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三十一歲畢業(yè)生
第四十二章 三十一歲畢業(yè)生 八月下旬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涼爽,這個周末,安泰熙和元俊宰都穿戴整齊,站在鏡子前。 元俊宰從后面摟住他的肩頭,將下頦搭在他的頸窩處,含笑看著鏡子里的安泰熙:“泰熙今天很帥氣呢,是最英俊的學士,一定要多照幾張相?!?/br> 安泰熙有些不安地拉扯了一下領帶:“誰能想到還有三十一歲的畢業(yè)生呢?站在一群二十幾歲的同學中間,真的是很不好意思的啊?!?/br> 雖然是在七月就已經畢業(yè),然而學位儀式是在開學季之前舉行,因此直到這個時候,安泰熙才正式拿到學位。 元俊宰輕輕蹭著他的臉,說:“沒有什么啊,我還看到過四十歲的大學生呢,其實三十歲四十歲都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華,在這個時候獲得學位,是讓一個人的生命更加燦爛的事情呢。” 安泰熙一笑,側過臉來很自然地將自己的嘴唇碰在了元俊宰的嘴唇上,如同天然流淌的水勢一般,兩個人便吻在了一起。這一次的接吻并不長,十幾秒鐘之后兩人的唇就分開了,兩個人走出公寓,開車去了學校。 學位授予儀式正在很莊嚴地進行,在二零零二年的這一天,安泰熙終于拿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學士學位,四年的堅持與努力如今獲得了承認,雖然只是一份紙質的證書,然而意義重大,這代表著國家與社會認可了自己學習的成果,雖然自己在國情院的工作十分穩(wěn)定,目前看來因為自己的能力,短期之內不會被替代,可是總是要考慮到事情變化的,而且即使是國情院,學歷也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總之這是一個生存砝碼,對于一個人來講還是重要的。 禮堂高臺下方的座位上,坐著金敏愛、元承鉉、元智銀和元俊宰、樸在宇,甚至崔容和與美蘭也來了,只是慎彬因為周末銷售壓力比較大,所以必須在書店上班,不過后面會拿照片給他看。 校長將證書頒發(fā)給學生們,禮堂內頓時一片歡呼之聲,下面一片閃光燈的光亮,安泰熙對著親人和愛人笑得十分開心,自己在南韓的基石終于一步步穩(wěn)固了起來。 元俊宰含笑望著臺上的安泰熙,如果是在北韓,這個時候安泰熙也已經退役,然后被推薦上大學了吧,這是許多優(yōu)秀軍人都會走的道路,因此北韓的大學校園里就不乏年齡偏大的學生。 有時候想一想安泰熙走在北韓的校園里,雖然學院里沒有那樣多的現代化設施,然而卻別有一種樸素古雅的氛圍,陽光從樹葉間的縫隙漏到他的身上,給他鍍上一層斑駁的金黃色的膜,周圍十分安靜,很少有人經過,讓這個走著的人帶了一種靜謐的安詳;或者是在周六的上午,在這樣安逸閑暇的時間,慵懶地躺在學校cao場那干凈的草坪上,臉上還蓋著一本書,一只蝴蝶翩翩從他身旁飛過,卻并沒有驚擾到那靜靜躺臥的人,那樣的情景也很令人感到詩意啊。 如果那樣的話,后面的許多波瀾就都不會發(fā)生了吧,自己與安泰熙就好像兩條平行線,是永遠不會交錯的,對于如今的自己而言,假如不能與安泰熙相逢,那會是多么大的損失啊,只要一想到安泰熙的樣貌從相冊中挖去,元俊宰就感到一種巨大的空虛,空虛也是會令人心痛的,不過這一切本來都沒有發(fā)生,對于這可能的戀情一無所知,或許就可以按照原本的節(jié)奏過自己的生活。 儀式結束后,安泰熙脫去學士服,摘掉學士帽,來到臺下去找元俊宰,與親人朋友打過招呼之后,元俊宰便笑著問:“怎么這樣快就把學士袍脫掉了?本來還想去校園里合影的?!?/br> 安泰熙臉上一紅,搖頭道:“還是不要了,方才已經照過相了,穿著那樣一身衣服到處晃,實在讓人很不好意思啊。”自己畢竟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了,還像那些低齡同學一樣穿著黑色的學士袍,帶著方形帽,帽檐邊垂掛的各色流蘇搖晃著,與家里人一起在校園內到處照相,那實在太幼齒了,有點不太符合自己的年齡。 金敏愛含笑道:“這孩子總是這樣靦腆,幸好方才照得多?!边沁沁且魂嚸团?,就好像現場取證一樣。 這時美蘭和崔容和也在說著:“恭喜恭喜?!?/br> 安泰熙望著美蘭,笑著同樣說了一聲:“美蘭也是很厲害的啊,mama學士很不容易?!?/br> 的確是,美蘭一邊照顧孩子,一邊讀書,雖然比預定的畢業(yè)時間晚了一年,然而她畢竟也在今年與自己同年獲得學位,前兩天已經得到證書。 美蘭也笑了,這段時間她要兼顧學業(yè)與家庭真的很辛勞,雖然崔容和已經被證明是一個難得體貼的好丈夫,下班后也會幫手照看嬰兒,這無論是朝鮮還是南韓都是十分罕見的,畢竟無論南北韓,社會的思想核心仍然是儒家,然而大部分事情仍然是要她來承擔,因此那種透支的勞累感便是無論怎樣化妝都遮掩不住的,雖然能夠用粉底勉強遮蓋住下巴上的痤瘡。今天她穿了一條杏色的荷葉裙,一件寬松的短袖襯衣,領口那里還鑲著一圈蕾絲。衣服很復雜,就像她的生活一樣,當年清津郊區(qū)的星空下走在街道上的清純透徹的女孩子早已經不見了,如今丈夫一家人還在要她生第二個孩子。 親人朋友們去餐館熱熱鬧鬧吃了一頓慶祝宴會,安泰熙和美蘭連連碰杯,兩個人的情緒都格外地高,崔容和在一旁一邊喝燒酒,一邊抿嘴笑著看著這兩個人,雖然像許多韓國人一樣,崔容和對同性戀一向也沒有什么好感,即使因為職業(yè)身份原因沒有親身參加反同性戀的游行,可是對此也覺得無所謂,持一種樂見其成的態(tài)度,然而這兩個人都是自己的好友,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要堅持原則就是一件有些為難的事情。 對于美蘭與安泰熙這樣接近的關系,崔容和也不是沒有過考慮的,性取向這個事情其實很難判定,不能認為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就一定對女人不感興趣,性向是流動的,而且有些人本來就是雙性戀,對于性交對象的性別沒有特別執(zhí)著的偏好,如果安泰熙也是這一種,或許就會出現問題,國情院的官員與警務系統(tǒng)關系密切,因此他知道強jian案往往在熟人之間多發(fā),極為隱蔽,難于調查。 因此安泰熙如果對于女性身體沒有很強烈的排斥感,甚至即使是無感的,但是因為長期在偏弱勢的情況下與元俊宰發(fā)生性交,或許也會因為心態(tài)的不平衡而謀求在女性身上進行補償。 所以有一次他就很有技巧地詢問安泰熙與元俊宰的性生活:“雖然對于這種事情無法理解,但還是尊重的,我只是有些擔心,能否承受得住?會不會受傷之類?” 當時安泰熙就很害羞地一笑:“確實有點艱難,不過好在他懂得很多,會好好關照的,你知道他的,一向就是個很細致有耐心的人,所以……”即使是第一次也不會很痛。 崔容和:這樣吞吞吐吐如此含蓄的樣子,安泰熙你到底是不是一個韓國人?我從來沒看到過這樣能隱藏心事的同胞。 一個北韓軍官,在南韓舉目無親,只有一個同性情人,后面擁有的親人們也是因為情人而帶來的,有一些事情他可以說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的,尤其是夜幕低垂,房間中一片昏暗之后,發(fā)生的那樣極其隱秘的事情是任何其她人都無從知曉的,就好像層層疊疊的紗帳,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白色的人影,然而卻不無法看清他們具體在做些什么。 然而崔容和畢竟是有經驗的人,對于此時的動作姿態(tài)卻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的,因此也可以猜測到一些,然而終究是難以知道詳情,這在崔容和來講確實具有一種神秘感,而對于安泰熙,在沒有太多選擇的情況下與元俊宰發(fā)生這樣的關系,長久以來他會是什么樣的感受?心中會郁積許多情緒嗎?難道他不想找個人一吐為快嗎?樸在宇與元俊宰的關系過于密切了,當然是不合適的,然而自己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或許是一個好的傾訴對象,為什么不和自己講一講呢? “雖然談論這些或許有些冒昧,不過我很疑惑,在這樣的方式之中,能夠獲得滿足嗎?這種事本身也是幸福的一部分啊?!?/br> 一聽到崔容和問兩個人性生活的質量,安泰熙更加羞澀起來,支支吾吾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很好啊,很快樂,雖然沒有嘗試過其它,不過也沒有什么好奇,我就希望一直這樣下去?!?/br> 崔容和看著他的表情,安泰熙的羞澀程度明顯與甜蜜度成正比,看來元俊宰那樣一個養(yǎng)蜂人幾乎是無限量的蜂蜜加進去,才讓這個人如此服帖,絲毫沒有感覺到委屈,也不想去看其她的風景,因此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放心了吧,而且美蘭也并不是一個弱不禁風的人。 一群親朋氣氛熱烈地吃過了飯,在餐館門前互相道別,就各自回家里去了,路上元俊宰順便買了一份當天的報紙,如今隨著網絡的發(fā)達,他很少買這種紙質傳媒了,不過今天忽然很有一種回歸舊日悠閑光陰的沖動。 回到家里,兩個人換了衣服,就將一份報紙拆成兩份,坐在沙發(fā)上閑散地看著,安泰熙這一版是社會新聞,他看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這件事太可怕了,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絲毫不顧自己的福利,對父親唯命是從,無論讓他去做什么,居然逼他裝作女人去賣yin他都肯去,這是摧殘未成年人,完全可以報警的?!?/br> 元俊宰探過頭來看了一下大致內容,笑道:“其實很容易的,只要稍微狠心一點不把孩子當人養(yǎng),否定孩子自己的一切情感情緒,在狠狠傷害之后再給予小小的溫情,制造情緒牽絆,不給足安全感,時時制造小危機,強調外部世界充滿了危險和敵意,只有自己可以保護她,并且集合社會一切渠道用孝道捆綁道德壓制她,給孩子灌輸自己的生活里一切的不如意都是因為生了她的思想,不要太容易就能養(yǎng)出一個以家長自己為中心的傀儡。唯一的風險就是,如果孩子有一天接收別的渠道的信息,知道一個“人”應該怎么活,也能明白過來自己和對方處于這種病態(tài)的關系,要么爆發(fā)反抗,要么把所有矛盾轉向自己,抑郁纏身被逼瘋自殺的也不少,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斷絕其她一切消息渠道。” 安泰熙聽了不由得一陣脊背發(fā)涼,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領袖的那樣一句語錄:“忠誠和孝道是革命者的最高境界”,那是北韓長輩用來訓誡下一代的常用語句。 十月初的一天,元俊宰格外輕快地下了班,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日子,日本從九月十一號開始打撈去年那艘沉沒的“中國漁船”,如今終于打撈了上來,開始公開展覽。 這是一艘不同尋常的船,去年十二月二十二號的時候,日本在九州西南領海發(fā)現了一艘標有中國漁船名字的“長漁3705”號可疑船只,海上自衛(wèi)隊當然是很警覺的了,然而那艘漁船是非常兇猛的,馬上就開火,與日本海保船發(fā)生了激烈交火,整個追與逃的過程整整持續(xù)了十個小時。 因此那天臨近下班的時候,元俊宰給安泰熙打了一個電話:“泰熙嗎?我是俊宰,剛剛臨時出了一點事情,今天晚上我肯定是要加班的,你自己回去好嗎?……嗯我會去吃晚飯的,你也好好吃飯?!?/br> 當天晚上他一直加班到十點鐘,看到了日本通報的可疑船只自爆沉沒的消息后,這才下班回家。 今年九月中旬,日本方面終于做好準備,著手打撈這艘沉入水下九十米深的沉船,一共花費五十九億日元,代價確實是非常巨大的,然而終究是讓這艘原本靜靜地在海底生海藻的神秘船只重新浮出水面。 船只拖到海軍基地后,專家立刻進行鑒定,發(fā)現那艘漁船內部有隱蔽船艙可施放半潛快艇,再結合其她殘余證物,證明這是一艘朝鮮的間諜船,而且就是九八年麗水事件那艘半潛艇的母船,至此,北韓半潛快艇的母船徹底曝光,在這件事情上,可以說日本盡到了盟友的責任,雖然韓日之間的斗爭性也很強。 一想到日本國民正在參觀北韓間諜母船,元俊宰就有一種也很想要看一看的欲望,不過估計國情院不會批準這一次跨海出差的經費。 元俊宰回到家里做了晚飯,今天是安泰熙要加班,直到八點多的時候才趕了回來,元俊宰已經吃過了飯,陪他坐在餐桌邊,看著安泰熙吃飯,仔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朝鮮間諜船這件事在國情院已經傳開了,估計明早就會上報紙,雖然距離麗水事件已經過去了四年,然而韓國媒體的記憶力是十分好的,兩件事聯(lián)系在一起是一個大新聞,非常刺激人的,這幾年北韓的種種行為可以說一直挑動著南韓的神經,其實南韓也并不是光輝純潔的圣母,正在研發(fā)間諜衛(wèi)星,計劃在兩千零六年發(fā)射,然而技藝高超的人做起見不得人的事情時,被抓住的可能性總是小一些。 果然,安泰熙臉上又出現了那種默默的神情,吃飯的動作好像貓一樣。 元俊宰用手指撫弄著他的臉頰和耳朵,輕聲說:“好久沒出去玩兒了,我們找個時間去遠一點的地方住幾天好不好?三天的年假如果不休的話很浪費的,從前都很少休過。” 安泰熙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元俊宰一笑,靠得他更近了:“那么你想去哪里呢?” 安泰熙想了一下:“江陵?!?/br> 元俊宰的腦仁頓時有點發(fā)跳:“啊……為什么要去那里呢?我們去濟州島不好嗎?那邊的海灘很美的?!北冉甑暮┮?,最起碼沒有什么恐怖回憶。 “我想去看江陵端午祭?!焙艹雒拿袼啄?,只是從前在北韓的時候沒有機會看到,就好像那個時候南韓的人難以游覽金剛山,雖然從九八年開始就有了渠道,可是自己與元俊宰還是不方便去的。 元俊宰笑著點點頭:“好吧,那么明年端午的時候,我們去江陵看端午祭,所以現在可不可以開心一點吃飯呢?” 安泰熙沖他一笑,表情果然輕松了下來,用勺子將湯飯送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