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哥張敬可用?！毙祚艺f著話低了頭，垂頭喪氣說道，“表哥怎么會自不量力，向鎮(zhèn)國公尋仇？母親得信后哭得暈厥過去，求父親幫忙，就算保不住表哥的性命，保住妻兒也行，父親不肯去管，他說他不想去惹鎮(zhèn)國公。我求了皇上，皇上跟沒聽到似的，只是發(fā)呆?！?/br>
    翟沖拍拍他肩：“你表哥在洛陽惡名昭彰，事發(fā)只在早晚。”

    從東暖閣告退走出，走到石欄邊上，轉(zhuǎn)身望著西暖閣方向，想起榮恪問他的話。

    我與皇上，你站哪一方？

    真到你死我活的一日，誰能想著太后，我便站在誰的一方。

    榮恪，這一次，你顧全大局對皇上讓步，你贏了，可皇上還是個孩子，我還做不了決定。

    正皺眉沉思，皇上從西暖閣沖了出來，擰著眉頭大聲說道：“讀書讀書，整日讓朕讀書，朕是皇上，天下讀書人都為朕所用，朕為何還要讀書？”

    嚷嚷著看一眼東暖閣方向，聲音低了下去，對追出來的歐陽先生說道：“再逼著朕讀書，朕一把火燒了上書房。”

    說著話一扭身，喊一聲崇福擺駕，疾步?jīng)_下丹陛階上了肩輿，浩浩蕩蕩進紫宸門，往后宮去了。

    歐陽先生看著翟沖搖頭苦笑，他是博學鴻儒，性情十分溫和，不若榮恪靈活，不若方太師刻板，不若馮茂跳脫，皇上不敬佩他，也不怕他，又覺得他無趣，前些日子太后不在宮中，皇上要處理政務(wù)，讀書的時間少，太后回宮后，命歐陽先生加重皇上課程，皇上明里暗里反抗，今日這樣明目張膽得沖撞，還是頭一回。

    翟沖忙道：“皇上打小好學，近日是不是課業(yè)太過繁重？”

    歐陽先生搖頭：“十三四歲的孩子，十有八九如此，跟大人頂著，皇上也不例外?！?/br>
    “那怎么辦？”翟沖想起自己的十幾歲，有些替皇上犯愁。

    “有太后鎮(zhèn)著呢，怕太后考問他，白日里淘氣荒廢了功課，夜里偷偷用功補上，不懂的再來問我，還向我道歉，坐一會兒就故態(tài)復萌?！睔W陽先生依然笑呵呵得。

    “若皇上鬧得過分，先生可跟太后告狀?！钡詻_出主意道。

    “告狀會適得其反?！睔W陽先生搖頭，“說來奇怪，前幾日鬧騰，都是從后門悄無聲息溜出去，今日這樣大聲，竟不避著太后，倒是有些過分?！?/br>
    翟沖知道跟昨日的事有關(guān)，可皇上向跟他不親近，他也不會哄孩子，馮茂在就好了，或者以前的榮恪，皇上還叫他太傅的時候，對他幾乎言聽計從。

    小皇帝氣咻咻坐在肩輿上，今日歐陽先生講漢代昭宣中興，對權(quán)臣霍光大加褒揚，說他平息內(nèi)亂休養(yǎng)生息平定邊疆，是昭宣中興的首功之人。

    他心里明了歐陽先生說的在理，可他更愛聽秦少師所說，權(quán)臣到最后，都是jian臣。

    本朝的大jian臣，就是鎮(zhèn)國公。

    歐陽先生是鎮(zhèn)國公的人，他說這些，是不是受了鎮(zhèn)國公的指使？

    心里起了懷疑，便對歐陽先生分外反感，只是打小被教導尊師重道，沒有當場發(fā)作，歐陽先生看出他不耐煩，便停止講授，讓他自己讀一會兒書。

    他低頭讀書，紙上的霍光二字變成鎮(zhèn)國公陰鷙的臉，殺氣騰騰看著他。

    昨夜睡夢中，他夢見了鎮(zhèn)國公，夢見流血的小河，他在睡夢中哭了，醒來的時候枕上一片濡濕，他恨自己不爭氣，為何要哭？要讓鎮(zhèn)國公哭才對。

    想著這一切，他再也難以忍耐，嚷嚷著跑了出來。

    到了寧壽宮還在琢磨，嚷嚷那幾句，可被母后聽到了？歐陽先生會不會找母后告狀？他若敢，朕也跟母后告狀，他對母后垂簾聽政頗有微詞，讓母后免去他太師之位。

    翟統(tǒng)領(lǐng)也瞧見了，翟統(tǒng)領(lǐng)會告狀嗎？翟統(tǒng)領(lǐng)是父皇的人，會護著朕的。

    篤定下了肩輿，徑直進了書房，麗貴太妃正在寫字，似乎在默寫什么，想一會兒寫一會兒，寫的不對就揉皺了扔掉。

    小皇帝喚一聲麗娘娘，貴太妃忙擱下筆站起身，問他道：“怎么又不讀書了？”

    “心里煩。”小皇帝坐下喝兩口茶，咚一聲擱在幾上，咬牙道，“朕非殺鎮(zhèn)國公不可。”

    麗貴太妃回頭瞧一眼紙簍，鎮(zhèn)國公將手冊拿去卻不歸還，她日日默寫，卻總是不對，一顆心空落落的，無所歸依。

    小皇帝這樣一說，勾起她心中怨憤，來到門外左右一瞧，庭院中寂靜無人，方回身壓低聲音道：“皇帝，你要忍耐。今年便物色皇后，明年大婚，大婚之后就可以親政了，親政后手中握有軍政大權(quán)，鎮(zhèn)國公還不是隨你處置？”

    “麗娘娘支持我？”小皇帝欣喜看著她。

    “我支持有什么用？既無膽略又無計謀，不過是一個蠢女人?！彼宦曢L嘆。

    小皇帝起身過來握住她手，激動說道：“不需要膽略計謀，我有了憋不住的話，可以說給麗娘娘聽，麗娘娘肯聽我說就好。”

    “自然肯聽。”麗貴太妃慈愛笑看著他，十三歲的孩子，已經(jīng)與她一般高，高瘦的身形象極了先帝，還有人說眉眼像她，看著他的眉眼心中一顫，脫口說道，“我一直當皇上是親生兒子，皇上有什么話，盡管跟我說?！?/br>
    小皇帝興奮起來，搓著手說道：“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秋狩的時候吧，就秋狩的時候，鎮(zhèn)國公是狩獵高手，姑父也愛狩獵，朕示意姑父邀他前往，他一定肯去……”

    小皇帝站起身：“朕要秘密籌劃一番?！?/br>
    跑到門外與彩蓮擦肩而過，卻沒顧上理她，彩蓮搖頭一笑，怎么急火火的？笑著又皺了眉頭，今日怎么又不讀書？

    進了書房稟報道：“鎮(zhèn)國公府的雙姑娘求見，說是月嬋夫人帶了禮品給貴太妃。”

    麗貴太妃說一聲讓她進來。

    小雙進來伶俐笑道：“之前來的是大雙，奴婢是小雙?！?/br>
    說著話遞上一個錦盒，打開來是一對精美的漆碗，麗貴太妃驚喜不已，撫摩著說道：“是揚州漆器，是我家鄉(xiāng)特產(chǎn)的器物?！?/br>
    “月嬋嫂子說貴太妃十五年沒回過家鄉(xiāng)，特意去一趟揚州，選購了這對漆碗?！毙‰p說著話，從懷中掏出一本手冊，雙手遞了過來笑說道，“這本手冊是鎮(zhèn)國公特命奴婢還給貴太妃的，鎮(zhèn)國公說去年走得匆忙，沒有來得及歸還，心中一直惦記，還請貴太妃諒解?！?/br>
    麗貴太妃接過去，眼淚潸然而落，這手冊承載這她對先帝的相思，雖然先帝的最愛不是她，可她的最愛，一直是先帝。

    小雙走后，她翻看著手冊猛然起身，自己因?qū)︽?zhèn)國公生怨，沖動之下說支持皇帝，沒有攔著他，還攛掇他提前親政，是不是做錯了？

    皇帝的計劃，要不要告訴太后？

    第155章 繾綣

    她想起去歲鎮(zhèn)國公突然離京, 太后對她的遷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