。至于那場被世人風傳是他引賊入城的暴.亂，今日的追思，不啻在揭這一隱秘的疤。

    所以，季元湛進香就顯得很奇怪......噢，他只說要上山，沒說是不是參與追思禪會。

    山路開始變得崎嶇，藍姨娘差點絆跤，穆凝湘趕緊攙扶住她左臂，恰在這時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右臂。

    “夫人還是用滑竿吧，”季元湛沉聲道，“現(xiàn)在路面尚寬，還能抬一抬，省些力氣?！?/br>
    走上這條路之前他提這個建議，藍姨娘婉拒了。世子行走她坐轎，她是不敢的。

    穆凝湘問：“世子爺是說，前方的路會極窄嗎？”那不是很危險。

    “自然不是那種懸崖邊的小路?！彼忠淮蔚莱鏊龖n慮的，轉(zhuǎn)而對藍姨娘道，“夫人是女子，不像我們有力氣，就別顧忌這些了。”

    藍姨娘明白過來，“那就有勞世子爺?！彼趺赐?，穆姑娘也會累。真后悔，早知道這么多人，還不如別央人家陪她來呢。

    季元湛讓護衛(wèi)叫來兩抬滑竿，讓藍姨娘和穆凝湘坐了上去。

    行了一段，果然路面變窄，只能下了滑竿步行。穆凝湘留意到，跟著的護衛(wèi)少了一名。

    又過一陣，季元湛叫大家停下休息。穆凝湘拿了水囊喝水，見那些護衛(wèi)都恭敬地立著，臉不紅氣不喘的，心里明白這是季元湛刻意照顧她們。

    她正要跟藍姨娘說話，身后跑來一名護衛(wèi)，正是之前不見了的那個，對季元湛行禮，“回世子爺，各處人都布置好了，平安無事。”

    “好。”

    穆凝湘恍然大悟，她知道季元湛為什么要進山了。

    這樣重大的節(jié)日，官府會派兵丁維護秩序，防止出現(xiàn)意外。百姓實在是多，知府轄下兵力有限，季元湛就派出家將，這樣能算慶怡王一份功勞。他會享有惜民愛民、富有作為的名聲，不再僅僅是坐享皇祿的平庸王爺。

    王府家將何止眼前這些，大部分都讓季元湛調(diào)去山寺了。他帶這一小支隊伍護送她們，也是應季元洪的要求，又贏得嚴軾恒的好感。

    心思玲瓏，處處為慶怡王籌畫。這一世，慶怡王爺必不會有那樣凄慘的結(jié)局。

    第54章

    平安抵達山門, 季元湛帶領眾護衛(wèi)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辟出一條路, 將藍姨娘和穆凝湘送抵大雄寶殿。之后便告辭，果然是要與各路家將會合，協(xié)助知府大人守護寺院。

    “多謝世子爺?！彼{姨娘恭恭敬敬地蹲身行禮，“叨擾世子安民要務，好生過意不去?！?/br>
    “夫人別客氣，說過了是舉手之勞?！?/br>
    季元湛要留下兩名王府護衛(wèi), 藍姨娘說什么也不肯，爭執(zhí)間, 走石階上來的嚴家丫鬟與家丁都到了, 個個擠得滿頭汗。

    藍姨娘很高興，這就有了婉拒的理由。季元湛見她實在驚惶, 便不再堅持，只在與她們分手后吩咐那兩個護衛(wèi)暗中守護，這才帶著其他人離開。

    “世子爺真真是位親和熱心的人?！彼{姨娘當然不知道這些, 扶了丫鬟繞過朱漆廊柱, 兀自感嘆。

    穆凝湘笑著點頭, “確實周到大氣。”這才是龍駒鳳雛的風度, 而不是自以為高高在上, 時刻等著別人來跪拜自己。

    看看一旁的丫鬟，頭發(fā)都被擠亂了, 鞋面被踩得都是腳印, 說路上還差點摔跤。藍姨娘人胖身子也虛，天又這么熱, 要不是季元湛一路照顧，搞不好得累昏在半山腰。

    “我害姑娘受累了?！彼{姨娘不好意思地說，她來寺里一為追思二為還愿，這愿是她在燕州鬧疫情時許下的。

    “巧了，我也還愿，和姨娘一樣?！蹦履婷蜃煨Γ罢l不是為了家那邊。”

    二月十九菩薩生日那天，她在佛前許下家人安康的心愿，兩個月后的今天，已然實現(xiàn)。也許，當真是佛祖保佑。

    這次的禪會卻比上次隆重得多。祈福吟詠、分發(fā)佛水、高僧講法，還有蘭德殿瞻仰圣僧。幾位僧人英勇犧牲，梅州百姓集資為他們塑了金像，擺放在蘭德殿中央。

    案前香煙繚繞，悠悠佛鈴磬音中，穆凝湘雙手合十仰望英雄雕像。

    寬面大耳、慈眉善目，工匠定是按照尋常佛像的樣子塑的泥胎，她看不出來這些圣僧長得和別的佛像有什么區(qū)別。

    身后傳來低低啜泣聲，漸漸在殿內(nèi)此起彼伏。藍姨娘小聲告訴穆凝湘，這幾位逝去僧人里有俗家弟子，就是梅州當?shù)厝?。所以，這里的百姓對他們的哀慟之情格外深切。

    “阿彌陀佛。脫胎換骨，歷劫成佛?！鼻嘁吕仙畵u著佛鈴，沙啞的吟誦仿佛在安慰，這是主持禪會的覺弘大師。

    “脫胎換骨，歷劫成佛！”滿殿百姓跟著念，聲音齊整高亢，似要沖破頭頂?shù)牟世L藻井。

    穆凝湘朝藍姨娘靠了靠。被這浪濤般的聲波湮沒，不知為何，心頭浮起一絲不安。

    她竟聽出了壓抑的悲憤。是不是想多了？

    ……

    出了蘭德殿，藍姨娘體力不支，被引去禪院休息。在禪院里，穆凝湘遇到了相熟的女孩子，許青嬋和錢慧雨。

    “咱們?nèi)齻€又在這里碰面了。”許青嬋高興地拉住穆凝湘的手，“真是緣分深厚?！?/br>
    “是啊，”錢慧雨撥弄著手中的柳枝，“上一次也是在這院子里，坐在同樣的石桌旁。不過這株柳樹的樹蔭還沒這樣濃密。”

    禪院相對清靜，這個院子是專為大戶人家的女眷備下的。正午很熱，太太們都回房納涼，三個女孩子坐在樹蔭下說笑。

    許青嬋沖穆凝湘擠眼，“不過，有點不堪回首啊。”

    她說的自然是她的丫頭在覺弘大師禪房外偷聽到的，楚夫人為穆凝湘和楚奕鈞合八字的事。當時，錢慧雨也在，兩人都答應為穆凝湘保密。

    穆凝湘笑著搖頭。確實不堪回首，在那及時雨般的“賊人”把楚奕鈞與白穎柔的絕配八字紙條曝與眾人之前，她真是嚇得不輕。

    錢慧雨拿柳枝輕輕碰了碰許青嬋的手，“就你記性好！現(xiàn)在人家楚大公子與白小姐們伉儷情深......”

    許青嬋吐吐舌頭，“我記性差著呢。那天發(fā)生了什么？哎呀我竟然一點都不記得了?！?/br>
    錢慧雨笑倒在穆凝湘肩頭，“哈哈哈，真會見風使舵。這就對了，小七才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br>
    穆凝湘笑得眉眼彎彎。她和這兩個姑娘都要好。她的命運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她們也是。

    許青嬋不必嫁給浪蕩紈绔趙則鴻；溪蕓郡主鬧了那事，慶怡王妃覺得愧對議親的趙老夫人，允諾會替趙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