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吉諾德正在氣頭上，根本不會去控制自己的力道，波文毫無防備之下就和對方的拳頭有了“親密接觸”，疼痛在他的腦袋歪向一側(cè)之后突然來襲，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接二連三的擊打就緊隨而來。

    波文不愿反抗，他雙手抱著頭，蜷起身體，憑借著過去在種植園得來的經(jīng)驗躲避著少爺?shù)臍??！斑€給我，把我的波文還給我！”原本清澈好聽的聲音，此時更像是一股泥石流，狂暴地席卷一切。盡管身體和臉上感到疼痛，波文卻安下心來，少爺這是在懲罰自己，這樣就不會對弟弟和父母動手了……吧，他從手臂間的縫隙偷瞄對方。

    到底還是體弱，不過打了十來下雷吉諾德就只剩下喘氣的份?？上ㄟ^這種方式消解的怒氣不過表面的一層，當他看到波文再度露出那雙充滿求饒的眼睛，就想起自己為什么生氣：他害怕他，他像害怕那些該死的白人老爺們一樣害怕他。

    這絕對不是朋友間該存在的情緒，雷吉諾德忍住喉頭將要涌出的哽咽，咬著牙再次拽住波文的領(lǐng)子，“波文你不能害怕我，你不能?！币驗樽约旱慕咏ㄎ牡难劾锉砺吨鴱碗s的情緒，同樣不是雷吉諾德希望要看到的那種?！安ㄎ奈也幌肟吹侥懔?，你讓我生氣，讓我傷心，你害得我遷怒你的父母、弟弟。我一定，絕對會遷怒他們的，如你所愿！”

    一瞬間，波文捏緊了拳頭，他不敢相信少爺居然想做這樣的事。雷吉諾德透過眼角掃到對方的手，感到波文終于起了變化，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緩緩咧開，吐出近似惡毒的話語，“我會禁止你們兩個學習，將你們趕回種植園，做最苦最累的工作，你們的父母也會更慘……”

    “砰！”不知道哪個詞語最終觸動了波文的神經(jīng)，他朝著雷吉諾德的臉頰揮出怒氣十足的一拳。雷吉諾德的臉頰立刻紅腫起來，他搖晃著有些昏意的腦袋，又有幾分開心，嘴上卻還是在不停地激怒對方。

    “你的父母絕對會比你們更慘，他們老了，不那么中用了，我會讓父親也把他們重新趕回種植園里，夏天就讓他們在烈日下勞作，冬天就讓他們在冰冷的溪流里干活，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怕我，你欺騙我！”每一個字都像是擰轉(zhuǎn)波文身體里開關(guān)上的一個刻度，甚至不用完全打開就能讓他變得暴怒，在地里勞作鍛煉出的有力拳頭，如雨點般紛紛落下。

    雷吉諾德憑借著以往挨打的經(jīng)驗左右躲閃，還是會挨到不少拳頭，但他同樣毫不示弱，總能找到一些空隙回擊。有時能幸運地擊中，有時就會被波文一下?lián)踝?，再吃上對方的拳頭。一對主仆就像是這個年齡的少年們會做的那樣，在地板上扭打成一團，互不相讓。

    人總有累的時候。他們互相擊中彼此胸口，在疼痛和疲勞的雙重作用下分開，氣喘吁吁地倒在地板上。雷吉諾德盯著天花板，好半天才喊到波文的名字，他也不意外波文毫無回應(yīng)，他們已經(jīng)算不上好朋友了。

    “波文，我知道你不想回答我，這也沒關(guān)系，我說你聽就好了，反正我們兩個之間一向如此?！彼f他聽，從來就是這樣，雖然這么說著，雷吉諾德卻不敢保證波文現(xiàn)在還是不是這樣，“我沒有朋友了，以前你或許算一個，但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不算數(shù)了。安娜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jiejie，總有些話我不能對她說，賓是jiejie的仆人，也不是我的朋友；我的父母，家里的其他下人，還有外面那些白人小子就更算不上了。”

    “我以為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付出我的信任和關(guān)心，向你傾訴，讓你學習跟上我。哼，然而你始終無法脫離膚色帶來的隔閡感，你永遠把自己當成下人，我不是說那樣不好，按照下人的本分來，你絕對不會出大錯，這樣你很好過，可是我要的，比下人多太多了?！?/br>
    雷吉諾德的手臂交疊枕在腦后，“我以為我們會成為要好的朋友，跨越膚色和那什么狗屁階級限制，我在白人主導的世界里保護你，而你在白人小子們主導的世界里保護我，我們共同患難，共同分享，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只可惜……”

    我想錯了，波文在心里默默地替少爺接上最后幾個字。陡然間，他的心慌張起來，有種他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情緒在心口蔓延開，又難過又酸澀，讓他想伸出手摟住少爺，反駁對方的每一個字。但他做不到，他開始清楚地意識到少爺說得沒錯，這些日子來他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波克家的庇護，做著一個下人的本分事，他付出體力和意料之外的rou體上的傷痛，而少爺在交出自己的心，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對等。

    心傷難愈，波文也知道這樣的道理，如果真的讓少爺傷心了，他搖頭，根本不敢去深想。“少爺，我……”波文剛開口，雷吉諾德就立刻打斷他的話頭，“你別插嘴，讓我說完，不然我怕我真的就沒有勇氣了?！?/br>
    雷吉諾德抿抿嘴唇，“我知道我有的時候不自覺擺出的姿態(tài)，讓你不得不時刻把自己擺放在下人的心態(tài)上?？赡阋篮门笥咽菚尡舜诉M步的，我想要努力改正，你卻從來不肯給我機會，你限制了我們的關(guān)系，你扼殺了我們的友誼。我想要挽救，你卻還是要阻攔我?！?/br>
    雷吉諾德像是在指責波文殺了個“人”，他張著嘴吐不出半個單詞?！拔蚁嘈藕惸刃〗阏f的，朋友之間不會有任何界限，所有的人都可能成為最要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感受到或者努力過，但我努力了，我也付出了，只是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我知道我父親和他的那些朋友那天嚇到了你和賓，但不是所有的白人都會那樣，至少我和安娜不是，你們不相信別的白人，畏懼別的白人，好歹也應(yīng)該嘗試相信我和安娜?！?/br>
    雷吉諾德似乎說到氣頭上，翻身壓在波文身上，他們直視彼此的眼睛，“就算是當下人也應(yīng)該忠誠，信任自己的主人，你竟然小氣到連這點東西都不想施舍給我嗎？你就這么不愿意有個白人朋友嗎？還是別人可以，只有……我不行？”

    怎么會，就算別人都不行，給予自己這么多幫助的少爺還會不行嗎？波文搖頭，但是自己對少爺?shù)哪屈c微小的妄想，讓他躊躇不前。雷吉諾德感到疲累，他明明說了那么多，波文剛剛還想說點什么，但現(xiàn)在竟然毫無反應(yīng)，“算了，我不該奢望靠這種方式得到朋友。”

    ＝ TBC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