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與母親 姨媽和表姐的二三事(01)
書迷正在閱讀:尋秦密辛、芳華、去年夏天的約定、雅詩露出記、誰上了誰、調(diào)教系統(tǒng)、一千零一液、在異世界做冒險者的少女們被我jingye浸泡的故事、我是壞爸爸(羊肝羹)、無奈的晝顏妻
29-05-02 (一) 恍然間,我已過了而立之年,那在外婆懷里撒嬌的光景還恍如昨日,原以為 過去的點滴記憶早已湮滅在歲月的長廊中,然而在輔導侄女功課時看見課本上那 三個不知留級了多少次的熟悉人物,抑或偶爾抬頭端詳路邊那過了二十余年都沒 變的陳舊廣告牌時,抑或路過幼時曾與同學嬉戲過的狹小弄堂時,過去的記憶頃 刻間像老式黑白電影那樣快速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記憶是那樣的深刻、精確。 今年3月某日下午,天氣陰冷,炸物店里生意冷清,我把看店的工作交給妻 子,抱著裹著厚實外套的女兒準備去店外透透氣。由于女兒未滿周歲,體質(zhì)羸 弱,受不得風寒,我本不想離開太遠,準備在店門外待一會就回去。 剛出店門,我就清楚地看見距離我的炸物店僅僅只有兩條小街的小學校門外, 聚集了至少有上百個上了年紀的男女,路邊和人行道上已然駐滿了電瓶車。看著 這一幕,我不禁想起我小時候,那時放學可沒有多少家長來接送,因為那時候大 部分的家庭都是全職工,哪有時間來接孩子放學啊。 我越想越遠。小學時期,我和同班四個男生關系最為要好,其中一個更是與 我交情匪淺,從幼兒園到初中,我們都是同班,隨著高二時他搬了家,我們便漸 行漸遠,直至斷了聯(lián)系。他家的舊居離我的炸物店相距不過一、二百米,我望向 不遠處那片布滿了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建成的矮舊私宅的區(qū)域,突然想去看看他 的舊居。我?guī)团畠壕o了緊領口,隨即向那片私宅區(qū)域走去。 走到弄堂口,眼前的景象與我記憶中的光景漸漸重迭了,時光似乎在這片私 宅區(qū)域內(nèi)停滯了,而隨著我再一次走入這個已有近二十年沒有來過狹隘弄堂,我 彷佛又成為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人。 記得小時候,每當mama和外婆下班未歸,我總會獨自一人走上十來分鐘來到 他家樓下,兩手放在嘴邊作喇叭狀,用稚嫩的嗓子喊著他的名字,他也會在 時間把頭伸出窗外響應我的呼喚。那時可供孩子玩耍的娛樂場所很少,我和他除 了偶爾在弄堂里打會兒羽毛球之外,時間則是漫無目的地做些惡作劇以此來 滿足我們那小小的惡趣味,比如說偷偷把停放在弄堂里的自行車的輪胎氣給放了, 雖然我們那時年齡尚小,但也懂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所以我們從不會在他 家所在的弄堂里干惡作劇,而是跑到附近的弄堂里專挑那些一看就是長期無人騎 的自行車下手,僅從這點來看,我們那時還算是比較有良心的小壞蛋。 走在這個幼時經(jīng)常來的弄堂里,我思緒萬千,原本有些澹去的回憶也悄然明 晰起來。我仰頭看向弄堂左側的二層小屋,當年這棟小屋二樓向南的木質(zhì)窗戶里, 總有一個留著花白短發(fā)的蘇州老太太趴在窗沿上笑呵呵地看著樓下四處嬉鬧的孩 子們,而如今窗戶仍舊保持著當年的模樣,但那扇總是敞開的窗戶卻閉上了。 駐足片刻,我抱著女兒繼續(xù)向里走,這里除了在原先的一處空地上新建了一 棟非機動車停放屋以為,其他一切照舊。我左顧右盼,將這個原先從未仔細探究 過的弄堂欣賞了一遍,這處不大的弄堂被我走到了頭,站在了幼時好友的舊居外, 看著昔日涂刷著白色涂料的墻壁如今長滿了藤蔓,二樓窗外晾曬著往下滴水的工 人裝,我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追尋過去的斑駁記憶真的有意義嗎? 逗留片刻后,我轉(zhuǎn)身正欲離去,突然那被藤蔓遮蔽大半的墻壁一角吸引了我 的注意,我抱著女兒跨過胡亂堆放在地上的建筑垃圾,用手撩開了質(zhì)地較硬的藤 蔓,涂刷著白色涂料的墻壁表面早已泛黃,邊緣處已然剝離,可能是藤蔓的遮蔽 作用墻體涂料層大部分保存完好,墻體中央留有五個高低不一的清晰小手印???/br> 著這些小手印,湮滅的記憶漸漸複蘇。 那應該是發(fā)生在996年的盛夏,我和他在弄堂里嬉鬧的時候,不知是誰 提起了灌籃高手中的劇情,聊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就變成了比誰跳得高,墻上的五 個手印就是當年我和他爭強好勝所留下的印記。 盯著最高的那個手印,我有些愣神,沒想到當年我竭盡全力才摸到的高度僅 僅只在我如今額頭的位置。我伸出左手覆蓋在了那個小手印上,一種難以言表的 感覺涌上了我的心頭,我與那個熟悉中帶著一絲陌生的孩子產(chǎn)生了超越時空的無 言對話。 追尋過去的斑駁記憶真的有意義嗎?那時的我,忽然有了些許感悟,正是那 一段段或清晰或模煳的記憶才造就了現(xiàn)在的我,假如失去記憶,我還是我嗎? 有感于此,我才想將過去的記憶通過書面的形式記錄下來,以此跨越時空告 訴未來的我,你是由一段段記憶碎片所組成的!切勿忘記過去! *** *** ?。?/br> 我出生于上世紀年代末上海的一家小康家庭中。在度過動亂的7年代, 以及經(jīng)過胡耀邦主席的撥亂反正,年代中后期的上海經(jīng)濟已然恢複了幾分元 氣,上海市政府也放開了外來人口限制,大批量的外來務工人員也隨之成群來到 這座城市,這一舉措給之后的上海帶來了無法預估的后果。 盡管大量的外來務工人員為上海的建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也正因大 量外來人員的涌入,城市的平衡也隨即被打破,參差不齊的外來人員讓上海的犯 罪率在短時間內(nèi)大幅飆升,盜竊與詐騙桉件充斥紙媒,一時間上海市民人人自危, 一種思想逐漸蔓延開來。當時,某些上海人往往偏激地認為所有的外地人都是潛 在的犯罪者,用有色眼鏡看待他們,無論他們是善是惡,都將他們一概論之。但 這樣的思想在隨著外地人與上海本地人的不斷交融中失去了話語權。 事實上,除了某些來上海準備撈一筆不義之財?shù)娜?,大部分的來滬人士都?/br> 勤勞,至少比上海許多本地人要勤勞得多。 &x5730;&x5740;&x53D1;&x5E03;&x9875;&xFF12;&xFF55;&xFF12;&xFF55;&xFF12;&xFF55;&xFF0E;&xFF43;&xFF4F;&xFF4D;。 發(fā)布頁⒉∪⒉∪⒉∪點¢○㎡ 當時上海人早已習慣了國家分配工作,習慣了定點定量的工作,他們當時或 許根本想不到未來會出現(xiàn)3個外地人同個上海人競爭一份工作的情況。當時上 海本土的國營企業(yè)為了保護上海本地人的權益,只會把5%-%的工作崗位 留給外地人。而私營企業(yè)則不然,他們開始大幅增加外地員工的比例,因為那些 外地員工比上海員工更勤勉,更具拼搏意識。我那作為私營業(yè)主的父親,同樣更 熱衷招聘外地員工。 我的父親出生于新中國成立后的第十年,歲入伍,參軍4年,長年的 軍旅生涯造就了他堅忍、豁達的性格。退伍后,他在原上海市南市區(qū)開了家茶葉 外銷店,開店初期由于老戰(zhàn)友們和鄰居們的捧場生意很快就步入正軌,雖不能說 日進斗金,但茶葉店每月的盈利是當時我那身居國營企業(yè)經(jīng)理的母親的月薪的6 余倍。但這樣的日子在我7歲那年宣告結束。 我父親在參軍期間便極為熱衷慈善,即便是退伍后也會每個月捐些善款以及 每三個月獻血一次。 在99年那年,我父親在外地供貨期間在一個流動獻血車上獻血后染上 了乙肝,當時他并沒有意識到他染上了乙肝,在回到上海2個月后,他經(jīng)常感到 四肢乏力,去醫(yī)院體檢才查出患上了乙肝,直到那時他仍不知是如何患上乙肝的, 聽醫(yī)生說血液傳播是乙肝的主要傳染途徑,他才開始懷疑是否是兩個月前外地獻 血的時候染上的,向當?shù)氐纳倘伺笥言儐柡螅诺弥數(shù)氐牧鲃荧I血車已經(jīng)被紙 媒曝光了輸血設備不凈等安全問題。 醫(yī)生建議我父親不能勞累,得長期靜養(yǎng),但他并不想放棄經(jīng)營多年的茶葉店, 也不放心由外人托管茶葉店,盡管家人、親戚都反複勸過,但他始終堅持親自批 貨、供貨。這樣的工作對于一個乙肝患者而言過于辛勞,僅僅兩年后我父親的乙 肝就惡化為肝癌,查出時已是中晚期,醫(yī)生對病情的預測是最多半年,可我父親 卻整整撐了兩年零七個月,代價則是花了4馀萬,要知道4多萬在當時的上 海內(nèi)環(huán)內(nèi)足夠買一套平左右的沿江一手商品房了,當然那時候還沒有出現(xiàn) 商品房這個概念。 時至今日,我對我父親的記憶已然模煳,只記得每當我沒有按時完成作業(yè), 他總是強撐病體拿我外婆做包子時用的細短的搟面杖故作兇狠地擊打我的屁股, 說實話擊打的力道很輕,也不知是心疼我不敢用力,還是由于病魔的摧殘致使手 上無力。雖然對于父親的記憶澹去了,但他的面容我始終不忘,因為父親的相框 至今還一層不染地擺放在母親的床頭柜上。 母親比父親小6歲,父親極寵這個小嬌妻,每當從外地批貨歸來,他總是不 顧我和外婆是否在場,攔腰抱起母親就在客廳里轉(zhuǎn)上幾圈以示親熱,直到母親不 好意思了,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父親才把她放下;長年的軍旅生涯導致父親的作 息極有規(guī)律,每天早晨5點3分起床,然后騎自行車去豫園為一家人買早餐, 有時沒買到母親最愛吃的粢飯團,他會再騎上2多分鐘去董家渡買,盡管到家 時粢飯團已經(jīng)冷得發(fā)硬,母親依舊笑容不改地說聲:「謝謝!」 后來,父親患了肝炎,當他從外地批貨歸來,想向以往那樣攔腰抱起母親, 但他卻抱不動了,這時母親會環(huán)臂抱住他的腰,而外婆則會默默地牽著我的手帶 我離開客廳。父親的肝炎惡化為肝癌后,自行車也騎不動了,買早餐的任務就由 母親和外婆接手輪流包辦了。 得知父親死訊的那天,我正在學校上美術課,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畫了一朵 向日葵,在上色到一半的時候,老師突然讓我去校門口的門衛(wèi)室,說你外婆來接 你。 等我再次見到父親時,已是在西寶興路火葬場停尸間里了。父親是死在家中 的,醫(yī)院不收死人,所以母親只能讓殯儀館的專車直接把父親拉到火葬場。 當我和外婆趕到停尸間外時,時年7歲的我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 當母親看到我和外婆時,她哭了,那是我次見她哭。停尸間里空間很大,進 門右邊靠墻擺著一大排形似不銹鋼材質(zhì)的大箱子,而且是上下好幾層摞放的,左 邊貼墻放著一張床,一看就是看守停尸間的那個老頭睡的。 看守停尸間的老頭見我和外婆到了,就讓我們?nèi)苏镜街付ǖ耐J涞呐赃叄?/br> 他從墻上拿下一大把串在一起的鑰匙,用配套的鑰匙打開了我面前的停尸箱外面 的鎖,當時的我依然不懂這意味著什么。老頭打開停尸箱外面扣鏈門的一瞬間, 一股冷氣撲面而來,老頭握著圓柱形把手,從箱子里面拉出一個類似擔架的不銹 鋼材質(zhì)的軌道床,擔架上面擺著一個如今我已經(jīng)忘了顏色的大包裹。 但當時我的注意力并不在眼前這個大包裹上,因為我的注意力全被停尸箱里 面的情景吸引了,通過被老頭拉出來的擔架的洞口,我可以看到洞口里面上下左 右都有類似的擔架,而且左右兩邊的擔架上都擺放著一個和我面前差不多類型的 大包裹。 老頭之后所說的話吸引了我的注意,「小朋友,看看你爸爸!」 爸爸?我看了看老頭,見他朝我努努嘴,于是我向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見 老頭拉開了我面前大包裹上面的拉鏈,一個被凍得略微變形的面容出現(xiàn)在我眼前, 可我依然能認出他。 我看向母親,我非常不解地問:「mama,為什么爸爸睡在這里?」 其實當時我已經(jīng)猜到了,因為之前家里的小烏龜死了,它一動不動地躺在深 深的魚缸里,那是我次從父親的嘴里知道了什么叫死亡。死亡就是永遠地睡 著了,這只小烏龜再也醒不了了??粗矍暗母赣H,我當時心里已經(jīng)隱隱約約猜 到了,父親也像那只小烏龜一樣再也醒不了了。 其實,當時我對父親的死沒有感到絲毫悲傷,更別提哭了,當父親再次被推 入停尸箱內(nèi)的時候,我向母親問了一句至今都記憶猶新的話:「爸爸睡在里面不 冷嗎?」得來的只是母親的哽咽。 直到又過了幾年,當我真正明白死亡的含義后,我才感到難以言表的悲傷, 每當家里沒人的時候,我會經(jīng)常到母親的房間里看著床頭柜上相框里的父親,懷 念著小時候父親總是不顧我的反抗用胡渣扎我臉,懷念著調(diào)皮時父親用搟面杖不 痛不癢地擊打我的屁股,懷念著父親總是不顧母親的反對偷偷帶我去新世界買玩 具,任由淚水劃過臉龐。 到初中時,我已不會再輕易看著父親的照片偷偷流淚,因為我已經(jīng)漸漸習慣 父親不在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