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棣之華

    字?jǐn)?shù)：3200

    章初入文工團(tuán)

    「劉大哥，謝謝你！怪不得別人都叫你活雷鋒?！购涡≌驹诨疖囓噹希?/br>
    感激地說出這句話。

    「謝我啥啊，大家以后就都是戰(zhàn)友了，以后叫我劉峰就好了?！箘⒎逡贿呎f，

    一邊替何小萍安放火車上的行理?！改愕陌膊恢匕?，以前接新兵的時候，大包

    小包，堆都堆不下。你當(dāng)了兵，怎么也不見你家里人來送送你?！?/br>
    「家里人都有自己的事，再說小弟弟剛上學(xué)，我也不想他們?yōu)槲襝ao心?！购?/br>
    小萍低著頭，不敢直視劉峰熾熱的眼神。

    「何小萍同志，你現(xiàn)在是革命軍人，不是黑五類，說話不用低著頭?！箘⒎?/br>
    開導(dǎo)何小萍。

    何小萍抬起頭，但還是不敢看劉峰的眼睛。

    火車上，何小萍貪婪地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的景象，眼睛眨都不不眨一下。

    「都是山，有啥好看的?！箘⒎逑髁藗€蘋果，遞給了何小萍。何小萍猶豫了

    一下，還是接了，畢竟他們已經(jīng)坐了很久的火車。

    「劉大哥，哦，劉峰，你說這山有盡頭嗎？」

    「這算什么山？到了大西南，你才知道什么叫山。不過世界上的任何山，它

    都是有盡頭的，就像人總是會死的?！棺詈笠痪湓?，劉峰說得很小聲，說得小萍

    一愣一愣。「自古以來，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豈有不亡之國不敗之家？」

    「小萍，你跟你生父已經(jīng)劃清界線了，出身一欄我填的是革干，到團(tuán)里別說

    出去?！?/br>
    小萍就像心里放下一塊石頭，前面幾次招兵，都是因為出身卡住了。不知道

    這次因為什么，來的招兵干部劉峰對自己卻這么放松標(biāo)準(zhǔn)。想到這里，小萍又想

    到另一種可能，眼睛不由又脧了幾下劉峰，心里又像裝進(jìn)了一頭小鹿。

    「這個劉同志人倒是不錯，只是不知道家里面情況怎么樣？」忽地又想起自

    己的家庭身世，又不覺自作多情。

    火車在祖國的大江南北飛馳，何小萍有些困倦，不知不覺就倚在劉峰肩膀上

    睡著了。

    劉峰只好保持著這個動作，動也不敢動一下。雖然說文工團(tuán)都是些大美女，

    但劉峰平時跟她們根本都沒有什么親密接觸，這可是犯紀(jì)律的大事。其實從這個

    角度觀察何小萍，發(fā)現(xiàn)她也是個大美女，只是可能由于平時營養(yǎng)不良的緣故，所

    以顯得有些瘦削。

    劉峰望著何小萍蒼白的嘴唇，瘦削的肩膀，目光不由地又向下掃過去，毛衣

    很好地遮掩住里面的風(fēng)光，但還是能夠驚鴻一瞥。劉峰很想把目光湊過去，猶豫

    了下，還是拉過自己的衣服給小萍披上了。

    對于何小萍，劉峰是很滿意，他認(rèn)為這是他這幾年招到最好的文藝兵。雖說

    家庭出身不好，但由于從小跟著母親學(xué)習(xí)舞蹈的緣故，比那些官小姐不知道高到

    哪里去了。其實從私心上來說，劉峰也是很愿意招些像何小萍一樣「苦出身」的

    人，因為劉峰本身也是來自農(nóng)村的，雖然說根正苗紅，在團(tuán)里也有「活雷鋒」的

    美譽(yù)，但總不免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來到省軍區(qū)文工團(tuán)，迎面而來的是兩行大字：「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戰(zhàn)

    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萬歲！」，門口兩名哨兵持槍而立，大門內(nèi)隱隱綽綽地顯出

    「為人民服務(wù)」五個大字。

    何小萍有些興奮，雖然說她來自北京，但這種地方，她還是次進(jìn)。其實

    何小萍的家就在天安門附近，騎自行車只要十分鐘，但她還從來沒有去過天安門。

    記得國慶十周年閱兵，班上選代表去獻(xiàn)花，小萍的成績是最好的，卻連名都

    不敢報，這一切都只是因為父親在五六年聽從黨的號召「大鳴大放」被打成右派。

    即使家里人這樣忍辱負(fù)重，小萍的父親還是在文革一開始就被打倒了，現(xiàn)在被遣

    送到甘肅一個叫「夾邊溝」的地方，有時一年也通不了一封信。小萍的母親是帶

    著小萍離婚改嫁的，這年頭，章含之奉命離婚是婦女先驅(qū)，小萍的母親卻不免受

    到街坊鄰居背地里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

    小萍對于母親，是理解的，其實現(xiàn)在的繼父對她也并不壞。對于父親，她不

    恨，也不愛，因為父親離開她的時候，她也只有八歲。父親給予她的，只有模模

    糊糊的映象，和摘不掉的右派子女「帽子」。

    最新222點(diǎn)0㎡

    文工團(tuán)是很大的，劉峰把小萍領(lǐng)到了一個類似禮堂的地方，那里一群和小萍

    年紀(jì)差不多的姑娘在排練舞蹈。

    「領(lǐng)頭的那個姑娘叫蕭穗子，你也可以叫她「小穗子」。劉峰向小萍作介紹，

    「這是團(tuán)里的劉老師?！?/br>
    「你就是何小萍同志吧。來，先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箘⒗蠋煂π∑嫉某?/br>
    次映象是不錯的，看身段是個跳舞的好苗子。

    何小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做了自我介紹?？赡苁且驗榇┲婆f的緣故（其實這已經(jīng)

    是小萍能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了），大家似乎對新來的同志都不太感興趣，沒什

    么人跟她攀談。

    劉老師讓何小萍表演下舞蹈動作，順便看下功退沒退。劉峰維護(hù)小萍說坐了

    太久的火車，動作都沒活動開，小萍卻不想給大家不好的印象，結(jié)果自然是不如

    人意的。大家似乎都有些嘲笑小萍的土氣，但其實細(xì)數(shù)每個人的身世，她們的父

    輩大多都沒離開農(nóng)村多遠(yuǎn)——

    在當(dāng)時的中國，沒有任何地方能像部隊一樣包攬人所有的生活。何小萍一到

    文工團(tuán)，就領(lǐng)到了自己的被褥等生活用品，但就是沒有軍裝，因為新軍裝要過兩

    個星期才能發(fā)下來。何小萍心里很著急，倒不是因為虛榮什么的，她想照張軍裝

    相寄給自己遠(yuǎn)在勞改營的父親，這是父親聽說自己參軍之后特意要求的。父親雖

    然說被共產(chǎn)黨打倒了，但作為曾經(jīng)的統(tǒng)戰(zhàn)分子，父親心里其實還是傾向共產(chǎn)黨的，

    更提不上仇視。所以父親很贊同女兒參軍的想法，而且這樣也能保證女兒不被別

    人欺負(fù)。

    共產(chǎn)黨軍隊的文工團(tuán)最早可以追溯到工農(nóng)革命時期，不過那時的文工團(tuán)主要

    作用是給士氣加油鼓氣，現(xiàn)在的文工團(tuán)其實給領(lǐng)導(dǎo)作報告演出才是重頭戲，聽說

    毛澤東的身邊就有不少文工團(tuán)出身的紅人。

    到現(xiàn)在，小萍也開始后悔起來。原本以為到文工團(tuán)之后，吃住都有保證，來

    的時候只帶了幾雙換洗的衣裳。但真正來到文工團(tuán)之后，才發(fā)現(xiàn)團(tuán)里大部分人都

    是干部家庭出身，宿舍里大包小包，什么牙刷、肥皂、雪花膏，都是一應(yīng)俱全。

    相比之下，小萍不僅是寒磣，更是邋遢了。

    宿舍里除了她，一共有三個人，父母都是軍隊干部的郝淑雯，長得很漂亮的

    林丁丁，父母同樣被邊緣化，但情況比她好得多的蕭穗子。這里面，除了蕭穗子

    看她來打了聲招呼，其他人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小萍并未對此感到過份沮喪，

    因為像這樣的情況以前都在發(fā)生。

    「唉，小萍，你家里是干什么的啊！」蕭穗子很友善地問。

    「嗯，我爸爸是革命干部，在農(nóng)業(yè)部工作?！剐∑加浀脛⒎宓膰诟溃С隽?/br>
    繼父的身份。

    「哇，國家部委的人啊，那不是天天能看到毛主席嗎？」不知怎地，林丁丁

    這話聽起來總覺得帶有一種譏諷的味道。

    「什么啊，最多是個二十四級干部，平時連個部長都看不到的?！购率琏┑?/br>
    這話很傷小萍的自尊。

    「得了，大家以后都是戰(zhàn)友，干嘛這么唇槍舌劍的。」蕭穗子似乎感同身受，

    維護(hù)了下小萍。

    突然從禮堂傳來一聲長長的呼喚「該排練了，都出來準(zhǔn)備」，所有人都換上

    舞蹈服走了出去。因為考慮小萍需要休息的緣故，今天的排練她不用參加。

    望著瞬間空蕩蕩的宿舍，小萍心里有些失落，看來軍隊也不是純潔的地方，

    到處都有勾心斗角。小萍不傻，她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她的出身和貧窮，如果

    她有一個像郝淑雯一樣的爸爸，或者長得像林丁丁一樣長得引人注目，所有人就

    不會這樣對她了。

    小萍忽地看見墻上掛著的林丁丁軍裝，頓時有些出神。她有些猶豫，但一想

    到自己父親來信的囑托，手就顫抖著拿起了軍裝。這是件當(dāng)時中國很常見的綠軍

    裝，但不知怎地，看起來還是很新的樣子，聞起來還有一種清香的味道。小萍不

    知怎地，有了一種惡心她的想法，叫你看不起我，我就偏要穿你的軍裝。但不出

    一會，小萍就為自己會有這種想法而感到羞恥，父親在很小的時候，就總是教導(dǎo)

    自己要與人為善，不要打擊報復(fù)別人。不管怎么樣，小萍還是穿著林丁丁的軍裝

    照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