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人哪能不死呢……外婆什么苦都吃過，只是放心不下你和你舅舅。我啊……”

    外婆忽然一陣力竭，再也說不下去，閉上眼，兩行渾濁的眼淚沁入發(fā)絲。

    后萊急急走出病房，顫抖著撥出林至一的電話，接通了，卻是一個女聲，“喂。”

    后萊淚眼模糊地看了一眼手機，沒有錯，“你是誰？”

    “我是林至一的朋友，他喝多了，你有什么事嗎？”女聲不疾不徐地說。

    “讓他接電話?！焙笕R的聲音帶著哭腔。

    女聲頓了幾秒，再說話時語速更慢了，“他已經(jīng)睡著了，你明天再打過來好嗎？”

    后萊掛斷了電話，頭痛得像被人拿重錘不斷敲擊，她只能靠著墻壁坐在地上，抱著頭抽泣。

    整個世界都是黑色的，從沒有見過這樣濃重的黑。

    *

    第二天在吃午飯的時候，后萊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像說湯咸了一樣平靜地說，“停止化療吧?！?/br>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后萊不想做太多解釋，只低低說了一句，“讓她走得安穩(wěn)點?！?/br>
    后萊從始至終都非常平靜，可是當醫(yī)生把化療藥物取走時，她緊緊握著表哥的手，幾乎站不穩(wěn)。

    是她來選擇放棄。

    接下來的日子里，后萊告訴醫(yī)生，盡量讓她不要感覺痛，讓她最后的日子走得有尊嚴一點。

    大家都默許了后萊的安排，這時候沒人來指責她不是大人了。后萊也不想去探究他們的心思，只想好好陪陪外婆。

    可惜外婆也是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

    直到下午林至一才打電話過來，一接通便開始解釋：“阿萊，昨晚習歡不知道是你，她還以為又是要告白的女生。”

    “習歡？”后萊一愣。

    “……我和她在社團遇到的，”林至一有些艱難地解釋道，“我不給你說也是怕你想太多……昨晚我們社團的人聚餐，我喝多了，她今天特意告訴我她幫我接了個電話，說對面女生在哭，以為又是sao擾電話……”

    “是嗎?！焙笕R的聲音凝固成厚厚的冰。

    “阿萊，你相信我。”林至一語氣懇切。

    后萊卻依稀想起了當年剛認識他不久的時候，那時后萊滿心滿眼都是他，他卻不是很熱忱，偶爾回復消息，語氣都很冷淡。后來他終于決定和自己好好在一起，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一次喝醉了，抱著后萊喊著習歡的名字掉眼淚。

    習歡始終是后萊心里一根刺，她什么都沒有做，卻得到了一切。

    可惜他都不懂。

    “阿萊，我發(fā)誓?！?/br>
    “發(fā)誓當時你們不是在酒店的床上嗎？林至一，你這個樣子真的很惡心。”后萊冷漠地說。

    林至一瞬間怒氣沖上心頭，“該解釋的我都說了，你愛信不信！”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

    后萊握著手機愣了兩秒，失魂落魄地走進病房，表哥不禁問道，“阿萊，你怎么了？臉色好差。”

    “沒事?！焙笕R勉強地笑笑。

    不再化療的外婆狀態(tài)好了一些。但是她的胃越來越疼，醫(yī)生只好不斷加大止痛藥的劑量，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她甚至嘔了血。

    晚上晚自習時許安看到后萊便說道，“你怎么看起來恍恍惚惚的，想男朋友也不能忘了學習啊?！?/br>
    后萊在人前從不示弱，笑著說：“知道你和女朋友接吻的時候還要背兩遍三角公式?！?/br>
    喜樂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許安瞪了后萊一眼，又繼續(xù)做題去了。

    后萊拿出習題，剛打開，林至一便打電話過來了。

    “喂?！?/br>
    “在做什么？”

    “做作業(yè)?！?/br>
    “沒去醫(yī)院？”

    “回來了?！?/br>
    “你是不是還是不相信我？”

    “你覺得呢，林至一，如果換做是我，你會怎樣？”

    林至一沉默半響，“阿萊，我保證以后也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fā)生，好嗎？”

    后萊冷漠地問：“那你退出這個社團，我就相信你。”

    林至一遲疑了兩秒。

    果然。后萊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涼了。

    *

    “后萊，老王叫你去他辦公室?！庇腥送仆普谧呱竦暮笕R，說道。

    后萊慢騰騰地站起身，走到辦公室。

    老王看見后萊，推了推眼鏡，“坐?！?/br>
    “這次月考的成績，你看看?！崩贤踹f了一份表格給后萊。

    后萊的名字破天荒地，不在第一頁。

    后萊翻頁的手心浸出了汗水。

    后萊的成績一向不錯，在年級從沒下過前五十，狀態(tài)好的時候，前二十也是常有的事。后萊翻到第二頁，自己的名字在第二行，被老王用紅色的筆圈了出來。

    “后萊，你知道我一直很相信你。”老王看著后萊，眼睛里流露出不認可。

    后萊看著那個紅圈眼睛一眨不眨，手指死死地摳住表格的一角。

    “你家里的事我也知道了。”老王忽然開口。

    后萊猛地抬頭看著老王。

    “我知道你肯定很難過，我體諒你的心情。但是高考是決定你命運的大事，你還小，要明白，什么年紀做什么事情?！崩贤跖牧伺暮笕R的肩膀，“回去好好改改這次的卷子，別對不起你父母的一番苦心?！?/br>
    后萊的眼淚一下子就迷了眼，他們的苦心，呵，他們對自己也有苦心。

    一堆抱怨涌到嘴邊，后萊暗暗握了握拳，接過老王的紙巾擦了擦眼，低聲說，“我知道了?！?/br>
    “青春只有一次，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F(xiàn)在努力還來得及?！崩贤跽f。

    *

    回到教室許安擔憂地看著后萊，“老王找你干嘛啊，訓你了？”

    “考試沒考好?！焙笕R簡短地答。

    許安聽完便說，“最近看你狀態(tài)都不好，要加油啊。中午回寢室嗎？要不要給你打份飯？”

    喜樂順勢說，“給我也來一份?！?/br>
    許安轉(zhuǎn)過頭惡狠狠地說，“你去死吧。拿錢來?！?/br>
    班長許安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學霸，長期占據(jù)全級前三的位置，是大家心目中的種子選手。許安敦厚，偏偏喜歡和后萊拌嘴，時常給后萊帶早餐晚餐，任勞任怨。

    大家都常開玩笑說許安一定是暗戀后萊。

    只有后萊知道，他其實偷偷喜歡著隔壁班的第一名，一個剪著齊耳短發(fā)的女生。

    時間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