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醇酒故鄉(xiāng)

    “啊，在漢城的時候倒也沒感覺到有什么，然而如今回到老家，就覺得還是這樣老式的房子住起來最舒服啊！”元承鉉坐在地板墊子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金敏愛揉著額頭，那表情很顯然是：作為家中的長輩，請注意一下儀態(tài)啊！

    轉(zhuǎn)過頭來，金敏愛很慈愛地對安泰熙說：“泰熙啊，這樣的房子還住得慣嗎？”

    安泰熙的笑容很單純也很真誠：“謝謝伯母，我很喜歡這里，感覺好像回到了故鄉(xiāng)?！?/br>
    元承鉉點著頭：“唔唔，喜歡這個地方就好，要說忠清北道的家鄉(xiāng)雖然距離漢城也不是很遠，可是平時總是沒有時間回來呵，過年的時候無論如何總能夠比平時清閑一些，所以就回來多住幾天。對于你們年輕人來講，老家或許太過安靜了一些，沒有那么豐富的夜生活，也沒有什么畫展啦，音樂會啦之類，空閑時的娛樂可能只是看看電視，不過這種簡單一些的生活也是很好的嘛，你說對不對啊，泰熙？”

    安泰熙認真而恭敬地點頭道：“是的伯父?！?/br>
    元智銀悄悄對元俊宰做了個鬼臉，那表情顯然是在說：父親在泰熙身上找到了最大程度的認同感。

    元俊宰也微微一樂，安泰熙會喜歡這里，他絲毫不感到奇怪，漢城對于安泰熙來講，實在發(fā)展得太快，他從北韓來到漢城，就好像是一腳從近代跨入了現(xiàn)代，而這保留了古老風(fēng)情的城郊老式韓屋，自然會讓他有更多的親切感。不過雖說是民俗風(fēng)情的韓屋，然而里面的設(shè)施也已經(jīng)現(xiàn)代化了，比如這電熱溫突，這種年代如果還要燒煤燒柴來取暖，就實在有些自討苦吃了，而且衛(wèi)生情況也難免受影響。

    吃過午飯后，金敏愛便帶著安泰熙，拿了一些年糕，到左鄰右舍去拜訪，雖然只是住幾天，然而也要和鄰居們搞好關(guān)系啊，萬一走在附近迷路，總有人可以照應(yīng)的。

    安泰熙似乎是一個天生就招那些阿媽妮阿巴基喜歡的人，雖然過了元旦他就已經(jīng)二十七歲，然而或許是因為他的氣質(zhì)中帶著一種純凈，因此不由得別人就把他當做是只有二十歲，仿佛一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一樣，讓人很想對他付出長輩關(guān)愛。

    黃昏的時候，外面的光線已經(jīng)暗淡，然而帶著淡金色調(diào)的夕陽與房間里的燈光融合在一起，再加上潔凈光滑的金棕色地板的反光，顯得房屋之中的氛圍愈發(fā)柔和了。傍晚本來就是一天之中最為安閑的時候，每日的工作雜務(wù)到了這時基本結(jié)束，人的心情就格外放松，坐在安寧整潔的家中，看著外面逐漸變暗的夕陽，喝上一兩杯燒酒或者啤酒，總會油然而生一種幸福感，即使今天本來便是假期的第一天，一整天除了趕路之外，其她時間本來也沒有什么壓力，然而或許是因為平日里早已打下的烙印，到了這個時間仍然是感覺到格外愜意一些。

    或許是因為回到好久不見的故鄉(xiāng)，因此晚飯的時候，元承鉉的情緒格外高漲，居然給安泰熙也倒了一杯酒：“泰熙啊，雖然你一向不喝酒，不過我知道你還是能喝一點的，今天回到老家，十分高興，來陪我喝一杯真露燒吧?！?/br>
    “是，伯父?！卑蔡┪跻矠樵秀C倒了一杯酒，然后舉杯向金敏愛和元承鉉敬酒，看著兩位長輩喝完之后，自己這才側(cè)過臉去將杯子里透明得如同水一般的燒酒一飲而盡。

    元承鉉見他喝了酒，高興得嘿嘿直笑：“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對長輩是非常尊重的嘛，既然這樣，那就……”元承鉉看了一眼微微搖頭的元俊宰，“那就吃一點生魚片吧，我的刀工也是很不錯的啊哈哈哈哈。”

    安泰熙很柔和地笑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很久都沒有退去。

    晚飯之后陪著母親與父親又聊了一會兒天，大家就各自洗澡，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因為要在冬天保持房間里的熱量，因此韓屋的格局一向就是空間比較緊湊，雖然與他們在綠堤公寓的房間差別不大，然而比起江南區(qū)的母宅，卻有比較大的差距。不過安泰熙卻覺得這樣很好，這才是傳統(tǒng)韓屋的味道啊，坐在地板上，不大的空間更顯得溫馨舒適，絕不會有那種空曠孤寂的感覺，當然這種溫暖的充實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來源，那就是陪伴自己的人。

    安泰熙轉(zhuǎn)頭向元俊宰看去，剛好元俊宰也正在看他，安泰熙的臉色已經(jīng)微微有點發(fā)紅，燒酒的度數(shù)雖然不高，入口也偏甜，酒精味道沒有那么強烈，然而后勁卻是很大的，好在一般很少會導(dǎo)致頭痛。在國情院偵訊室里，情報官員們的一個慣用手段就是提供幾杯燒酒給被詢問者，燒酒如同香煙一樣，一般都能起到很好的效果，除非是極端頑固的人，否則一般是給到第四杯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不過對于安泰熙，這些方法卻都不起作用，他不肯抽煙也不肯喝酒，好像一個最純粹的教徒，具有堅貞不屈的信仰，然而他的脆弱卻也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起初沒有使用嚴厲的態(tài)度逼供，是由于他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后面則是因為知道那樣的手段會將這個人整個壓碎，結(jié)局仍然是什么也得不到，所以自己就回到公寓給他煲醬湯，那個時候自己就已經(jīng)深深地知道，這個人需要的不是強烈的刺激，而是醇厚的溫情。

    元俊宰溫存地將安泰熙摟在懷里，每當夜晚的時候，元俊宰習(xí)慣性地就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并不是每一次都是在釋放性行為的信號，他只是很喜歡兩個人這樣的姿勢，是如此親密，如此溫暖。

    “你很少喝酒的，現(xiàn)在頭會不會有一些暈？”元俊宰關(guān)心地問。

    事實上這是安泰熙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喝酒，當然他在會社里肯定陪過客戶飲酒，但那是為了工作，自己的生活中他是極少喝酒的，因此這樣一個晚上讓元俊宰也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仿佛安泰熙方才喝下去的那一小杯燒酒全都蒸發(fā)了出來，蒸汽彌漫在小小的臥室之中。

    安泰熙靠在他的胸前，語調(diào)很隨意地說：“還好，從前也是喝過酒的，一杯燒酒不會醉?！?/br>
    “小的時候，母親和父親有時候就會帶jiejie和我回來這里住，剛剛離開漢城住進這里的前兩天還覺得很新鮮，但是后面就感到枯燥了，這里沒有漢城那么熱鬧，雖然有許多花花草草，可是我更喜歡看漢城街頭花花綠綠的招牌廣告，成年以后再來到這里，就變得比較能夠靜下心來讀讀書，不過也沒有太多的感受，可是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所有的感覺就都不同了，這間房屋每個角落都流動著一種情意，雖然不同于血親間的感情，但卻仿佛米酒一樣醉人，老宅顯得更加有魅力了，就好像一個走夜路的人，看到前方昏黃溫暖的燈火，知道那房屋里有燒暖的地炕和熱湯。”

    安泰熙將身體緊緊貼在他的前胸，元俊宰所描繪的，正是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需要的，安泰熙所渴望的并不是劇烈激蕩、、具有傳奇色彩的浪漫主義情感，自己所渴求的是那種溫柔厚密、綿綿不斷的情意，仿佛平靜而深邃的河流，又仿佛寒夜中那搖曳而不躁烈的爐火。元俊宰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對自己付出的一直是這樣一種類型的的感情，當然元俊宰本身也是這樣的人，兩個人剛好契合。

    夜已經(jīng)深了，安泰熙和元俊宰在地炕上鋪了被褥，準備睡了，關(guān)燈的時候，元俊宰的手忽然一頓，轉(zhuǎn)過臉來看了一眼安泰熙，安泰熙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眼神中的不安，疑惑地問：“怎么了，俊宰？”

    元俊宰微微一皺眉：“是我疏忽了，忘記了這里沒有夜燈，也沒將公寓里的那只小夜燈帶過來，我現(xiàn)在出去看一看7-11里面有沒有這種燈。”

    見元俊宰馬上穿衣服準備出去，安泰熙抓住了他還空著的一只袖子，帶著暖心的笑意，低聲說：“不用了，俊宰，我已經(jīng)不怕黑了?！?/br>
    元俊宰穿衣服的動作停頓了下來，他細細地看著安泰熙的臉，經(jīng)過了幾乎一年的時間，這個人臉上被俘之初的那種風(fēng)聲鶴唳的緊張感此時已經(jīng)消退得幾乎看不見了，從前每天晚上關(guān)燈的時候，雖然小夜燈已經(jīng)打開，可是就在主光源關(guān)閉的那一刻，安泰熙的身體總是會不由自主地輕輕收縮一下，用這樣的反應(yīng)來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黑暗，自己一向也非常留意這一點，因此每次熄了燈上床之后，總要摟住他輕輕地親吻幾下，讓他知道自己就在他身邊，如今看來，安泰熙已經(jīng)逐步擺脫了過去的陰影，變得越來越堅強了。

    元俊宰笑了一笑，說：“好，那么我們就休息吧?！?/br>
    第二天一月二十七號是除夕節(jié)，大家一起忙完了晚餐的準備工作，元智銀便拉著安泰熙一起下棋——下跳棋。事實上在東亞，比較高雅的棋類游戲是圍棋，韓中日都出過許多出色的圍棋手，韓國的曹薰鉉、李昌鎬都是很出名的，不過這對于安泰熙卻是沒有什么意義的，他對于圍棋這類算是帶有一點上流性質(zhì)的東西一竅不通，從前在特種部隊的時候，偶爾會與戰(zhàn)友下軍棋，然而如今他卻不肯碰軍棋的了，那會提醒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慘痛事件，于是就只好和元智銀學(xué)下跳棋，這個還是比較簡單的，他很快就學(xué)會了。

    元智銀將自己的棋子挪動了一步，然后笑著對安泰熙說：“好了，現(xiàn)在輪到你了?！?/br>
    安泰熙看了看棋盤上的局勢，也走了一步，然后抬起頭對元智銀笑了一下，意思顯然是“我走好了，現(xiàn)在請你應(yīng)對?！?/br>
    元俊宰手里拿著一本書，坐在一旁認真地讀著，這時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中滿是笑意地看著安泰熙，雖然已經(jīng)如此親密，然而他卻從沒有設(shè)想過安泰熙玩跳棋的場景，一個明明看起來很成熟穩(wěn)重的成年男人，手里卻捏著跳棋的棋子，真的很有一種可愛的感覺，看來jiejie對于這個人有另外的一種了解，就好像樸在宇一樣，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會用不同的方法對待安泰熙，而這些人際關(guān)系對于安泰熙都是重要的。

    這時，元承鉉走了過來，探著頭道：“啊呀，你們在下跳棋啊，看起來很好玩兒的樣子。”

    安泰熙見他出現(xiàn)，連忙站起身來恭謹?shù)卣f：“伯父，您來了。”

    “呵呵呵，過年的期間，禮節(jié)不用這么認真了，快坐下來繼續(xù)玩兒吧?！?/br>
    “是，伯父。”

    然而安泰熙重新坐下來，手里拿著玻璃跳棋珠，一時間卻不知該往哪里放。

    元智銀一臉郁悶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爸爸，人家本來玩兒得好好的！”

    “哎呀，我只是看了那么一眼，怎么就會讓人玩兒得不開心呢？總是要給人推開，真是的被嫌棄的元承鉉的一生?。　?/br>
    元俊宰用書擋住自己的下半邊面部，悄悄地笑了起來，安泰熙有一種很特別的能力，就是可以給人帶來一種無能為力的失敗感，這種憋悶如今連一向鋒芒犀利的父親也體驗到了，這也算是父子二人同甘共苦吧。

    城郊這一片地方本來就是十分安靜的區(qū)域，入了夜更是寂靜，也沒有漢城市中心的霓虹燈光污染，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極稀薄的月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幽幽的雪光。

    房間內(nèi)的墻角亮著一只淡粉色的小夜燈，因為臥室很小，所以夜燈的瓦數(shù)也非常低，如同一只大號的螢火蟲，既提供光線，又不會刺目。

    溫突上并排鋪著兩張棉褥，然而此時卻只有一張上面有人，朦朧微弱的粉色燈光中，兩個男人強健的身體交疊在一起，伏在上面的人緊緊抱住自己心愛的人，將自己的激情注入他的體內(nèi)。安泰熙仰面躺在他身下，只覺得一種強烈的熱流包裹在自己的周圍，韓屋的地炕是與西式公寓的金屬床完全不同的體驗，此時自己的下面是暖熱的溫突，上面是元俊宰那健美熱情的身體，元俊宰支撐著的軀體與地炕之間構(gòu)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在這個空間里充滿了熱力，恍惚之間安泰熙似乎竟然看到了騰騰的蒸汽，一時間讓他感覺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個微型瓷窯，那灼熱的火力正在燒制著窯里面的瓷器。

    明天，也就是二月一號，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全家人要回到漢城去了，因此今夜是在這里的最后一晚，自然令人有別樣的感慨，因此這一回的性交也就比平時要激烈一些。

    宣xiele兩次之后，元俊宰從安泰熙的身上轉(zhuǎn)到了一旁，卻依然摟抱著他，安泰熙躺在他的臂彎里，慢慢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此時周圍極其安靜，方才因性事的激動而發(fā)出的曖昧聲音，這時已經(jīng)平息了下去，在這樣靜謐的環(huán)境中，人的聽力就變得格外靈敏，元俊宰胸腔中有力的心跳聲清晰地傳入安泰熙耳中，外面風(fēng)吹松枝的呼嘯聲也隱約傳了進來，在這樣的風(fēng)雪之夜，房間中卻這樣溫暖柔情，這種強烈的反差讓房間中的氣氛簡直好像夢幻一樣。

    作為一個朝鮮人，安泰熙自幼被灌輸?shù)男拍罹褪恰皩帪橛袼椴粸橥呷?，為了理想不惜犧牲一切，因為“犧牲”就是她們唯一擁有的武器，也是她們最后的尊嚴，因此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真的會有如此平靜而旖旎的生活，這樣的幸福有時候甚至讓他有一種負罪感。

    元俊宰輕輕撫摸著安泰熙的后背，這時只聽安泰熙低聲說：“我好像能聽到外面雪片落地的聲音。”

    元俊宰微微一笑：“我也似乎聽到了，真安靜啊。今年夏天的時候，我們找個時間再來這里住幾天，好不好？這里在盛夏里也是很好避暑的?！?/br>
    安泰熙輕輕“嗯”了一聲，嘴唇湊近元俊宰的身體，開始輕柔地親吻他的胸膛，安泰熙的兩片嘴唇動作非常輕柔，就好像炎熱的夏季，蝴蝶輕輕扇動的翅膀，元俊宰只覺得一種細細的酥麻感如同導(dǎo)電一樣，從皮膚表層直傳到自己的心臟，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將手指插入安泰熙的頭發(fā)，這真是一個很溫柔的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