疊嶂重巒、不見鄉(xiāng)關(guān)，三天日夜狂奔，十幾騎蠻兵殘部終于望見了巍峨的紫荊關(guān)，他們心中狂喜，都以為突破此關(guān)就是海闊天高，仍能回草原逍遙自在。莫日根令眾人暫且勒馬駐扎，他們胡服佩刀，肯定難過關(guān)隘，還得再做計較。

    眾蠻兵正準備露宿歇息，互聽密林中有人聲微語，莫日根眼露兇光，用手緩緩握住腰上的彎刀，沈明玉忙道：“不可輕舉妄動，若殺傷人命，家人盼人不歸、告到守軍處，反倒難辦?！蹦崭鋫涞乜粗憚犹?，不一會兒，只見林中走來一名身材高大的長者并兩個侍從，來人驚見這一隊人馬也是一愣，雙方登時呈現(xiàn)出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之態(tài)。

    “長者勿驚！”沈明玉怕來人吃虧，趕緊上前道：“我等只是商旅，因兩國開戰(zhàn)，不敢去關(guān)內(nèi)投宿，才避居在此...”

    “哦，是嗎？”老者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上下打量著沈明玉，似乎在掂量他話中的真假。

    “唉，這真是，”沈明玉毫無怯意地與老者對視，一字一字地說：“虎落平陽無異犬，蛟龍不飛亦是蟲。”

    老者略一思忖，忽然心中一震，“哦，亦是蟲么？”

    沈明玉點了點頭，重復(fù)道：“是也，亦是蟲?！?/br>
    老者捻須而笑，點頭道：“你這娃娃真有趣，你們可是要出關(guān)嗎？”

    “正是。”

    “這里的守軍與我熟悉，喏、這腰牌你拿著，明日報備出關(guān)即可。”

    沈明玉再三謝過，長者告辭離去，莫日根暗中聽著他們的對話，只覺得毫無破綻，唯有欣喜無限。他大喜過望地拖過沈明玉，想在草地里弄他一回，可方才脫了美人的衣服，連日奔波、提心吊膽的疲乏忽而全涌上來，竟一頭栽倒睡了過去。沈明玉推開他沉重的身軀，抱膝盯著莫日根的脖頸，眸中的恨意閃了幾閃，繼而又隱入杳茫的凄然之中。

    第二天，他們清晨即騎馬叩關(guān)，莫日根還怕有詐，先讓沈明玉拿著腰牌去問守軍，果然見兵士們點頭放人，眾蠻兵打馬進入甕城，忽而一箭破空飛來，正中莫日根背心！他大叫一聲跌下馬去，四周黑壓壓圍上一圈士兵，沈明玉坐在馬上冷冷地說：“我說過，你早晚會死在我手里?！?/br>
    “你、你！”莫日根又驚又怒，沈明玉下馬將他背后的箭猛地拔出，莫日根頓時血流如注、氣絕而亡。

    “一箭還一箭...”沈明玉握著箭眼圈發(fā)紅，他終于為蕭云龍報仇了，可他愛的人不能再活過來，大仇得報后，唯有無限的空虛寂寞。

    手持雕弓的紫荊關(guān)驃騎將軍走了過來，赫然就是昨日的長者，他大笑道：“這位義士好膽魄、好才思，虎落平陽無異犬，蛟龍不飛亦是蟲——上亦下蟲，可不正是個蠻字！蟲犬之屬已被本將誅戮，到時候請功表上，當有義士之名！”

    沈明玉垂眸道：“我不過是鄉(xiāng)野之人，賤名不足掛齒?！?/br>
    “義士可是被蠻兵所俘？”驃騎將軍引著沈明玉走上城關(guān)，他含糊地“唔”了一聲，只道：“蠻兵一路燒殺搶掠，實在可惡?！?/br>
    沈明玉站在紫荊關(guān)上遠眺京城，只覺得心里一片空茫，天地之大、不知該何去何從，不由低聲念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guān)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jīng)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金屋成土、情緣成空，這人世間當真苦痛無常。

    驃騎將軍聽他言語談吐、風(fēng)度從容，哪里是鄉(xiāng)野之人的模樣？又問道：“義士可知道，這伙兒蠻兵身上，是否挾帶重寶？”

    “重寶？”沈明玉搖頭道：“不過是劫掠來的金銀而已，似乎沒有什么稱得上重寶?！?/br>
    “這可怪了，那為什么皇上要親自來追？”

    “皇上？！”沈明玉失聲道：“皇上他、他...不是...”

    “義士還未聽聞？那不過是蠻人故意散播、動我軍心。天佑我朝，皇上御體痊愈，我軍大勝北蠻，已經(jīng)班師回京了?！?/br>
    沈明玉雙腿一軟，竟跌坐在地，他心內(nèi)狂跳、整個人顫抖不止，蕭云龍還活著！他還活著！驃騎將軍嚇了一跳，忙扶起他來，沈明玉怕他看出端倪，口中也顫聲道：“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我已收到飛鴿傳信，皇上親自追趕這伙兒蠻兵，想來也快到紫荊關(guān)了?！?/br>
    沈明玉瞪大雙眼，他是那么渴望見蕭云龍一面，可聽到蕭云龍現(xiàn)身在即，沈明玉卻又生出一種惶恐害怕，他被蠻將囚禁強暴，若蕭龍云知道的話，會不會嫌他臟？是不是又會像以前一樣殘忍地傷害他？或是再一次無情地拋棄他... ...沈明玉不知該如何自處，過往歷歷在目，愛恨交織、恩情難算，他曾日夜祈求蕭云龍平安無恙，可當他聽到他安然回來的時候，又克制不住地想要逃開。

    也許，就讓他帶著這一點甜蜜的回憶孤身遠隱，曾經(jīng)的京城雙璧，一個在廟堂之高、一個處江湖之遠，相思相望而不相親，才是他們最好的結(jié)局吧。

    “將軍，我要走啦...”沈明玉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輕輕地說：“希望皇上福壽康寧、萬歲千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