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暗恨生
花開兩枝各表一支。那邊廂南素云施法剿了所謂的山神,這邊廂楊秀玉緊趕慢趕就逃回家了。說來也奇怪,那只雞骨架領她到了府邸門口,被家里看門犬叼去了一根骨頭,立馬就散了架。楊秀玉也不知是何緣故,就只能向那堆骨頭做了個揖,便溜回了自己的房內(nèi)。她坐在床邊驚魂未定,又忽地想起了南素云說杜道長的一番話。楊秀玉本是不信這話的,畢竟杜道長在此多時,一貫都是造福百姓的圣人心腸,又怎會是殺人獻祭的妖孽呢。但她轉(zhuǎn)念一想,蕭切平日也是個冷冰冰陰沉沉的人物,誰又能想到他這般有情有義。正所謂人心似海難預料,興許南素云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么想著,楊秀云便起身去了祠堂,照著指示,先上了恭恭敬敬一柱香,再把香灰抹在眼皮上。一等來離開祠堂,還未走出幾步,就碰上了杜道長。杜鶴道長,人如其名,也是仙風道骨身形似鶴。他常年穿一件粗布道袍,長須飄飄,自有一派出塵的氣派。但此刻楊秀玉一見他,卻驚呼出了聲。原來自她眼中看去,杜鶴已沒人人形,只是一截枯木上蓋著件道袍。 杜鶴見楊秀玉一臉驚慌,便問道:“小姐怎么了?怎么看到貧道這種反應?” “我,我昨夜未曾休息好,有些恍惚。道長又突然站在我面前,嚇到了我?!?/br> 他似笑非笑道:“那倒是貧道的不對了。” “哪里的話,是我不好,我還是回房歇著吧?!睏钚阌褶D(zhuǎn)身便欲走,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狂亂不已,只望能快快脫身,趕去稟告父親。豈料杜鶴卻叫住了她,說道:“小姐怎么在眼皮上抹了香灰???” “噢,我剛才去祠堂上香,大概無意間碰到了。” 杜鶴聲色一變,厲聲道:“不是吧,小姐。我看你是受人迷惑對貧道存疑心了??磥硎且o你做個法驅(qū)邪了?!闭f著便要去捉楊秀玉的手腕,意圖拖拽著她離開。楊秀玉見此情境,急忙大聲呼叫,然而仆役們礙于杜鶴的威名皆不敢上前,終于是引來了楊府老爺。一見楊老爺?shù)?,還不等楊秀玉開口,杜鶴便急忙道:“我看令千金是中了蕭切的妖法,失了心智,要立刻幫她作法才可?!?/br> 楊秀玉凄聲道:“父親,你不要聽他這么說,他是妖孽所化?!?/br> 楊老爺對這番話自是不信,但又見自己的獨女面有淚痕,神色凄楚,也是于心不忍。杜鶴見他猶豫,便說道:“楊老爺我望你能早做決斷,此事不除恐怕會禍延子孫。你若還是不信,貧道便用這三味真火燒上一燒,若小姐當真無事,這火自然燒不到她。” 楊秀玉自知這是杜鶴想要滅口的法子,急忙哀聲道:“父親,不要??!” 楊府老爺長嘆一口氣,說道:“你便教道長試試吧,清者自清?!?/br> 得了楊老爺?shù)氖卓?,杜鶴自然把訣一念,指尖竄出火苗,便要往楊秀玉身上引。然而火剛要燒到楊秀玉身上,便被無端的一陣風吹滅。杜鶴心中覺得古怪,再施法一次,點著的便是他自己的道袍了。杜鶴氣急敗壞地將火熄滅,轉(zhuǎn)身道:“是何人在此搗亂?速速現(xiàn)身吧。” 近處傳來了陣陣輕笑聲,一個輕快的聲音叫道:“話是你自己說的,你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引火自焚。我看這楊小姐沒什么毛病,心虛的是你吧?!北娙搜曇艨慈?,只見有一人斜倚著墻站立,穿綠衫戴斗笠蒙面紗,正是南素云。 杜鶴見南素云手中持著蕭切的長刀,便道:“這便是沒錯了。你這妖女就是蕭切的同伙,為害鄉(xiāng)里,你可知罪。” 南素云笑了兩聲,說道:“這罪名可不小,我擔待不起?!?/br> 杜鶴暗暗揣測對方道行遠高于自己,不可直面硬抗,須得先發(fā)制人,再找個機會逃走。這般想著,他的右手背在身后暗暗掐了一個訣,然而口訣還未念完,他便覺手臂一痛,便是對方將長刀拋來,生生砍下他左臂。杜鶴心下大駭,還來不及回擊,南素云已經(jīng)近身貼近,將長刀一橫,抵著杜鶴的咽喉要害處,問道:“我要殺你,由不得你說一個不?,F(xiàn)留你一命,是有一句話要問你。蕭切身上的咒怎么解?” 杜鶴放聲大笑道:“我便知道你是要問你此事。哈哈哈,這小子壞我這么多好事,我怎么會讓他好過。這咒是破不了的,不出四天他就要魂飛魄散。黃泉路上我倒可以和他做個伴?!?/br> 南素云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歸西了。”語罷,他把長刀一揮,便割下了杜鶴的頭顱。血濺在面紗之上緩緩淌下。見此情境,楊家父女皆被嚇得面無人色。倒是南素云神色如常,將杜鶴的頭顱朝楊老爺腳邊一丟,說道:“你好好看看,自家的仙人是什么東西。”楊老爺?shù)皖^,便見到腳邊的頭顱一截斷木,而一旁杜鶴的尸首也成了枯枝。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素云道:“此地的城郊原為亂墳崗,陰氣過重,因此那里的一棵百年大樹修了妖物。這妖物想要增長自己的修為,就與月老廟前的一株樹勾結。你派人去月老廟前看看吧,看那里最高的一棵樹是不是已然斷了,還從斷口中涌出鮮血。這就是你家道長的真身,它常年受你們的香火沾染,所以才能通曉人情,化作人形。他們兩棵樹,一個做山神,一個當?shù)篱L,就是要騙得你們以為自己遭了天譴,獻上活祭。我問你,此地是不是有數(shù)月未曾下雨了?” 楊老爺驚道:“你怎知道?” 南素云不答,只是讓候在門外的蕭切進來。蕭切遞上一個布包裹,打開包裹,里面全是森森白骨。 “這就是之前祭品的尸骸。她們寅日寅時所生,本就陰氣極重,如今再死于非命,無法轉(zhuǎn)世投胎,因此怨氣縈繞不散。此地才長久無雨。若說有天譴,你們誤信妖孽,殘害無辜,這才是天譴。那些怨氣不重的亡魂,我已經(jīng)在那里超度了。這幾個是怨氣深重了,這里陽氣比較足,讓她們轉(zhuǎn)世投胎就好。”說著,南素云跪在尸骸面前磕了個頭,又轉(zhuǎn)向蕭切,說道:“我剛剛動了手,不太適合超度,要不你來?” 蕭切搖頭道:“我煞氣更重了,還是你來吧?!边@話倒不是謙辭。蕭切是以法器施法的虛派,但不比尋常人所用的法杖拂塵類的法器,他所用的正是長刀。而南素云方才借用這柄長刀時,便感到上面殺伐之氣極重,應是斬殺過不少鬼怪亡靈。 南素云道:“那你幫著祈雨吧?!?/br> 蕭切點點頭,要了一碗水潑在地上,剎那間,烏云密布雷聲大作,不多時只聽外面雨聲漸起。然而楊府眾人卻只聽雨聲不見雨落,推門一看,才發(fā)覺雨水在楊家屋檐下便止住了。原來是南素云要焚燒尸骨作法,蕭切便刻意讓雨水避開楊家府邸落下。于是墻外是暴雨如傾,墻內(nèi)則是晴空萬里。 楊府老爺驚道:“蕭切你有這般本事,怎么我之前都不知道?” 超度完亡靈,南素云起身,譏嘲道:“他說了你難道會信?你連自己親女兒的話都不信。大義滅親,真是厲害。再同閣下多說一句吧。此事雖非你們引起的,但獻祭活人楊老爺你也是出了一番力的。雖無惡因,卻種了惡果,傷損陰德,別指望什么福澤后輩了,沒有禍及三代已是不錯了?!?/br> 楊老爺聽了這一番,心有戚戚焉,面無人色,待到要追問南素云有何破解之法時。對方卻避而不答,只是向楊秀玉要了間客房,扶著蕭切回房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