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還有人高空拋物，把自己拋下來了？”

    喬延錦這么說著，但是卻也未從如此驚人的情況中回過神來，愣愣地還抱著人沒有放下。

    懷中的，是一個男人。

    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

    “啊……啊、”男人蹬著雙眼，干裂的唇開開合合，一樣不可置信的模樣，許久，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狼狽，是喬延錦第一眼在男人身上所看到的。

    男人的精神似乎剛經(jīng)歷過什么巨大的沖擊與崩潰，精神一時不能回籠，喬延錦卻隱隱能在這雙眸子中看出了他的呆滯、驚愕、恐懼、不安、迷茫種種負面情緒。

    “你……從哪……”

    ——

    滴滴滴滴滴滴——一串鈴聲突然加入這詭異的局面。

    喬延錦把男人放下，在鈴聲停止前幾秒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接聽。

    “喂！錦哥！你又、又脫離組織啦！嗝、回去那么快干啥嘛！好不容易放假嘛！”曹凌醉醺醺的大嗓門從手機里穿出來

    “媽的智障，打來干什么，有屁快放”

    喬延錦被這一驚一乍的變況搞得腦袋昏亂，脾氣控制不住暴躁起來。

    “嗝、哥幾個、不小心喝多了嘛，領(lǐng)導(dǎo)又不允許開車，就想看看你走遠沒，能不能回來搭哥、幾個，嘿嘿、嗝、”

    “滾，老子摩托不搭醉漢，自己想辦法。”

    “嗝、emmmm好叭　”隔著信號都能知道曹凌又是個什么表情。喬延錦看了看赤身裸體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男人也正是一副帶著一些不可思議的恐懼表情，盯著自己拿著手機的手看。正想對曹凌說事，結(jié)果電話在那一頭就掛掉了。

    “草，算了?！眴萄渝\也不指望讓一幫醉漢來幫忙。收了手機，問題如鞭炮一樣對男人燃放:“哥們兒你到底做什么的？為什么從上面掉下來？你衣服呢？怎么不穿？你知不知道發(fā)生這種事很危險？萬一我接不住你，你命可能早就碎了你知不知道？”

    “啊、啊……”男人依舊說不出一句話，喬延錦甚至看到了他細微的顫抖。

    詭異的情形維持了這么久，喬延錦再沒看出這個男人是個腦子不正常的，那自己估計也是個精神病患者了。

    “哪個醫(yī)院的？送你回去。”喬延錦抓住男人看起來健實的手臂，拉著他要走。結(jié)果男人猛地掙開，像逃命似的轉(zhuǎn)身跑走了。

    喬延錦心想大半夜的還有個裸奔仔亂跑屬實影響市容，連忙要去把男人抓回來。

    男人似乎沒有想到他還會來抓自己，慌慌張張地繞過展館大門前高大的石獅子，卻猝不及防撞見了一位剛最后一個下班從停車區(qū)踩著自行車出來的女士。

    女士很驚恐。

    “呀啊————變態(tài)！??！”

    叫喊的同時加快了踩自行車的腳速，咻呼的一下如閃電般沖走了。喬延錦的摩托都沒有她快。

    男人似乎被女人的尖叫聲嚇到了，驚慌地就近躲在噴泉后面，卷縮著身體，不愿再抬起頭看任何東西。

    喬延錦繞過噴泉，氣急敗壞地就要把男人抓起來，可是看到男人這幅害怕得縮瑟起身體的模樣時又不忍心動粗了。他壓下脾氣:“我不會傷害你，跟我走，帶你回家?！?/br>
    不知道是哪個詞吸引了男人，只見他終于抬起頭來，慌神的雙眼有了些清明。

    喬延錦將他拉起來，他也沒有再掙扎。喬延錦脫下自己的警員外套，圍在男人的腰上給他系緊，以此幫男人遮擋住一部分身體。

    男人呆呆地任由喬延錦將他拉走。

    途中喬延錦摸了摸腰，發(fā)現(xiàn)沒帶手銬，于是只好作罷。

    喬延錦將男人拉上他的摩托車，男人不掙不扎，乖乖地坐在后座，抓著喬延錦一小塊衣料。

    隨著摩托車突突突突的發(fā)動時，男人終于崩潰地哭了。

    “…嗚嗚嗚嗚嗚﹏”

    大顆大顆的淚珠，掉在喬延錦的肩頭，喬延錦的腰被身后的人雙臂顫抖著緊抱著，他不愿意撒手，他也沒有讓他松開。

    喬延錦壓下脾氣嘆了口氣，帶著男人開往公安局。

    …………

    “嗯……我猜，他要不是流浪漢，那就沒準兒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錦哥你問問他？”

    “廢話，我要問的出我還浪費車油跑來這？”

    喬延錦抱著胸伸著雙長腿一臉火氣的坐在板椅上，旁邊的男人靜靜地坐著，手里抓著的衣角就是不肯給喬延錦松開。就像怕被他甩了似的。

    已是深夜，且又是節(jié)假日，局子里除了小趙和其他兩三個值班人員就沒誰了，對于這種半夜三更來局子求助的情況也是見過不少，大多都能應(yīng)付得過來。但聽了喬延錦剛才所說的來龍去脈，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幾個工作人員都圍著喬延錦和他身旁的男人，嘰嘰咕咕討論辦法。

    這給喬延錦鬧得火氣蹭蹭往上竄。

    “你們這不是有收容室嗎？先把他安置下來，等明天上班了再找找尋人啟事檔案，看看是不是失蹤人口啊”

    小趙幾個都尷尬的笑了起來:“錦哥，你想得太簡單了，咱們這開收容室還是要走規(guī)矩的，這，放假了都，又三更半夜的，負責(zé)的人早就下班了，我們也不好弄啊?！?/br>
    “那怎么辦！”喬延錦這暴脾氣，摘下警帽煩躁的站起來，男人手中的衣角被喬延錦站起來的動作蹭開了，又立馬跟著站起來，重新抓回手心里。

    小趙幾個把這男人的小動作看在眼里，拼命地憋著笑，憋的個個臉都紅了?；ハ嗍怪凵涣?。

    “媽的，你們到底幫不幫老子！”

    小趙強忍住笑:“咳咳，要不，錦哥你暫時收留他，等負責(zé)人上班了再帶他來做尋人啟事。就算真是從精神病院里出來的，到時候也好送回去不是？總比讓他流落街頭好嘛?！?/br>
    喬延錦帶著男人出了局子。

    小趙那幾個終于可以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媽的，從天上掉下來？笑死我了誒喲喂！”

    “哈哈哈哈哈哈哈內(nèi)男的身材挺健壯的啊，從天上掉下來，錦哥居然還能接中他？還以為這是寫吶！”

    “誒，雖然吧但是吧，小喬從來不會開玩笑，但是今個晚上我真的不信啊哈哈哈哈哈！”

    ……

    ……

    小趙:“…我們…是不是有點兒失職。”

    局里安靜了下來，哥幾個排排坐在長椅上，開始反省。

    “嗐……沒事，咱們錦哥軍人出身，武力值那是杠杠嘚，不會有事的　”

    “吧?！?/br>
    喬延錦腳步如風(fēng)，帶著慣有的脾氣，煩悶的走出了局子。

    男人又扯住了他的衣角。

    喬延錦氣勢洶洶地回身，看男人想干什么。

    男人支支吾吾地開了口，一副嗓音沙啞低沉，小聲卻又能讓喬延錦聽清。

    “你……你不是要帶我回家的嗎……”

    喬延錦差點氣笑了。

    “大哥！那你倒是早跟我講你家在哪啊？”

    “我……我家不在精神病院的?！?/br>
    喬延錦拳頭硬得青筋暴起。

    喬延錦再次吞下一口氣，忍。

    他把男人帶到摩托車那邊，長腿跨上去后示意男人上來。男人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坐好，在車子突突突突的震動時緊緊抱住喬延錦的窄腰。

    男人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么可怕的坐騎，只知道要抱住什么才能更讓他有些安全感。

    喬延錦把車開上路，夏風(fēng)吹動著他前額的頭發(fā)，把熱氣吹散，可是怎么也吹不走心中的煩躁。

    “你家到底在哪？”他再一次問身后的男人。

    “我……我家……”男人回答不出。

    家？是啊，他的家在哪里呢？男人已經(jīng)忘記自己也曾有過家了。

    “叫什么名字？”

    男人也回答不上來。

    喬延錦不再問他。

    帶著這個陌生的男人，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直到認清男人到底什么來路之前，喬延錦經(jīng)由一晚看到的情形，還是排除了男人從天而降這個離譜的猜想，想了想還是認為那人是從博物館樓層掉下來的，興許自己真看花了眼。

    至于為什么這男的一絲不掛還從樓上掉下來，他多半往男人精神問題這一邊想。

    可是男人為什么會在博物館里？大半夜的博物館，除了工作人員，還會給非工作人員留在里面嗎？

    咚！一大早上，突然而來的一聲巨響把還在迷迷蒙蒙睡著覺的喬延錦驚醒。他起身翻開被子，頂著一顆雞窩頭去把房間門打開看看發(fā)生了什么。

    這一開門，一個裸男就撞進了他的懷里，沖力有些大，迫使喬延錦下意識的把懷里人抱起，兩雙骨節(jié)分明修長大手正好包住了兩瓣rou乎乎的屁股。

    還沒等喬延錦反應(yīng)過來翻個紅臉，并且開口罵人，裸男就順勢摟住他的脖子，雙腿抬起掛在他的腰上。

    “??！”

    “大早上的干什么！快從我身上下去！”喬延錦從來白皙的臉就沒這么紅透過。

    男人腦袋躲進喬延錦的肩窩里，長而凌亂的黑發(fā)弄得喬延錦脖子細癢細癢，也不肯下去，顫顫的:“有、有妖怪啊！”

    ——你他媽才是妖怪吧！喬延錦強壓下了想就勢對手上的rou屁股來一巴掌的沖動。

    “哪里有妖怪！”一大早的，喬延錦的火氣蹭蹭竄。

    “滴滴、滴滴、”一臺只到人膝蓋高的小機器人出現(xiàn)在喬延錦的眼下。

    “就、就就是那個啊…”

    喬延錦這一看才知是怎么回事。這是他哥在國外買回來給他的掃地機器人，這小機器功能就在于按設(shè)定的時間開始自動掃地做一些簡單家務(wù)，這會兒估計是到時間了。

    喬延錦平時出勤比較多，雖然一個人住舒服，但是家務(wù)活還是顧及不到位，因此收了他哥給的好意。這小機器到他家時還沒認真擺弄過，現(xiàn)在還被個裸男撞懷，搞得有些心神不寧，一時間摸不著暫停鍵。

    喬延錦把緊張兮兮的男人放下，躁呼呼地關(guān)掉掃地機器人。

    雖然都是男人，可看清男人蜜色健壯的rou體后喬延錦總不禁臉紅。

    忍不住質(zhì)問男人:“你為什么不穿衣服！”

    男人低著頭看起來有些委屈，雙手擋住自己的私部。

    “衣服……衣服……”

    昨晚喬延錦把他帶回家時身上還圍著外套，到家后已經(jīng)非常晚了，加上喬延錦做了一天的任務(wù)，習(xí)慣性關(guān)了房間門一沾床鋪倒頭就睡。已經(jīng)睡著到把男人遺忘至九霄云外去了。任由男人在客廳里呆著，不知所措地捏著圍在腰上的警服外套。

    男人也很疲累了。似乎因為經(jīng)歷了太多沖擊性變況，精神防線不停地被陌生和恐懼進攻，到最后只留下藏在最內(nèi)里的脆弱軀殼。

    現(xiàn)在好不容易沾到個能讓他稍微感到安全的避風(fēng)港，意識到那個在他眼里穿著奇裝異服的人不會傷害自己，于是終于忍不住要倒下了。

    男人縮在沙發(fā)旁的角落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還沒睡醒呢小腿就被什么碰到，一睜眼就看到一個恐怖的玩意，也就是那臺小機器，亮亮的綠色豆豆眼正對自己，把男人嚇得蹭起身，這給把外套蹭脫了都沒注意，光著屁股逃開，之后就正好撞上了開門出來的喬延錦。

    喬延錦在衣柜給男人找了套遠動服，衣服穿上后除了胸部和臀部比較緊，總體看起來還是湊合的。

    “想起來自己叫什么了嗎？家住哪？有沒有認識的人？”

    不管這個男人到底是流浪漢還是誰家的失蹤人口，喬延錦都要搞清楚男人的情況，即使要對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問許多遍。不看職業(yè)，這也許也有喬延錦本身的責(zé)任感所在。既然自己決定幫助男人，那他便不會輕易的說不管就不管。

    可男人搖著頭，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

    “那昨天晚上你怎么從博物館上掉下來？”

    男人還是搖搖頭:“嗚……我不知道…”

    喬延錦吸了口氣。脾氣被男人一下又一下點著，心情不免有些復(fù)雜。

    “你……你真的會幫我找到家嗎……”男人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問，局促的小模樣搭配他的外表看起來有些不符，但又引人可憐。

    喬延錦暴躁:“會！只要你把你知道的情況告訴我！”

    興許是語氣太兇，還把男人嚇了一小跳。

    這個低著頭的男人，喬延錦看見他掉出一大顆淚珠子。

    ——媽的　我靠。喬延錦千言萬語，最后只融為四個字。

    “……

    可是我想不起來…”

    男人傷心地抹著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子砸在喬延錦家的地板上，快形成一小灘小水洼。

    這個玄乎而又奇怪的男人，此刻讓喬延錦不知所措。

    “你別哭了，我會幫你找到你的家人的?！眴萄渝\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不免放緩了語調(diào)。

    殊不知，這個脾氣暴躁的小哥，最看不下別人在他面前哭。

    男人抬起水晶晶的雙眼，懦懦的卻又真誠的跟喬延錦說:“謝謝…”

    喬延錦呼了一口氣。轉(zhuǎn)開眼不忍再看到男人濕乎乎的眼。

    喬延錦點了根煙吸著，坐在陽臺的躺椅上，撥通了祈安派出所的電話。

    “喂，你好，我找錢東方?！?/br>
    錢東方是喬延錦的學(xué)弟，兩個人以前同一個大學(xué)兼好兄弟。關(guān)于喬延錦的身世背景，錢東方是唯一一個比較清楚的人。

    現(xiàn)在一個外勤一個內(nèi)勤。

    那邊示意喬延錦稍等，喬延錦幾口煙的功夫等來了他要找的人。

    ——“喂，錦哥呀，不好好享受一下假期，找我有啥事吶。”

    “東方，我記得你們那邊有負責(zé)失蹤人口檔案管理的，你能不能幫我找找有沒有這么一個人……”

    ——“什么人？”

    “他的名字和身份我沒清楚，嗯…性別男，身高有一米八這樣，雙眼皮，濃眉挺鼻，左臉下方有一條不是很明顯的疤痕，噢，還留著長發(fā)，有些亂，不知道長到哪…大概到背部吧，精神似乎有些問題。”

    ——“行，我馬上去找找。我剛也聽說了啊，錦哥你昨天晚收留了個漢子，噗咳咳……誒咋啦錦哥，你真的被纏上啦？”

    “找到了再給我來電話?！?/br>
    喬延錦果斷掛掉電話，彈了彈煙灰，繼續(xù)吸著。透過玻璃窗，他看著抱著雙腿坐在客廳地板上的男人正與掃地機器人面對面較著勁兒，剛剛哭過的一雙兔子眼對著一雙亮亮的綠色豆豆眼。突然，綠色豆豆眼變成了紅色豆豆眼！嚇得男人往后移了好幾下。

    小機器人眼睛變紅只是沒電的前兆。

    喬延錦被男人的表情逗笑了，不知不覺把男人的一舉一動看的入神，煙灰都忘記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