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微笑著拍了拍嬴政的肩，將手中長劍遞向鬼谷子。

    “鬼谷先生曾欲借劍一觀，請您隨意。如果還劍之時能加上劍鞘更好?！?/br>
    鬼谷子接過長劍，稍稍一看就驚嘆不已，痛快地點頭道：“老夫并無清虛真人這般鑄劍絕技，配個劍鞘倒也無礙。這柄劍名為何？”

    瑤光思索片刻，道：“我鑄此劍，向天而問……名之‘天問’?！?/br>
    “天問？是個好名?！惫砉茸淤澚艘宦?，再次將注意力投向了天問劍。

    直到此時，瑤光終于明白為何她先前總覺此劍似乎有些眼熟，原來是天問……很久之前，她在咸陽宮中見過的“天問”——當(dāng)時天問是秦始皇嬴政的佩劍?，幑怆m有意回報嬴政，卻并沒有想過定要將從前所知的“過去”一一再現(xiàn)，但此刻“天問劍”仍是成于她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一種力量推動著一切。

    那種震撼令瑤光也沉默了，片刻之后，瑤光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今她離云霧彼端只差一線，只需踏出一步，就能撥開迷霧，看見所有。如同一門之隔，門內(nèi)的人永不會知曉門外是什么，求道至今，她又怎會不明白這一步之遙以為著什么？

    踏出那一步，或許她就會徹底明白冥冥之中的那些是什么，或許她將會不再是瑤光，又或許，她仍是她。

    然而無論如何，她都必然會踏出那一步。

    “先生？”

    少年的呼聲傳入瑤光耳中，她回過神來，習(xí)慣地給身旁的少年弟子一個笑容作為回應(yīng)。

    “怎么了，子政？”

    嬴政不安地拉著瑤光的衣袖，忐忑道：“剛剛先生似乎要消失了一般……”

    瑤光笑了笑，牽起嬴政的手往回走去。

    “安心吧，我不會走，在你登上王座之前都不會離開。”

    104、

    嬴政、瑤光與紀(jì)嫣然三人在鬼谷中總共住了一月有余,等到鬼谷子“終于”鑄出劍鞘來還天問劍，瑤光才能離開,臨別之時，她回頭望了一眼。

    小男孩握著木劍沉默地站在鬼谷子身旁,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乍看之下竟能看出幾分日后劍圣的縮影來。

    嬴政不知瑤光為何遲疑,跟著回頭看了一眼，視線恰好與蓋聶相撞，他立刻露出警惕的神情,而蓋聶則平靜如故。

    紀(jì)嫣然巧笑嫣然地與鬼谷子作別，笑道：“十年之后,嫣然恭候鬼谷高徒?！?/br>
    瑤光適時回神,牽起嬴政的手往鬼谷外走去。

    三人輕裝而來，也輕裝而去，只有嬴政背上多了一柄長劍而已。

    從鬼谷離開一路返秦，路上卻要比來時更加容易——因秦趙之戰(zhàn)已結(jié)束了。

    三人途經(jīng)韓國境內(nèi)時聽到這個消息時，瑤光不禁一愣，嬴政在激動驚喜之外也不禁有些疑惑，瑤光與紀(jì)嫣然稍加商議，立刻加快了腳程。如此當(dāng)三人返回咸陽城中時，秦軍也才剛剛抵達(dá)邊城之外。

    嬴政“順理成章”地病愈，而兩位久未出現(xiàn)的“國師”與“太師”也再度出現(xiàn)在咸陽宮內(nèi)，宮中早得到了秦軍大勝的捷報，可謂一片歡騰，嬴子楚幾乎日日舉辦宴會，恨不能叫天下人都知道秦國打敗了趙國。嬴政作為王子自然需要出席宴會，不多時就弄明白了戰(zhàn)況。

    原來王翦做先鋒領(lǐng)軍奇襲趙國邊境后，趙王竟出了個大昏招，以廉頗年老使其在邯鄲休養(yǎng)，又聽了巨鹿侯趙穆的讒言，將李牧以通敵罪收押，趙國當(dāng)年長平之戰(zhàn)大敗之后本就軍力衰弱，如今去了兩位有本事的大將，剩下那些哪里還是王翦的對手，一路上王翦簡直是摧枯拉朽，憑著先鋒部隊就打了個大勝回來，等到項少龍率大軍趕赴戰(zhàn)場，趙軍更是潰敗千里，直接拱手送了秦軍八座城池，趙王這才慌了，將李牧放出，又求助于魏國，豈料魏王以聯(lián)姻未成為由拒絕出兵，趙王又驚又怒，立刻下令將原本已派出魏國和親的公主車隊追回，幸而李牧挽住頹局，搶回兩城，秦趙兩軍對峙幾日后，項少龍派人前往邯鄲有意議和，趙王同意了議和，兩軍便休戰(zhàn)，約定秦取邊境四城，趙國以黃金白璧贖回兩城，又獻(xiàn)公主以示誠意，于是秦軍拔軍凱旋。

    嬴政眉飛色舞地向瑤光說完這些，端起杯子灌下一大口水，滿臉紅光地說：“先生，這一次項太傅立了大功，父王大悅，說要封項太傅做大將軍！”

    “大將軍……”瑤光微笑著點頭，“大王對趙怨憤已久，此番大勝，定然全軍封賞，不獨項少龍，只怕這一次要多上幾位將軍了?！?/br>
    “說的沒錯，嫣然很看好那位王將軍?！奔o(jì)嫣然摩挲著手中的紫竹簫，笑道，“先以離間亂趙，后以奇襲立功，這一位王將軍當(dāng)真一位將才?！?/br>
    嬴政仍在大笑，聽了這句話微微一愣，“離間？”

    紀(jì)嫣然瞥了瑤光一眼，笑道：“政王子以為趙王會在這般當(dāng)口忽出昏招自毀大將，而王將軍不過恰逢其會趕上了好機會？為將者自當(dāng)緊抓勝機，而欲求勝算，則不可待時而動，彼有隙可乘則我乘之，彼無隙則我間之，使敵自相疑忌也。孫子兵法有云，其用戰(zhàn)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而起，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

    嬴政這才收起了臉上笑容，端正神色，思索片刻后道：“兵貴神速，速戰(zhàn)速決，于國有利?！?/br>
    紀(jì)嫣然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向瑤光。

    瑤光輕嘆一口氣，道：“嫣然還說過不懂兵法，卻將孫子之言倒背如流。孫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戰(zhàn)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王子政，可知這段話何解？”

    嬴政將這段話復(fù)述了一遍，又思索幾回才回答：“百戰(zhàn)百勝，不如一戰(zhàn)而勝，不如不戰(zhàn)而勝。強國必先強軍，國強則不以軍勝。”

    瑤光雙眸一亮，與紀(jì)嫣然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同時涌起一股不負(fù)昔日辛苦的滿足感，而瑤光更是又驚喜又驕傲，直接就抱住了嬴政，大笑道：“此言大善！”

    嬴政說出答案后不知對錯，尚在忐忑，忽地被人抱了個滿懷，一股清淡的幽香撲鼻而來，他瞬時就愣住了，待反應(yīng)過來，立時滿面通紅，然而他還未有所動作，對方已松手退開，笑著對他道，“王子政若堅持今日這般勤學(xué)善思，十年之內(nèi)，必成大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