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復(fù)瑾的動作剎那僵住了。

    默默盯著面前那扇緊闔的屋門，許久室中再未傳來聲響。他長久靜立，感到?jīng)鲲L(fēng)自身邊輕拂，徹骨的寒。

    ·

    漫天的大火焚燒傾灼，周身的空氣的的溫度熔爐般灼燙，似乎可融化世間的一切。

    李復(fù)瑾睡到一半莫名醒了。殿內(nèi)異樣的明亮，絲毫不似正處深夜。他有些疑惑，看清了那些亮光從窗欞外漫進來，徐徐跳躍，完全不似平日的日光。

    “侯平。”他頓在原地揉了揉額xue，努力揮散大腦的昏沉，低聲喚人。

    殿外卻沒有人應(yīng)和，甚至不曾有人進來。他有些訝異，心想許是侯平尚在休沐被自己遺忘，又喚，“廣常?！?/br>
    依然沒有人。

    心中升起一絲怪異，他獨自下榻披衣，打開殿門。

    就在望向殿外的那一刻，李復(fù)瑾一瞬怔住了——

    滿目的明亮。

    滿目的大火。

    視野的盡頭，宮城所有的城闕幾乎全被熊熊烈火包圍了，入目一片驚心的灼烈。天地之間化為一片死寂，只有烈火迅速的蔓延，灼燒，無邊無際，無窮無盡。

    “素素……”心頭一個念頭飛速一閃，他驚怔少頃，立即便往汝墳殿所在的方向跑去。可他方才跑上宮殿甬道，一道身影卻倏地閃進目中，步履瞬時一停。

    宮道的盡頭，一道纖影靜靜站立，一身火紅的嫁衣比烈火更灼，宮裙綿延得極遠極遠。幾乎與漫天的火焰連做一體。她默默靜視著他，神情卻無比的自然平靜，甚至帶著笑容，寧靜安然。

    “素素！”他一瞬嘶喊，拼了力向她跑去，厲聲道：“快走！快走——”

    她卻絲毫未動，一直靜靜矗立著，看著他逐漸愈來愈近，瞳孔中映射出他狼狽倉皇的身影。他張開手，似乎想要擁住她，空中卻倏地一道火箭劃過，驀地穿透了她的胸口——

    “不！不——”

    李復(fù)瑾幾乎震住了，看著她的胸前逐漸漫開火焰，將整個身體燃灼開一個大洞。他憤怒地回過頭，想要看清那放箭的作俑者，可在看清那張面孔的一瞬——完完全全，徹底驚怔住。

    那竟是——他自己……

    “不……不！”

    他不可思議，難以置信，慌亂地搖著頭，神思愈加摧折。胸膛驀地沉了一下，他怔愕地低下頭，卻見胸口處赫然透過一把淺金短劍。他怔愕地回過頭，卻只見到她滿臉血跡，滿臉灼痕。卻依舊在笑，只是笑得越來越寒，越來越冷，大火舔上了她的衣角，她的頭發(fā)，她的面龐。她的臉亦越來越猙獰，猶若奪命羅剎。

    “你為什么要殺了我？！”耳邊震徹著她的問言，話語嘶啞得詭厲，驚天動地的震響，“你為什么不來救我——？！”

    “不——”他驚得不能自已，用力拔出劍轉(zhuǎn)身欲逃，可耳邊卻響起無盡的喧囂。突然間整個世界都似變了，無數(shù)火石、火箭映入眼簾，夾著雷霆之勢朝向自己劈來。耳際無數(shù)哭喊、尖叫，他胸口劇痛，更大的火無盡漫涌，將他包裹。他想逃，卻逃不掉。他拼盡全力，用力撕扯，在意識幾近消散的最后一刻，朝天怒吼——

    “素素——”

    第139章 癲狂

    李復(fù)瑾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臟跳得飛快，強震的力量幾乎躍出胸膛，又漲又痛。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明晰自己是做了噩夢。此時天尚未亮，夜色安寧。殿中唯有幾盞微燭輕燃，襯著室內(nèi)的靜謐朦朧。

    啟手拭了拭汗，他嘆息了一口氣，終于略略將心緒平息。四周一片靜寂，側(cè)耳靜聽，卻似乎有幾聲似有若無的低泣傳來，思緒又是猛地一怔。

    應(yīng)聲側(cè)過頭，層層帷紗之后輕掩著一道素色麗影。他猛地扯開紗幔，望清了那道清麗纖影，心頭頓時一凜。

    “……素素？”

    似乎聽見聲響，慕容素輕輕轉(zhuǎn)過身，現(xiàn)出一張淚跡斑斑的臉。

    他登時一訝，“你……怎么……”

    “你醒了?！鼻逡魡⒖?，她靜靜盯著他，明明尚在哭泣，卻緩緩露出一個笑來，“你睡了好久?！?/br>
    微弱的燭光映得她的面容虛實不清，更照亮她幽黑的眸，莫名覺得詭異，他怔怔地看著，說不出話來。

    “我剛才，也睡著了，還做了夢?！彼坪醪淮笤谝馑姆磻?yīng)，自顧幽幽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夢見了什么？”

    “……什么？”僵滯很久，李復(fù)瑾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啞而晦澀。

    她輕輕微笑，吐息輕柔，如霧飄渺，“我夢見了八年前的宮變，還有大火！”

    他的心頭猛然一震，幾乎被震懾，喉嚨哽塞得發(fā)不出一絲聲響。

    她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瞳眸超乎異樣的亮，“我夢見，我就穿著那身嫁衣，就是本來要嫁給你的那件嫁衣，一直跑，一直跑……但是卻逃不掉。有人拿火箭射我，就從這穿過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我一直喊救命，一直在哭，可是沒有用?；鹁驮谖业闹車?，它把我包裹，很燙很燙……”

    李復(fù)瑾渾身冰冷。

    腦中飛速掠過數(shù)個殘碎的片段，他的呼吸愈加急促，神思隱隱亂了。耳邊無數(shù)的聲音劃過，嘶厲而哀嚎。驀地他震了一下，似是聽見了那一道冽鳴，恐怖震徹——

    ……

    “你為什么要殺了我？！”

    “你為什么不來救我——？！”

    ……

    …………

    他一瞬搖頭揮散掉冗亂的情緒，吞吞吐吐，道：“你……做噩夢了?！?/br>
    “是啊?！彼龂@息了一口氣，臉上說不清表情，“要真是噩夢，就好了……”

    他依然說不出話，喉嚨似被什么堵住了，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對了。”她的眸光一剎又亮烈起來，盈盈望向他，綻出了笑顏，“上次和你說的衣服，做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他有些怔愕，下意識應(yīng)了聲好。便見她翩然起身，露現(xiàn)出身后一只掩著的東西。

    李復(fù)瑾臉色的血色剎那頹得干干凈凈。

    許多布偶。

    許多小人。

    密密麻麻擺置在一側(cè)，皆穿著紅色小衣，慘白著臉。那些布偶本沒什么特別，只是在這深黑暗夜中，這般齊齊羅列置在一起，無疑不令人心生恐怖。

    她輕輕拿起一個，遞至他面前，“你看，好不好看？”

    那是一個女布偶，著著他上次所見的那件紅色小裙，唇角笑意粲然?？芍鴮嵙钊嗽幃惖模悄遣寂夹厍熬购杖辉恢〖?，似乎還漫著點點紅血。

    他的手止不住地顫了，緩緩翻開衣上的繡痕。血紅的衣角上，以黃黑的線刺著一枚小字。

    ——笑。

    他心中一驚，一剎撇開手，驚慌得幾乎難抑。

    “你怎么扔了？”她似乎有些不滿，輕輕將布偶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