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盯著自己手上的血跡半晌，染血的嘴角浮起一絲寒涼的薄笑：“好，好得很。”

    “奴才這就去叫張懷鏡！”四喜急急地轉(zhuǎn)身，卻被皇帝一把抓住，瘦弱的手指卻像是根根鐵骨，幾乎掐進(jìn)了四喜的rou里。

    “你去將吳義早年上的折子給朕找出來，全部給朕找出來。”皇帝眸色漆黑，暗沉得仿佛沒有一點光可以照進(jìn)，被這樣的目光盯著。四喜心里發(fā)涼，卻只能微顫著聲音道：“是，皇上，您先歇著，奴才這就去找。”

    四喜轉(zhuǎn)身去書架上一陣翻找，皇帝靠著那大紅的龍柱，緩緩地坐倒在地。手上的鮮血像是一個鐫刻著的催命符號。他卻不怎么關(guān)心，他只是在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地轟響著那句話：邵卿，你可是要造反？

    不。這世上，誰都可以反他，唯獨她不可以......

    四喜終于將這些年來吳義上的折子都找了出來，吳義是武將。原也沒幾封折子，僅有的幾封都是請安和告假的。

    皇帝將吳義以前的折子。與這幾個月來吳義快馬遞回來的折子仔細(xì)比對，四喜在一旁小心地舉著燭火照亮。

    半晌后，一封折子從皇帝的手中掉落，空洞的低笑聲。在殿中響起。

    殿外，臺階下的方雪晴不耐煩地來回踱著步子。

    上個月她剛剛得到晉升，皇宮中自皇后以下。有貴淑德賢四個妃位，她便得了其中的一個。賜封雪淑妃。

    至于當(dāng)初皇帝如何晉升的她，已經(jīng)不重要了，那天晚上究竟死了多少人，也沒人會再提起。手段也好，忌憚也好，總之她已經(jīng)是皇帝身邊份位最高的女人，只是她覺得這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天邊的火燒云已經(jīng)被暮色取代，皇宮內(nèi)各院也已亮起了燈火。而承明殿的大門，仍然緊緊閉合著。

    方雪晴幾次不耐地想闖進(jìn)去，都被門口立著的御前侍衛(wèi)阻攔，一個小太監(jiān)小心地陪著笑，有意討好地道：“雪娘娘，皇上還在忙，要不您先在配殿里坐會兒？奴才別的不會，沏茶的功夫連皇上也夸贊過呢，要不奴才這就去給您沏壺好茶？”

    方雪晴身后的宮女連忙給那小太監(jiān)使眼色，小太監(jiān)不明所以，而方雪晴已經(jīng)冷冷地盯了那小太監(jiān)一眼，衣袖一振，那小太監(jiān)便身不由己地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石板地上，哎呦著爬不起來了。

    宮女有些同情地看了眼那摔得半死的小太監(jiān)：這位大概是只在承明殿當(dāng)差，不知道自家娘娘最聽不得沏茶功夫好幾個字，如今只是摔他出去已經(jīng)是客氣了，要是在容華殿，恐怕早被拖出去打死了。

    殿門前立著的四名當(dāng)值侍衛(wèi)見方雪晴居然敢在御書房前動手，齊齊踏前一步，大喝：“大膽！承明殿前，膽敢放肆！”

    方雪晴冷冷一笑：“廢話真多！”

    說罷，皓腕一翻，一柄之前不知藏在哪里的匕首就露了出來：“都給我讓開，否則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當(dāng)值侍衛(wèi)一看，這還了得，身為宮妃居然身藏利刃，立時也是刀劍出鞘，就要圍攻上來。

    卻在這時，承明殿的殿門一開，一身酒紅色總管太監(jiān)服飾的四喜冷著臉走了出來：“嚷嚷什么！成何體統(tǒng)！都退下！”

    已經(jīng)拔刀出鞘的侍衛(wèi)們，躬身退開，方雪晴也冷冷地收了匕首：“現(xiàn)在我可以進(jìn)去了？”

    四喜用一種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瞥了這位雪淑妃一眼，將手一伸，也不說話，只是兩眼望天。

    方雪晴冷哼一聲，從袖中拿出那匕首拍在四喜的手上，然后徑自推門入了殿。她身后捧著托盤藥盅的宮女想要跟上，卻被四喜沉著臉攔住。

    一入內(nèi)殿，方雪晴就聞到了沖鼻的血腥氣，她微微皺眉，淡淡地掃了眼地磚上那拖成長長一道的血跡，血痕一直延續(xù)到了帷幔后，連明黃色的帷幔下半部，也因為沁了血，變了色。

    看樣子皇帝根本就不介意她知道，方雪晴冰艷的臉上浮起一絲冷嘲，目光落在御案后，端坐著的那人身上。

    俊秀非凡的俊臉，寒涼淡然的眸子，一雙薄唇微微抿著，仿佛總是含著絲涼薄的嘲弄。他仿若沒有聽到她的進(jìn)入，眸光專注地盯著手中的折子，眼底也許因為過于勞累，已經(jīng)隱隱泛出血絲。

    方雪晴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皇帝，這個俊雅的男子，就是她名義上的夫婿。要是在民間，此刻她應(yīng)該執(zhí)袖添香，而他應(yīng)該對她滿目柔情。

    然而在這個世間最尊貴的冰冷大殿里，她踩著斑駁的血跡，心里念著的是他的江山，而他眼里藏著防備，對她步步為營......

    方雪晴的心里驟然涌起一股悲哀，昏暗的大殿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她和他都被束縛其中，猶如兩條困龍，他們用盡手段，將對方咬得遍體鱗傷，因為只有一方死去，另一方才能得到解脫。

    方雪晴一貫冰冷的眸光，有那么一瞬，碎裂了開來。

    (。)

    ☆、第五百一十七章 究竟是誰

    許是殿中昏黃的燭影，勾起了她記憶中的一角，那一夜被她刻意地埋藏，卻在此刻清晰地浮現(xiàn)上來。

    那一夜，一樣是昏黃的燭影，一樣是在這承明殿的寢殿，空氣中彌漫著和合香的奢靡，她穿著一襲火紅的紗衣，大朵的銀絲牡丹遮掩著玲瓏有致的身體，她在他的眼里讀到了驚艷，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讓她有些得意，連最初因為要穿這樣一襲暴露的衣物而產(chǎn)生的不快，也不翼而飛。

    他跌跌撞撞地向她走來，她知道他服了藥，神志不清。她并不喜歡這個方法，但是柳嬤嬤告訴她，想要提升份位，第一件事就是得承恩。

    她帶著滿腹的屈辱聽從了他們的安排，扈之城說的不錯，他在宮里確實有很多助力，在他的策劃下，那一晚四喜出了宮，而承明殿當(dāng)值的，都是她的人。

    她幾乎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來到了他的寢殿，看著他在藥力的作用下，緊緊地?fù)е?，帶著驚喜問她：你怎么來了？

    她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他口中的“你”，究竟是誰。

    整整一夜，他對她極盡溫柔，他耐心地引導(dǎo)著她的生澀，照顧著她的感受，讓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原來也是一個女人，也不過是一個女人......

    她還記得他每一句動人的情話，每一個深情的觸摸，雖然她知道他的神智并不清醒，但是那情意綿綿的美麗語句，卻依然敲開了她的冰殼，燙融了她的冷心。

    她想要成為他夢里的那個女人，她發(fā)現(xiàn)自己發(fā)瘋似的，想要替代那個女人。她想要那如蜜如漿的柔情。徹徹底底地屬于她。

    眼前的皇帝姿勢如一，秋水寒潭般的眸子，釘在泛黃的奏折上，仿若她根本不曾存在，仿佛那頁折子上，有著什么關(guān)乎國運(yùn)的大事，需要他仔細(xì)研讀。

    方雪晴的嘴里有些發(fā)苦。她知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