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臺上。

    醫(yī)生護士在做術(shù)前準(zhǔn)備，有點兒吵。

    我平靜地看著頂上的無影燈。

    “Doctor，”我問，“ I ter have my uterus removed， too？（待會兒可以把我的zigong也一起拿掉嗎？）”

    周遭沉默了一陣。

    醫(yī)生盡量放慢語速回答我，但術(shù)語太多，我也懶得凝神去聽。

    只抓住了一個關(guān)鍵詞，“Yes”。

    “Thanks.”

    我回他們一個微笑，安心地閉上眼睛。

    ……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我抱著一個圓滾滾的rou塊要往地上砸。

    它卻突然長出尖銳的獠牙，死死咬住我的小腹，撕下了一塊血淋淋的rou。

    我吃痛，狠狠把它摔開。

    但霍巖跑出來接住了它。

    又像對待珍寶一樣緊緊抱著它。

    一雙眼睛瞪著我，恐懼又憤怒。

    我張開口，卻發(fā)不出聲。

    霍巖抱著它轉(zhuǎn)身要走。

    我想邁開腿去追。

    卻被釘死在了原地。

    小腹上的洞慢慢擴大，鮮血止不住地涌。

    體溫也跟著一點點冷卻。

    那惡魔一樣的rou塊卻又長出了鼻子、耳朵和眼睛。

    跳上霍巖的肩頭。

    咧開滿是獠牙的嘴，笑著看我。

    ……

    “越越，越越……”

    誰在叫我？

    “不要、不要……滾！啊——”

    我掙扎著醒過來，腹部一陣抽痛。

    疼出一身冷汗。

    “越越，你快躺下！小心動到傷口！”

    是顧女士。

    捂著平坦不少的小腹慢慢躺下。

    那塊rou已經(jīng)不在了。

    我沒死。

    心情逐漸雀躍：“我躺了多久？”

    “三天了?！鳖櫯窟f給我一杯溫水，眼睛又紅又腫，“你昏迷三天了?！?/br>
    抿了一口水，緩解了喉嚨的干渴，我追問：“他們有沒有把我的zigong也一起拿掉？”

    “你知道他們會切除你的zigong？”顧女士驚詫地看著我，“我以為是因為你大出血才不得已……”

    看樣子是已經(jīng)拿掉了。

    心情愉悅度又一次攀升。

    “出血很嚴(yán)重嗎？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飛回國了。

    霍巖一定等急了。

    “出院？”顧女士的眼淚莫名其妙就掉下來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手術(shù)的時候失血過多休克，好不容易救回來又無緣無故昏迷了三天……”

    “所以呢？”我打斷她，“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你……”她又莫名其妙生氣了，嘆了口氣才平靜道，“醫(yī)生說至少要好好臥床一個月，至于什么時候能出院還要看你身體的恢復(fù)情況。”

    一個月？cao。

    但腹部的抽痛又提醒我，這很可能是真的。

    我閉上眼，懶得再開口了。

    “越越，你餓了吧？想吃點兒……”她頓了下，“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她起身了，但離得不遠。

    “喂？小舟，怎么了？”

    “你哥醒了……又哭了嗎？”

    “讓你爸看看尿布濕了沒……沒濕很可能就是餓了……”

    “我晚點兒再回去……”

    掛了電話。

    腳步聲漸近。

    “越越，它……”

    “不用告訴我?！?/br>
    我轉(zhuǎn)過身，背對她。

    ……

    一個月后。

    我脫掉病服，赤條條站在鏡子前。

    及肩的頭發(fā)軟趴趴地貼在兩頰上。

    一張臉像發(fā)面饅頭一樣腫，還透著不健康的青白。

    胸部小了很多，但依然像對女人的奶子。

    尤其是兩個奶頭，又大又紅。

    肚皮雖然平了不少，但也顯然變松了。

    還有肚子上的那道疤，紫紅色的蚯蚓一樣的疤……

    就這副身體……

    我死死盯著鏡子里那具白rou，目眥欲裂。

    就這副丑陋又惡心的身體，我他媽還敢脫給誰看？！

    “越越？你換好衣服了嗎？”顧女士在門外催我，“該走了?！?/br>
    “馬上?！?/br>
    低頭狠狠洗了把臉。

    確定看不出哭的痕跡。

    擦干，穿上衣服。

    開門。

    “你先出去吧，我還有點兒事想問醫(yī)生?！?/br>
    ……

    診室。

    “ I get ba shape…a normal man’s shape？（我還能恢復(fù)體型嗎……一個正常男人的體型？）”

    ＂A normal man’s shape？You mean your breasts and……（正常男人的體型？你是指你的胸部……）＂

    “Yes！……I’m sorry I interrupted you.（是！……不好意思，我打斷你了。）”

    醫(yī)生脾氣很好，笑了笑，給了我一個肯定的回答，又耐心跟我細說了具體該做些什么。

    我借了紙筆，一一仔細記下。

    ……

    四個月后。

    周末，顧女士家。

    換上運動服，把房門鎖好。

    經(jīng)過客廳的時候，趙子舟正開著筆記本在看電視，懷里抱著一團白色，嘴里還嘟嘟囔囔的。

    “寶寶你看啊，屏幕里套著灰白校服的那個，不僅是個丑八怪，還是個王八蛋，你長大以后啊，看他一次就得揍他一次……”

    “趙子舟。”

    一大一小兩張臉一齊轉(zhuǎn)向我。

    “哥、哥，”趙子舟結(jié)巴了，一只手還想著去把筆記本合上，“你、你又要去健身房??？”

    我瞥了他一眼：“再敢說他壞話，你會先挨我的揍。”

    邁步往門口走。

    “哥……”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唉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哭了？不哭不哭……媽你快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關(guān)上門，走向電梯。

    ……

    從健身房出來又去了趟理發(fā)店，把新長出來的頭發(fā)剃了，理成寸頭。

    回家路上，看見一家紋身店。

    鬼使神差走了進去。

    “What type of tattoo do you want？（你想要什么樣的紋身？）”

    我翻了眼老板給的圖冊就放下了。

    “Here.”我撩起衣服下擺，又把褲頭往下拽了點兒，指著自己下腹上的疤。

    “A rose.”

    ……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

    草草解決了晚飯，回房開了電腦。

    霍巖的那部偶像劇前幾天就上映了。

    我沒有興趣看他在熒幕里搞什么校園純愛，但自從他憑這個陽光健氣的男二角色又火上一個高度后，接的通告也多了——有關(guān)他的訊息我一個都不會落下。

    他前陣子跟劇組一起上的節(jié)目正好今天就播了。

    這是個棚內(nèi)綜藝，無非就是玩玩小游戲、問幾個粉絲感興趣的問題，最后再一起給劇做宣傳。

    肖一銘那個死變態(tài)也在。

    我拉動進度條，只挑霍巖的鏡頭看。

    他的運動細胞在游戲環(huán)節(jié)很占優(yōu)勢，加上身上光環(huán)多，話題度很高，節(jié)目組也樂得多給他鏡頭。

    不用看也知道，微博那邊肯定又掀起了一波對霍巖的熱議。

    接著又是才藝展示環(huán)節(jié)。

    照理說霍巖應(yīng)該會表演唱歌這一類的，但肖一銘自己唱完卻又緊接著說霍巖會畫畫，然后就攛掇節(jié)目組拿畫板上來。

    在場的屬他咖位最大，當(dāng)事人也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節(jié)目組也就順其自然安排霍巖展示畫畫才藝。

    “那霍巖你打算畫什么呢？”主持人把畫筆遞給他。

    “我……”

    “不如畫下你夢中情人吧。”

    肖一銘突然在一邊插了這一句，還對霍巖眨了下眼。

    現(xiàn)場頓時沸騰了。

    這死變態(tài)到底想干嘛？

    我握緊鼠標(biāo)，耐心看下去。

    “好啊。”霍巖答應(yīng)了，還sao包地轉(zhuǎn)了下筆，又引來一片驚嘆。

    接下來的鏡頭基本定在他的側(cè)臉和畫紙上。

    他畫得很快。

    輪廓，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等等……這是……

    我按下暫停，突然心跳加速。

    摔開鼠標(biāo)，跑去翻行李箱。

    在哪里……在哪里……找到了！

    小心取出畫筒里的那張素描。

    又跑回電腦前，展開畫紙仔細比對。

    杏仁眼，鼻尖痣……

    嘴角緩緩翹起。

    “咦？霍巖，”肖一銘又開口了，“你的夢中情人還戴著王冠，看來你喜歡小公主型的啊?！?/br>
    小公主？放屁。

    我翻了個白眼送他。

    霍巖倒是沒有理他，繼續(xù)修補細節(jié)。

    “畫得真好，這也太漂亮了，只是……”主持人夸到一半?yún)s頓了下，“沒想到霍巖喜歡短發(fā)的女生呢。”

    “嗯?！被魩r把畫筆蓋上，發(fā)出一聲脆響，眼神晦暗不明，“我喜歡短發(fā)的。”

    我摸上自己的圓寸，突然酸了鼻子。

    ……

    一個月后。

    “真的不再多留幾天嗎？”顧女士倚在房門口看著我。

    “我已經(jīng)訂了明天回國的飛機?！卑褨|西一件件放進行李箱。

    “那好吧。”她走近幾步，“你一個人在國內(nèi)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及時告訴媽……”

    “你不用這樣?！蔽姨ь^看她，“我已經(jīng)不像小時候那么貪心不懂事了?！庇行〇|西這輩子我都不會再碰。

    現(xiàn)在我只想要一樣就好。

    她雙唇蠕動，最后只是嘆了一口氣。

    “你先收拾吧?！?/br>
    轉(zhuǎn)身離開。

    但不到半小時卻又來了。

    “越越，奶粉用完了，mama現(xiàn)在得去超市一趟，小舟又上學(xué)去了……”她欲言又止，“你能不能……”

    我猜出了她的意圖。

    “不能?！钡皖^繼續(xù)收拾行李。

    “越越你別這樣，它很乖的，現(xiàn)在也睡得正香，mama只是擔(dān)心出門的時候……”

    煩死了。

    “你快去吧。”我把行李鎖上、放好。

    “你、你答應(yīng)了？”她喜出望外，“好，那我盡量快去快回?！?/br>
    說完就拎上包出門了。

    我把房門關(guān)上，開電腦碼字。

    沒過多久，外面就隱隱傳來哭聲。

    一聲比一聲刺耳。

    我對著電腦，半天才敲出兩行字。

    還全是廢話。

    吵死了。

    一口氣把字都刪了，開門去客廳。

    站在嬰兒床邊，居高臨下。

    “喂，”厭煩道，“別哭了?！?/br>
    它看了我一眼，然后哭得更厲害了。

    cao。

    伸手想把它嘴巴合上：“我讓你別哭了?！?/br>
    結(jié)果它順勢反咬住了我食指。

    還拿幾顆乳齒磨我的指腹，一張嘴更死死含著不放。

    不疼，但那種濡濕溫?zé)岬挠|感讓人厭惡。

    “松開?！?/br>
    顯然它聽不懂。卻還敢睜大眼睛看我。

    我移開目光。

    后悔出來了。

    又過了十分鐘，它總算有松口的跡象，我趁機抽回手指。

    抬腿往房間走。

    “Ma、mama……”背后又傳來它的哭叫。

    身體有一瞬間僵硬。

    呵。亂叫什么？

    我摔上房門，把所有噪音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