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聿梁仍然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斟酌著她的話。

    “你為何要進宮？”他又問。

    她舅舅一家人又不是養(yǎng)不起她。

    “奴婢今年已十五歲，按照規(guī)矩來說這一兩年內(nèi)肯定是得嫁掉的，但奴婢不想嫁人，也不想再繼續(xù)增加舅舅一家人的負(fù)擔(dān)，適逢宮里招人，奴婢便來了，這是奴婢個人的意思?！?/br>
    趙聿梁的眉頭微皺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如常。

    “然后你舅舅同意了？”

    “舅舅一開始是極力反對的，但他也知奴婢的脾性，所以最后勉強同意了。”她答。始終不敢抬眼看他。

    第七章 喜怒難辨

    “是嗎？”他問，右手輕叩著桌面，若有所思。

    她點頭。

    出于禮貌的考慮，也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她問：“你要喝水嗎？”

    “不要。”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一時間便不知該說什么了，只好在心里祈禱他能早點離開。

    趙聿梁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他靜靜地看著她，以他一貫犀利而淡漠的眼光，仿佛要將她看個透。

    當(dāng)他看到她纖細(xì)白嫩的雙手時，臉上的表情微微有變。

    “你經(jīng)常看書嗎？”趙聿梁忽然問。

    一番權(quán)衡之后瑩愫小聲答道：“也不經(jīng)常。”

    但隨即又說：“在閑暇時，很喜歡看書，常?？吹猛顺燥埶X?！?/br>
    她試圖為自己帶著書來工作現(xiàn)場的行為做解釋，同時也強調(diào)她并沒有在工作沒完成時看書這個事實。

    出乎她意料，他沒有批評她，而是說：“我也是?！彼樕系谋砬橐埠鋈槐认惹昂途徚嗽S多。

    他沒有在她面前自稱“本宮”。她不知他這是什么意思。

    他的這句“我也是”讓她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他。

    這自然是需要勇氣的，不過她一旦決心去做某件事時就會很勇敢。

    她這勇敢的一望立即讓她整個人都定在了那里。楚湘和其他宮女們果然沒有說錯，這確實是一張能將別人的目光牢牢吸引的臉。

    她想了一下，找到了能貼切形容他的詞：清俊、儒雅、溫柔、冷酷。

    是的，這似乎有些矛盾，但他給她的感覺確實是這樣的。

    他應(yīng)該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她敏銳地覺察出了這一點。

    她看向他時他正好也看向她，兩人的目光接觸了。

    瑩愫忽然感覺有幾分心亂，同時，三位至親死時的情景再一次浮現(xiàn)在她的里，讓她的心口像被針扎似的直疼。

    她看向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恨意也在不知不覺中涌上她的心頭，漫向她的眼睛。

    這個女子，她的目光從先前的驚訝變成冰冷的了，里面還隱隱含著恨意、抵觸和防備。

    他也是個感覺敏銳之人，盡管她那眼神只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他完完整整地收悉了。他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坐下，以非常閑適的姿態(tài)，然后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良久良久。

    她將視線收回，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問：“殿下，雪梨糖水已經(jīng)燉好，需要奴婢叫人端到您的房間去嗎？”

    本來她還想說‘或者是不是直接就在這里喝了？’這話的，但又覺得像他這種身份的人應(yīng)該不會喜歡在廚房里用膳，于是作罷。

    趙聿梁并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淡淡地說：“你似乎有點恨我?！?/br>
    他有幾分好奇她這恨意的來源，但他沒有說出來，他知道她這個時候想必不會和盤托出的。

    這就被他看出來了？

    瑩愫頓時又驚又怕。

    當(dāng)然，她確實是對他懷有些恨的，雖然她知道在事情的真相未查明前不應(yīng)該有這種情緒，可她畢竟涉世未深，還沒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瑩愫輕輕地?fù)u了搖頭。

    她這個違心的舉動被他一眼識破，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冷聲道：“你的眼睛已經(jīng)出賣了你?！比缓笏鹕?，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瑩愫忽然很害怕，同時也很自責(zé)。

    連在別人面前掩飾情緒都不會，以后要怎么在這里混下去？

    他會不會解雇了她？

    她忽然很擔(dān)心這個。擔(dān)心極了。

    文竹進來了，她是估算好時間來的，但她見到瑩愫時還是問了句：“雪梨糖水做好了吧？”

    “做好了?！爆撱好φf。

    “林公公有事來不了，你和我一同去吧?！蔽闹裾f。

    方才太子對自己已有不滿之意，自己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會不會不太好？但是這個時候她不去的話根本找不到更合適的人。瑩愫左右為難。

    “別擔(dān)心，嘗食的活我一個人可以做得來，你只管在一旁幫忙遞遞勺子和毛巾就可以了。我們快走吧，可別讓殿下久等了。”文竹說。

    瑩愫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兩人在夜色中快步朝太子的住處走去。

    穿過長長的走廊、開滿鮮花的花園和玉石雕砌而成的小橋，太子的住所就在眼前了。

    文竹暗暗呼了一口氣，這才輕輕地上前去敲門，并說：“殿下，奴婢給您上糖水了?！?/br>
    “嗯?！崩镱^傳來趙聿梁低低的應(yīng)聲。

    隨即有一名宮女前來將門打開。

    瑩愫的臉卻在此時忽地紅了起來。

    她想起剛才托起她下巴的那只手。

    不該在這個時候想這些的，她趕忙甩了甩頭。

    文竹從瑩愫的手中端過糖水，先走了進去。

    瑩愫躊躇了片刻，才跟著進去。

    太子的住所很寬，里面的家具和擺設(shè)都十分的簡潔典雅、整然有序，因此看起來十分的氣派，但又并未給人奢華富麗的感覺。

    瑩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屋里的物品。

    無論從窗邊花觚上插的鮮花、書桌和書架上擺放的書還是茶桌上放著的白玉茶杯，都在無聲彰示著主人的超凡品味。

    趙聿梁正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下圍棋。

    燈光照著他的側(cè)臉，在墻上留下了一道美麗的投影。

    瑩愫不敢再看，忙收回眼光。

    住所里的一切物品她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有意將自己與這里隔離開來。

    文竹將糖水放到了太子的面前，瑩愫隨即將要嘗食的那只碗遞給文竹。

    就當(dāng)文竹想要進行‘進食先嘗’這個步驟時太子忽然伸手將桌子上的那碗糖水連同端菜的托盤一起掃落地上。

    碗隨即被打碎了，在靜夜里發(fā)出響亮的聲音，糖水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