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磚墻，綠窗欞。

    一百多平米的單人宿舍，條件不差，但也不算大，木地板，素色的布藝沙發(fā)，桌椅櫥柜都是實木的?？蛷d里墻上安裝了壁掛式液晶電視，小小的方形木茶幾上，放著水壺和一套茶杯。

    東妸從床上爬起來時，東不嵊在陽臺上接電話，她到浴室里清洗完，出來后，大忙人還在接電話。

    穿過客廳，就到了相連的廚房。

    東妸坐了會，倒了杯溫水，正捧著暖手，手上的水杯突然被身后的人搶走，男人神態(tài)自若，啜了一口，像在自己家一樣隨意。

    她把壺蓋合上，從他身邊走過。東不嵊不疾不徐地跟著她到廚房邊上，站在門邊，看她用鐵勺子剜了餡兒放在皮上，接著把皮一卷，一彎，捏成一個小小的餛飩。

    他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那里，顯得空間有些逼仄。

    東妸沒理他，“你走吧，這兒沒你的飯。”

    東不嵊默然半刻，試探道：“你生氣了？”

    “沒?！?/br>
    女人有沒有生氣是一個無解的話題，更何況東妸已經(jīng)不是少女，情緒不再那么容易外露。

    “東佑爾昨天哭了，”盯著她的背影，他補充，“你走之后?！?/br>
    東妸的動作停下來，腦子空了一下，顧不上擦手，轉(zhuǎn)身走到他面前，“哭了？怎么回事？”

    佑爾平時又乖又聽話，怎么會突然哭了？

    他垂眸，望進她急切的眼里，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答應(yīng)過我，以后會戴上戒指?！?/br>
    東妸跟不上他突然的思維跳脫，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貼近rou色，不易發(fā)現(xiàn)，卻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他從外套里掏出戒指盒子，打開后，里面嵌著她曾戴過的對戒。

    她只見過它一次，再過了四年，也記不太得清它的樣子。

    東不嵊握著她的左手，眼神里帶著柔意，把戒指推進去，“戴上它，搬回去和我一起住，你天天都能見到他。”

    他，是指東佑爾。

    東妸盯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上面還沾了點她手指上的干粉，有些記憶太久了，她的聲音有些遲疑，“為什么不告訴我呂家的事？”

    這是她隱約知道一點答案，又是很久以前就想問他的問題。

    他松開她的手，聲線漸冷，“告訴你，然后呢？”

    “你太小的時候，不告訴你是保護你。再以后，你本來就存著要離開的心思，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連敷衍應(yīng)付我都懶得，連最后一點負罪心也沒有了吧？”

    東妸氣結(jié)：“你這是強詞奪理！”

    什么叫沒有負罪心？她是什么人，被他說得好像沒心沒肺的豺狼一樣！

    東妸沉聲道，“我說過，我會報答你?！?/br>
    他的眼神掠過她，平靜中卻像洞察一切，東妸驀地有些心虛，不可否認，她的心思被他猜中了幾分。

    但她就算長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可能歡天喜地的。

    東不嵊覺得她還要多問這些事，語氣軟了幾分，主動坦誠，“當年你被送出呂家后，中間輾轉(zhuǎn)了三次，最后一個是我一個相熟的前輩，我在他那里照顧了你一段時間。他本來也迫于呂梟的壓力，要送你回去，我早就想接走你，干脆直接把你帶走了?！?/br>
    回答他的是一陣磨刀霍霍，東妸走回流理臺，切了把辛辣的香菜，撒到鍋里。

    東妸問，“昨晚佑爾一個人在家？”

    他以前就不喜歡家里有多余的人，家政當天工作完后是不允許留下過夜的。

    東不嵊淡淡道，“他長大了，能自己睡?！?/br>
    他說這話的口氣，好像兒子明天就能成年了。

    東妸皺起眉，“他才四歲，只是個孩子。”

    “沒錯，他是個孩子，需要母親，可他母親呢？”

    被反將一軍，東妸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繞來繞去都逃不過這個話題。她默了半晌，轉(zhuǎn)身把戒指抽下，放回他口袋里。

    “他母親有她當母親的方式，但不是這種?！?/br>
    東佑爾一早上起來，跑遍了所有房間都沒有看到爸爸，本來心里很害怕，但是司機笑瞇瞇地要帶他到研究所，他又開心起來，跑到房間里拿要帶的東西。

    司機說，爸爸昨晚已經(jīng)過去了。

    小家伙不高興地嘟起嘴巴。爸爸自己去，都不叫自己。

    到了職工宿舍，開門的是爸爸，看到爸爸冷峻的眉眼，他又把不高興吞了下去。

    司機也識趣，喊了聲先生，帶著孩子讓開路。

    東佑爾瞅了眼爸爸發(fā)沉的臉色，目送爸爸離開，正要抬腳，一只柔軟的手覆在他白嫩嫩的頭皮上。

    一轉(zhuǎn)身，東妸正對著他笑。

    “佑爾帶了什么？”

    他乖乖回答：“手提畫箱。”

    箱子有點重量，司機沒有讓他提，盡職地跟在他身后，一路提上來。

    東妸向他道謝，“辛苦你了，一直照顧佑爾。”

    司機忙擺手，“哪里哪里，都是我該做的。”

    到了屋里，關(guān)上門，東佑爾獻寶般地攤開箱子給她看，里面五顏六色各種各樣的畫具應(yīng)有盡有。

    “佑爾會畫畫啊？”

    “真厲害！”東妸蹭蹭他的額頭。

    “佑爾今天來找阿姨，阿姨開心，但是現(xiàn)在阿姨得出去一趟，佑爾在家里等一下阿姨好不好？”

    小家伙點點頭，但還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她走到哪他就跟著走到哪。

    “佑爾不怕，昨天阿姨沒有和你說拜拜就走了，但以后阿姨要走的時候，會跟佑爾說拜拜的。”東妸柔聲道，比出一個一點點的姿勢，“在家里等一下阿姨，阿姨真的一小會兒就回來?！?/br>
    他猶豫了一下，有點不安地點點頭。東妸打開電視給他看，對他擺擺手，在一雙大眼睛的注視下關(guān)上了門。

    不到八點半，潮氣很重，街道還沒有完全蘇醒，東妸跑了兩條街，才找到一個24小時藥店，買了避孕藥和一些常備藥品。

    回來后，她把藥都放到藥箱里。

    趁小朋友沒注意，她回到臥室，把口袋里的環(huán)物扔到抽屜里，隨便用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壓住。

    戒指被他重新塞回，她只能先收下。

    怕是自己再反抗，他能直接把人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