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往事如煙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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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師姐們的魔爪下逃出來時已是夕陽西斜,師父再將我們送回屋后便獨自離了去。 暮色蒼茫,折騰了一天,上下眼皮正激烈地搏斗著,我打了個哈欠,瞥見一旁師父從后院井中為我們打上來的兩桶涼水,糾結(jié)了一下,還是抽過床頭一塊干凈的布,浸在水中。 尹決明依舊穿著草鞋就跳上了床,我蹙著眉拉過他的雙手,費力地將他從床上拉起,在他滿是問號的注視下,把他甩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以后別穿著鞋子上床?!?/br> 我這么說著,從桶里撈起布巾,跟捏泥塊似的使勁擰布巾,卻始終瀝不干里面的水。我盯著那順著紋路而下的水珠,跌進水桶驚起小小的漣漪,這波瀾并未存在太久的時間,轉(zhuǎn)瞬的間隙,又恢復成光滑如鏡的模樣。我嘆了口氣,卸下了身上的衣物,只剩一條褲衩,認命地拿起過濕的布巾擦身。 初春的夜晚還是略微透著寒意,我哆嗦著抹完了全身,不少水珠粘膩在肌膚上,經(jīng)微弱的夜風一吹,雖激起了不少雞皮疙瘩,還是將滿身的濕意吹干。 我跪到床上,剛想鉆進被窩,轉(zhuǎn)頭卻不經(jīng)意瞅見尹決明的明亮眸子隨著我的動作不停地移動,他的兩條小白腿晃動著,十個手指也不斷絞在一起,整個人看起來局促不安。我則心安理得地鉆進了被窩,余光捕捉到尹決明的嘴皮子動了幾下,卻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童童!” 我把被子將自己的臉全部罩上。 “童童……” 我在黑暗中轉(zhuǎn)了個身,面向墻壁。 “童童,嗚嗚……” 尹決明聽不到我的回應,開始抽泣了起來,但抽泣聲很快就止了住,屋子里寂靜一片。我忍不住又翻了個身,生怕這尹決明一委屈就跑出了屋子跑下了山到最后還會驚擾到師父,頓時有點懊悔自己方才對他的冷淡。 寂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隨后便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我剛掀開被子就看到尹決明紅著眼眶,用著先前我拿來擦身的那塊布巾沾著桶里的井水往自己身上潑。 他聽到了我掀開被子的動靜,本來蹲著的身子立馬站了起來,在這寒氣絲絲逼人的夜晚赤裸著身子,不怕冷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水花,然后望著我,滿腔的委屈幾乎要噴涌上來。 “系……洗……” “……” “嗚!” “那你自己上來啊?!币鼪Q明那副小媳婦受氣的模樣著實令我心煩,“搞得我好像欺負你一樣?!?/br> 話音剛落,尹決明就一腳踏上床,貼著我就鉆了進來,木制的床被他的動作弄得咯吱直響。 “你干什么!”冰涼濕滑的肌膚緊緊地與我相貼在一起,一瞬間我差點以為我的身邊靜臥著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出去!你的被窩在旁邊!” “童童,窩啪……” “怕你就找尹陸英去!” “童童……” 不論我怎么責罵推搡著他,尹決明依舊摟著我的腰,半點也不肯松手。 我先前的那滿腔睡意算是被尹決明的鬧騰給消磨了個干凈,我倒在床上睜大眼睛盯著房頂,懷里還粘著塊牛皮糖,心里卻起不了半點火氣。 這尹決明就跟坨爛泥似的,怎么搗都不稀巴,照樣還生龍活虎地在你面前竄,真教人想吐血三升。所以我也就放棄掙扎,仍由尹決明的腦袋往我的脖頸處靠。 “童童,教……窩嗦發(fā)……話?!?/br> 什么? 尹決明說話的語調(diào)向來奇怪的很,聽不聽得懂大多數(shù)的時候都憑猜功。 “教窩嗦話?!?/br> 這回聽懂了。 但我也十分果斷地拒絕了:“不要,你找尹陸英教你?!?/br> “濕乎……讓里……教窩?!?/br> “……” 算我看走眼了,尹決明哪是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孩童?這不,還會拿出師父來壓我了! “你怎么這么煩?”我一拳捶上尹決明的肩膀,聽到他疼得悶哼一聲,“我跟你差不多大,我教你個屁啊。先前師父在的時候你怎么不讓師父來教你?!” “要……要童童……” 尹決明隱隱帶上了哭腔。 “……” 我算是敗給他了。 我推了推他的腦袋:“別把鼻涕水流我身上?!?/br> 尹決明頓時噤了聲。 “要我教你什么?” 聽聞我這話,尹決明一時間將我摟得更緊了些,濕熱的氣體打在我脖頸處的肌膚上,他發(fā)出嘿嘿的笑聲。 “名紙……” “什么東西?” “名紙……嗦童童的名紙……” “你不是一直在叫嗎?”我稍許掙扎了一下,以免我在尹決明雙手的禁錮中窒息而死,“這有什么好學的?” 尹決明急了。 “名紙!餃……椒……名紙!” “全名啊?” “嗯!”尹決明點頭如搗蒜,一腦袋的毛就在我的脖子里蹭啊蹭,“名紙!” “狡童。” “驕……童……” “狡、童!” “驕……狡……驕……童……!” “狡童!” “對,就是這個?!逼綇托那楦鼪Q明說著話,我的睡意又漸漸涌了上來,讓我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我砸吧著嘴,撿起最后一點耐心和尹決明商量:“我累了,你明天再練,行不?” 尹決明埋在我的脖子處,像只剛學會叫的小狗在那兒撒潑。 “狡童!” “嘖,你別叫了行不行!” 我的眼皮耷拉著,卻因為尹決明的吵鬧而不得進入真正的睡眠之中。而尹決明由于每一聲呼喊都得到了回復的緣故,正樂此不疲地叫喚著我的名字。 “狡童,狡童!” 我的呼吸漸弱,實在是抵不過困意的侵襲,思緒開始變得粘稠而泥濘,尹決明擾人的呼喊也變得時近時遠。 我墜入睡夢的深淵,記憶則呈片段似地溯洄。 “會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人小的時候大概都會去思量未來的自己。 “我不知道?!?/br> 我經(jīng)常這么回答。 他們看著我的笑容,從未起疑過。 曾經(jīng)的我知道自己會在十六歲的時候會被送往平生教獻于無畏師祖,也許會在那兒終老一生。這是爹親不斷重復給我聽的,他說這是我的命,也是我至高無上的榮幸。 我當然也有過其它的念想,小孩子總會有些奇思妙想的,可大多都記不得了。 但是我斷不會覺得自己能和丐幫牽扯在一起,也想不到有一日,我竟能在離了娘親的他地睡得如此安穩(wěn)。 畢竟這個世間,從來都是—— 人生萬事無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