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住哪里……不是住宿舍嗎？”

    石一彤一聽我的話也愣了一下，“不是，明天學(xué)校才報到啊，今天宿舍肯定還不開放的，我以為你知道呢?！?/br>
    什么？我趕緊把手機(jī)翻出來，屏幕上的日期赫然寫著“8月31日”。我有點(diǎn)傻眼，看著石一彤說，“我以為這個月只有30天來著?！?/br>
    石一彤看著我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

    我盯著地面猶豫起來。除了路費(fèi)以外，我身上的錢加上卡里的錢就一共只有一千三百塊錢，這還是這個月全部的生活費(fèi)。要是住旅館，一晚上花掉百八十，生活費(fèi)就有可能不夠用了。但要是因?yàn)檫@個原因跟自己的爹媽開口要錢，又實(shí)在是開不了口。

    石一彤好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突然開口問我，“你怕鬼嗎？”

    這個問題實(shí)在太突兀，我莫名其妙的看他。“你說什么？”

    “我說顧羽，你怕不怕鬼？”石一彤又重復(fù)了一遍，表情很嚴(yán)肅，一點(diǎn)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皺起了眉頭，還是盡量認(rèn)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個……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什么鬼啊怪啊的，像他們經(jīng)常說的什么鬼壓床我都沒遇到過。我不怎么相信這些東西的?！?/br>
    石一彤似乎松了一口氣，還沒等我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就突然又恢復(fù)了笑容，好像剛剛根本沒問過這么詭異的問題似的。

    “那既然你沒地方可去，要不然今天晚上就來我家住吧？只要你不嫌棄我們家是平房，稍微有點(diǎn)破舊?！?/br>
    我趕緊說，“不嫌棄不嫌棄，嫌棄是不可能的，我還樂不及呢。就是怕會不會太麻煩了……”

    “嗨，我都這么說了，你就別客氣啦?！笔煌ξ睦^我胳膊，“再說我一個人在家還覺得寂寞呢，正好你過來陪陪我?！?/br>
    一路上東拉西扯的，很快就走到了學(xué)校。我們兩個大致把學(xué)校轉(zhuǎn)了一圈，看了看教學(xué)樓和宿舍樓，果然還沒到報到的時間，宿舍樓的大門緊緊鎖著。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確定了食堂和超市的位置，忙完這一陣之后，一看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diǎn)鐘，臨近黃昏了。

    石一彤和我還拎著行李，出了一身臭汗。石一彤實(shí)在撐不住了，跑去小賣部買了瓶冰汽水，喝完以后跟我擺擺手，

    “行了顧羽，快點(diǎn)回去吧，你也不可能今天就把學(xué)校地圖背下來不是?！?/br>
    我也覺得累了，就點(diǎn)點(diǎn)頭，打算跟著石一彤去他家里看一看。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個人影吸引了我的視線。

    這時候我們已經(jīng)走到靠近校門口的位置了，但在我回頭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一個男人站在教學(xué)樓附近。那男人挺高，目測至少有一米八以上，面容清秀，看起來非常英俊。不過這些都不是吸引我目光的理由，最古怪的是，那男人身上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衫，還留著披肩的長發(fā)，好像從古裝電視劇里走出來的一樣。

    這時候男人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的視線，還偏頭對我露出了一個微笑。

    我覺得有些奇怪，就轉(zhuǎn)身問石一彤：“哎，那個人是學(xué)校老師嗎？”

    石一彤還在喝飲料，半天才回應(yīng)，“?。磕膫€人？”

    “就那個男的?！蔽彝砗蠓较蛑噶酥?。

    石一彤越過我的肩膀往后看，瞪著眼睛瞧了半天，“什么？哪兒呢？哪有男人，我怎么沒看見？”

    我回過頭，發(fā)現(xiàn)在剛剛的位置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男人，只有一棵梧桐樹而已。

    難道是我自己看花眼了？我揉揉眼睛，那個地方還是沒有任何人。

    “怎么啦？你見鬼了？”石一彤莫名其妙的看著我。

    于是我趕緊搖搖頭。“沒有沒有，好像是我看錯了吧。你看那棵樹，它葉子多像人頭發(fā)啊，它樹枝多像人手啊?！?/br>
    我就這么胡亂睜著眼說瞎話，石一彤居然也信了。大大咧咧的不再深究，拉著我要讓我嘗嘗他奶奶做的豆腐羹，夸張的說里面的蔥花和蝦仁有多么香。

    石一彤的老家離學(xué)校有一段距離，似乎是遠(yuǎn)離市中心的郊區(qū)。我倆打了個的，司機(jī)師傅是個接近五十的中年婦女，看著很和善。石一彤坐在副駕駛，一路上都在和司機(jī)攀談，從言城大學(xué)談到言城小吃，從言城小吃談到國家大事。我坐在后座，沒怎么聽他們說話，眼睛望向窗外飛速流逝的風(fēng)景，頭腦放空。

    一條小溪在我的視線里蜿蜒爬動著，遠(yuǎn)方還有粗大的柳樹和廢棄的古宅，無處不在告誡著我這個外來者：腳下的土地上充滿著許多不容侵犯的悠久歷史和古老文化。

    回去的路上我靠著窗戶瞇了一會，但還沒睡著就被石一彤的大嗓門給喊了起來。

    “顧羽！別睡了，已經(jīng)到了?！?/br>
    我去后備箱把行李拎下來，石一彤跟出租車司機(jī)道別。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出租車帶著我們來到了一個安靜又偏僻的村子。后來我才知道這個村子叫做通河村，坐落在北通河邊上，是言城最大的城郊村，石一彤的老家就在這個地方。

    我們沿著一條小徑抄近路走進(jìn)村里，石一彤顯然是熟門熟路，連地上什么位置有坑都清清楚楚。但比起他輕快的腳步，他的臉色卻有點(diǎn)凝重。我跟在他身后有些莫名其妙，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他，他反倒搶先開了口。

    “那什么……雖然我說這話可能有點(diǎn)奇怪。但是一會進(jìn)了我們家，你可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啊?！?/br>
    “什么？做什么心理準(zhǔn)備？”石一彤的話實(shí)在是有些怪異，我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疑惑道。

    可能是因?yàn)閯倓偟摹坝龉怼苯?jīng)歷，也可能是因?yàn)橹饾u黑下去的天空，我忽然感覺好像不認(rèn)識面前這位兒時的玩伴了。一瞬間許多鬼故事、天涯論壇的靈異帖子都涌進(jìn)了我的腦海里，什么鬼魂上身啊，借尸還魂啊……

    “哎呀，顧羽！”也不知道石一彤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個勁的向我擺手，無奈的解釋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怎么說呢，就是我家……哎呀，你到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把你拐到什么地方去的，我們村的漢子都不缺媳婦！”

    我一下子被他逗樂了，剛剛突如其來的戒心也放下了，一邊罵著“你說誰媳婦呢”，一邊跟著石一彤一腳深一腳淺的繼續(xù)往前走。

    拐過一個窄巷，沒走多遠(yuǎn)，石一彤就說“到了”。我停下腳步打量著面前的建筑，實(shí)在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就是一座普通的農(nóng)村平房，用磚瓦蓋起來的土房子。但當(dāng)我們走進(jìn)院子里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明白石一彤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院子不大，地上都是結(jié)實(shí)的泥土，正中間有一棵粗大的柳樹，而就在柳樹附近，有一間很大的雜貨間，里面整整齊齊的擺著許多口棺材。而在院子的角落里，還堆放著一些破舊的紙人、紙錢和其他的喪葬用品。

    我這才恍然大悟，為什么石一彤之前要問我這么奇怪的問題，剛剛又為什么說讓我做好心理準(zhǔn)備，原來我這位童年玩伴的家里是做喪葬生意的。

    石一彤看我明白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就是怕你覺得晦氣，所以一開始沒敢跟你說。我們家祖上從我老爺爺那一輩起就一直是做白事起家的，后來傳到了我爺爺，也一直在做著這個。至于我爸媽，他們兩個人都在外面打工，很少回來，我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和我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你看這邊扎的紙人，紙衣服，都是我爺爺親手做出來的，厲害吧？”

    “原來是這樣啊?！蔽倚睦锼闪艘豢跉猓裨沟?，“那你之前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嚇唬人干什么，弄得我心里緊張得不得了?！?/br>
    石一彤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哎，大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明明是你自己膽子小還把鍋甩給我?！?/br>
    我張口剛想再反駁他兩句，卻在這時候看見一位老婦人笑呵呵的從屋里走了出來。石一彤立刻迎了上去。

    “奶奶！我回來啦，這是我的同學(xué)顧羽，他傻乎乎的記錯學(xué)校報到時間了，來咱家住一晚上?！?/br>
    我憤怒的用胳膊肘戳了石一彤一下。介紹就介紹，干嘛隨便把我糗事戳給長輩。

    但老人根本沒有在意的樣子，和藹的向我笑著，熱情的邀請我進(jìn)屋。

    “進(jìn)來吧進(jìn)來吧，外頭怪熱的。上屋里來吃塊西瓜啊?！?/br>
    石一彤的奶奶非常和善，又很熱心，大概是以前家里沒來過什么客人，一見到我就分外熱情，拉著我聊了許多，還把石一彤小時候的事翻出來講，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笑開了花。晚上老人家給我們做了一桌子的菜，有餛飩，有釀豆腐，還有腸粉，老人一直不停的給我夾菜，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唯一比較奇怪的是石一彤一進(jìn)門就念念叨叨的爺爺一直都沒見到，說是不在家，可餐桌上卻多擺了一副碗筷，孤零零的放在那里無人問津。石一彤也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飯也沒怎么吃。

    到這頓飯快吃完的時候，石一彤突然站了起來，往那碗空碗里盛了些飯菜，嘀咕了一聲“我去給爺爺送去”。我也趕忙站了起來，匆匆擦了擦嘴，跟老婦人賠笑，“那個，我也吃飽了，多謝款待?！?/br>
    石一彤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皺著眉頭，一臉焦慮不安的樣子。我追在他后面，還是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澳銧敔斣趺礇]出來吃飯？”

    “他在屋子里呢。爺爺經(jīng)常一個人在屋子里看書忘了時間，挺正常的。”

    石一彤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從他臉上擔(dān)心的表情來看似乎并不是這么簡單。我正在心里猜想是不是老人身體欠佳的時候，一間房門突然在我眼前打開了，走出一位駝背的老人。

    老人看起來七十多歲了，穿著一件圓領(lǐng)的馬褂，胡子留得挺長，看上去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倒是氣色很好，不像是身體有毛病的樣子。

    石一彤看到老人先是松了一口氣，又帶著些埋怨的語氣說道，“爺爺，你又沒去吃飯?！比缓缶蜕斐鍪窒氚淹肟赀f給老人，但老人把雙手背在身后，根本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反而一雙矍鑠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

    那眼神倒也不是惡意的，反倒是和善又饒有興趣的，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這位老人能夠透過我看到什么畫面似的。然后老人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

    “要珍惜啊?！?/br>
    我有些懵了，轉(zhuǎn)頭看石一彤，他也不像是明白了的樣子。我只好含蓄的問老人，“呃……您說什么？”

    “要珍惜還沒出現(xiàn)的相遇啊。”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老人就笑瞇瞇的背著手走開了?？樟粢粋€云里霧里的我和一個拿著碗筷尷尬站在原地的石一彤。

    我還想再追上去問問，卻被石一彤一把拉住了，向我使了個眼色，拽著我鉆進(jìn)了最里面的一間屋子。

    “剛剛那個就是你爺爺嗎？”我問道。

    石一彤往床上一坐，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老人家……呃，平常就是那個樣子的嗎？”我小心翼翼的忖度著用詞，“總給人感覺……”

    “怪瘆人的？”石一彤把我沒能說出口的話說出來了，他嘆了口氣，“唉，事到如今我也沒法再瞞你了。老實(shí)告訴你吧，其實(shí)我叫你過來，是因?yàn)樽罱@兩天我實(shí)在是……有點(diǎn)害怕?！?/br>
    “害怕？”我迷惑不解。

    “讓我從頭到尾給你講清楚吧?！笔煌乖瓴话驳淖チ俗ヮ^發(fā)，開始向我娓娓道來。

    “之前我也跟你說了，我們家一直都是做喪葬的，一條龍，凡是有什么人過世了都來找我爺爺辦喪事，從入殮、報喪到入棺、出殯都是我爺爺一個人主持。院子里的好多棺材也都是我爺爺手制的。你出了門隨便問問村里哪一戶人家，沒有人不知道我爺爺?shù)氖炙嚨?。雖然你說你不信鬼，但這世界上有好多事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石一彤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接著跟我說?！霸蹅儎倓傔M(jìn)門的時候，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家的房子，一間是給人住的，一間是給鬼住的。也不是說真的有鬼吧，但出殯下葬時用的道具全都堆放在那里?！?/br>
    我想了一下，很快點(diǎn)了點(diǎn)頭，“記得，剛進(jìn)門那會好像看見了一間很大的雜貨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