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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樹影婆娑,一陣“莎莎”聲響起,樹后轉(zhuǎn)出一個人,一身黑袍黑靴,面上卻是雪白,無甚表情,雙手攏在袖中。 阿蘅認得此人,他是娩樓中的執(zhí)事閻禁,鴇父衛(wèi)泱的副手,為人極其寡淡,不論樓子里的姐妹如何調(diào)笑,他總是一副公事公辦、不茍言笑的樣貌。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他不太像是個人,更像是個機關(guān)精巧縝密的木偶娃娃。 閻禁抄著手走過來,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人,開口道:“阿蘅,你隨我回去見掌事吧!”他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剛剛小花娘與當朝帝父不可言說的愛恨情仇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阿蘅知道他口中的“掌事”就是娩樓里的鴇父衛(wèi)泱,閻禁一向追隨聽其差遣,這次出行將他帶在身邊,也是正常。 阿蘅緩緩站起身,問:“爹爹現(xiàn)下何處?” “吉安公主寢宮?!?/br> 阿蘅心中一抖,果不其然。 兩人沉默地走了幾步,身后的閻禁又說:“此次,你任務(wù)失敗,公主震怒,要嚴懲你與掌事。你若回去,恐怕兇多吉少?!?/br> 阿蘅詫異地轉(zhuǎn)身看他,執(zhí)事閻禁從來不會多說一句,克己遵禮,循規(guī)蹈矩。今日的話,很是讓人意外。 他又繼續(xù)道:“馥王殿下命我傳句話,你若不愿回去,殿下為你安排了退路?!?/br> 阿蘅一驚,脫口而出,“你是馥王的人?” 閻禁扯了扯嘴角,給了一個看不大出來的笑容,還是譏笑,“閻禁自問從未做過對不起娩樓的事。馥王要我?guī)阕?,不過是順水人情?!?/br> 阿蘅也回以冷笑,“閻執(zhí)事何時講過人情?我若逃了,爹爹怎么辦?” 閻禁不自然地掩口咳了一聲,“掌事和公主的關(guān)系不一般……公主不會對他怎樣的?!?/br> 在阿蘅內(nèi)心,她自小在娩樓長大,所有的一切都在娩樓,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她都沒想過離開。她早已把衛(wèi)泱當做親人,親人有難,哪有一個人逃走的道理? 閻禁帶著阿蘅回到公主寢宮。說是寢宮,也不過是個獨立的院落,自然沒法同女帝的行宮相比,出門在外,一切從簡。 當推開后院廂房房門的時候,阿蘅看到衛(wèi)泱被綁在柱子上,人已經(jīng)昏迷了。平日看起來五個月大的假肚子,足有六七個月大小。他頭發(fā)有點散亂,有幾縷被額前的冷汗浸濕,貼在臉上。唇上沒有什么血色,雙目緊閉,眉頭蹙著,很難受的樣子。 他這個綁,還不是雙手反綁柱子,而是雙腳懸空,整個人被綁住。 阿蘅回頭怒視閻禁,“公主不會對他怎樣?” 閻禁一窒,也不多言,拔出匕首,默默走到柱后,割開繩子。 阿蘅迎面接住爹爹的身體,假肚子撞到她,衛(wèi)泱悶哼一聲,肚子里動了動。阿蘅一怔,用手托了托他的肚子。 閻禁掃了一圈廂房,轉(zhuǎn)身出去,不一會托著一碗水進來。阿蘅將衛(wèi)泱放到地上,抱著他上半身,接過水,喂給他喝。 衛(wèi)泱緩過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眼神有些渙散。剛要開口,卻先抱緊肚子,低低的喘息起來。 阿蘅按了按他的腹部,高聳的肚腹有些堅硬,胎動頻繁。她和閻禁合力將衛(wèi)泱抬到床上,然后說:“閻執(zhí)事,請你在門外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閻禁看了看床上痛到說不出話的掌事,沒說什么,依言出去關(guān)上了門。 衛(wèi)泱驟然發(fā)出一聲痛呼,挺起上半身,他抓著阿蘅的手臂,艱難地道:“阿蘅,我恐怕是要小產(chǎn)了?!?/br> 小花娘腦袋里“嗡”的一聲,“爹爹,這次,你是真有孕了?”根本毋需回答。 衛(wèi)泱緩過一波疼痛,道:“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你給我服用延產(chǎn)的藥?!?/br> 阿蘅手一抖,她深知衛(wèi)泱所說延產(chǎn)藥是一種對父體多歹毒的東西。固然,延產(chǎn)藥配合安胎藥可以讓即將流產(chǎn)的胎兒在體內(nèi)穩(wěn)定,但父體必須完全靜養(yǎng),稍有動作就要經(jīng)歷一次小產(chǎn)之痛。而且胎兒在體內(nèi)強行扎根,分娩的時候也會比正常生產(chǎn)艱難百倍、痛苦百倍。 阿蘅抖著唇說:“不,不,沒有人值得讓你如此生不如死。” 衛(wèi)泱痛得伸長頸子,他感覺孩子正一分分剝離出他的身體?!翱烊?!值不值得,不干你事。” 待阿蘅配好藥,不過片刻的功夫,衛(wèi)泱的冷汗已經(jīng)濕透外衣,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阿蘅抱起爹爹上身,猶豫著問:“真的要喝嗎?” 衛(wèi)泱不由分說拿過藥碗,喝了下去。 藥尚未完全咽下,強烈的疼痛便席卷全身,胃里一陣翻滾,延產(chǎn)藥嘔出大半。 阿蘅從未見過衛(wèi)泱如此痛苦狼狽的樣子,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幫他拍打后背胸口。 衛(wèi)泱疼得渾身顫抖,汗透了身下的被褥,硬是咬著嘴唇,不肯再出一聲。 阿蘅只得為他揉腹緩解疼痛,心想:是哪個天殺的,搞大了爹爹的肚子,讓他冒死產(chǎn)子。 衛(wèi)泱疼了整整一夜,阿蘅的技藝在此刻也只能緩解他半分痛苦,可以忽略不計。在天將將亮的時候,他才沉沉睡去。不消片刻,門被人大力推開,門外傳來閻禁刻板的聲音,“你們干什么……” 來人不由分說將阿蘅拖出去,她剛想出聲,便被打暈,失去了意識。 阿蘅在一陣頭痛暈眩中醒來,陽光有些刺目,她又閉上眼睛。想抬手揉揉頭,手臂下卻是一具溫熱堅實的身體。她心頭一跳,入眼處是銅色的胸膛,上面有深深淺淺的吻痕,條理分明的腹肌,人魚線一直蔓延到腹股溝。私處半遮半掩隱藏在薄被下,再往下是修長緊致的大腿。他和這個朝代的男人不同,沒有吹彈可破的白嫩肌膚,也沒有柔弱無骨的嬌媚,卻有著另一種驚心動魄的剛陽之美。 法旸大師也緩緩睜開眼,看清眼下的狀況,一瞬間紅透脖頸。他又想起昨夜的瘋狂,如果說前幾次是春藥的作用,那么后面的情事,則是身體的欲望戰(zhàn)勝了他這顆佛子之心。胸膛挨著胸膛,柔軟的碰觸,勁瘦有力的腰肢,雪白的肌膚,溫暖的甬道,兩個人的抵死纏綿。 年輕的僧人閉了閉眼,血色褪去,換之一臉蒼白。 阿蘅知道,這是又被君上的小女兒算計了。前后的事仔細一想,衛(wèi)泱整日在公主府,那他腹中的孩子,也多半是吉安公主的。公主明知鴇父懷著她的孩子,還將他綁縛在柱子上,導(dǎo)致他差點小產(chǎn),要用延產(chǎn)藥保胎。衛(wèi)泱傻,公主歹毒。昨晚捉j(luò)ian不成,如今又將她打暈扔法旸床上,一計不成又生二計,誓要毀了高僧的清白。 不容多想,臥房的門被人踢開,馥王初云和吉安公主二人走了進來。初云吩咐隨從在外等候,捉j(luò)ian祭天高僧,茲事體大,絕不容泄露。 吉安嬌艷的臉上笑得明媚,開口道:“表哥,我說什么來著,大師和他的女弟子有染,在佛堂行那等云雨之事,你還不信,現(xiàn)在眼見為實了吧!” 初云的眸光閃了閃,開口道:“穿好衣裳,廳中來見?!?/br> 吉安轉(zhuǎn)身的時候,在法旸身上逡巡一遍,勾了勾嘴角,走了。 少刻,廳堂中,初云吉安坐于上首,法旸阿蘅垂手站立。 初云沉聲問:“大師可是破了色戒?” 法旸不回避不閃躲,合十一禮,“是?!?/br> 初云眉心一跳,他這一個“是”,要牽連多少事,大到有辱國體、兩國邦交,小到隨行僧人性命。 法旸又道:“只是,昨夜之人并非阿蘅?!?/br> 初云一怔,第一次看向阿蘅。吉安公主睜圓了杏眼,盯著法旸。 阿蘅到此時才回過神,說道:“大師是被人陷害的,他昨夜便中了春藥!” 初云眉頭微皺,暗自搖了搖頭。 吉安公主卻笑了,“你二人卻是有情有義,大師說不是阿蘅,阿蘅說有人下藥?;ハ嘞窗?,很是有趣。”轉(zhuǎn)頭對初云說:“按照他們的說法,就是昨夜大師吃了藥,身邊只有一個女弟子,于是二人便……” 阿蘅急著辯解,“不是這樣的……” 初云問法旸,“大師既然說昨夜并非此女,那是何人?” 法旸低垂著悲憫的雙眼,神色不動,“貧僧并不知?!?/br> 吉安公主暗自舒了口氣。 初云哂笑道:“大師既不知是何人,為什么又說不是阿蘅。” 阿蘅囁嚅道:“我……我還是處子之身,一驗便知?!?/br> 初云和吉安的神色各自復(fù)雜。 吉安公主對阿蘅冷冷一笑,口中無聲吐出兩個字,“衛(wèi)泱?!毖凵窈揿?。 初云依然溫言,“還請大師好好想一想,昨夜到底是何人?” 法旸合十不語,任是馥王怎樣盤問,再不肯說一個字。 阿蘅接收到公主的威脅,也不敢出聲。 良久,初云無法,只能將法旸阿蘅分別關(guān)押,容后再審。此事,實在棘手。 阿蘅被帶進一間牢房,斑駁潮濕的墻上點著昏暗油燈。牢房內(nèi),衛(wèi)泱蜷著身子躺在角落里。 阿蘅大驚,忙抱起緊咬牙關(guān)的衛(wèi)泱,“爹爹,爹爹,你怎么在這?” 鴇父的身上已經(jīng)濕透,冷汗粘著額發(fā),顫顫地說:“疼,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