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院里出來，江呈毅覺得今天的行程也就差不多了，于是他開口：“阿楚，今天就到這里吧，我送你回去。然后我也該出發(fā)了?！?/br>
    “啊？你要去哪里？”阿楚聞言吃了一驚，轉(zhuǎn)過身回頭仰視江呈毅：“我們才玩了一個早上……”

    江呈毅就摸摸他的發(fā)頂，“本來還想多歇幾天的。不過上頭催得急了點(diǎn)，我才想著要今天出發(fā)?！?/br>
    “哦……”裴楚垂下頭，顯而易見的不高興。

    “走吧?！苯室銛堖^他往外走?！耙簿褪侨ド弦欢螘r間，不會很久的?！薄安粫芫谩辈贿^是一個安慰，實際上江呈毅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多久才能回來。

    得到安慰，裴楚卻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盼著和呈毅哥相見，盼著和呈毅哥呆在一塊兒，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實現(xiàn)，卻偏偏只有那么短短的十幾日。

    江呈毅看見底下那人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掛起一個大油壺了，一陣好笑。掌中也是一陣陣地發(fā)癢，終于忍不住了，伸過去抓住揪了一下：“好啦，別不開心。我到了就給你發(fā)信息。到時候我們微信聯(lián)系，好不好？這樣吧，你不是喜歡看外國電影嗎，你一天看一個，等你看完一百個，我就回來了。說不定還沒看完我就回來了呢?！?/br>
    猝不及防地被人揪了一下嘴，裴楚簡直是一陣發(fā)傻，他哪里能想到呈毅哥會對他做這么親密的事情呢。于是傻乎乎地就被攬著往外走，臉上的笑容甜得好像蘸了蜜糖一般。

    眼見著游樂場的大門就在眼前，裴楚終于回過神來，他揚(yáng)起雙手，整個身子往后仰，意圖停止往前走的腳步：“哎哎哎，等等一下呈毅哥！我我還不想走……我我我，我們再玩一下別的再走好不好……”

    “嗯？也行啊。你想再玩點(diǎn)什么？我陪你?！苯室阒共?，用一彎猿臂把人穩(wěn)住，這才往后退一步，雙手抱胸看著阿楚。

    “呈毅哥，我想和你一起玩摩天輪……”

    “行啊，走吧?！?/br>
    這個游樂場的摩天輪還挺好看的，是糖果色的。聽工作人員說，這摩天輪的顏料里混了熒光金粉，到了晚上就閃閃發(fā)光，可好看了。聽得江呈毅止不住的惋惜，他居然不能留到晚上來看這一番美景。

    摩天輪里的空間很小，江呈毅彎腰進(jìn)去的時候差點(diǎn)碰到摩天輪箱子的上部。裴楚眼疾手快，在后面踮起腳把手放在了江呈毅的頭頂。

    “——哎呀。”裴楚輕聲叫了一聲。

    其實江呈毅本來不至于會碰到廂頂?shù)?，但是裴楚碰到了他的頭，他有些詫異，上半身稍微向上直起，這才頂著裴楚的手向上碰到了廂子頂部。他又再一次低下頭，手掌向上蓋住裴楚的手，然后走進(jìn)去，接著才轉(zhuǎn)過來把裴楚的手拉下來，無奈地手，說：“你沒事吧？我看看手紅了沒有?！?/br>
    “啊？我沒事啊?！?/br>
    江呈毅堅持地看了一下，確實沒紅，便滿意點(diǎn)點(diǎn)頭，“還好，我記得第一次見面我就那么，嗯……輕輕地握了一下，你的手就青了一圈?！闭f這話說到一半他忍不住心虛了一下——他那可不是什么輕輕……不過他不是以為有人襲擊他嘛。而且，而且阿楚皮膚也太嫩了吧。

    ……幸好去見格子之前，阿楚手腕上的傷早就消退了，不然格子問起來他要怎么答啊，難道跟他說：“哥們兒，我沒睡醒把你弟給抓傷了？”不是，那得多大勁啊，又不是有仇，至于嘛。

    雖然是這樣想著的，但想的同時他放下了裴楚的手，自然地坐下。

    裴楚緊隨其后，立刻挨著他坐下了。

    “……？”裴楚靠得有點(diǎn)太近了，江呈毅蒙了一下，看著正前方空著的座位，一腦門問號——怎么不坐對面？他停了一下，慢半拍，這才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嘴上叭叭，“我們擠著有點(diǎn)熱吧?！?/br>
    “不會呀?！迸岢ξ赜职み^去，他伸出手抓住江呈毅的手蓋到自己另一只手上，“呈毅哥，我體溫低，摸著很涼快的，你摸摸看呀……”

    那倒是。阿楚的手摸著像塊冰皮月餅似的，涼絲絲的，又有一點(diǎn)點(diǎn)軟乎乎的。別說，手感還挺好的……江呈毅的手蓋在上面，不自覺地捏了捏。動作有點(diǎn)小細(xì)微，但裴楚還是感覺到了，臉“噌”地紅了起來?！俺食室愀纭?/br>
    “嗯？”江呈毅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了一聲，“怎么了？”

    “沒……”裴楚傻乎乎地盯著他的側(cè)臉看，心里想了想要怎么讓他的呈毅哥一會兒在摩天輪登頂?shù)臅r候親親他。

    ……哎呀。

    想不出來……

    腦子都想疼了……

    能不能，能不能直接說呀……

    說起來，呈毅哥真的一點(diǎn)都沒有變……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得讓人覺得像心泡在熱熱乎乎、味道清新的檸檬水里一樣又酸又軟，還想要更多。

    第一次見到呈毅哥，已經(jīng)是在八年前了……那個時候，連他自己也想象不到自己居然還能離開實驗室。實驗室的工作人員用了足足半年時間解除了他初步的人魚化狀態(tài)，那個除了查他的各項身體數(shù)據(jù)以外還老是試圖教他單詞的金發(fā)男人第一次拍了拍他的頭，然后他嘆了口氣，說：“親愛的九十八號，你是我目前為止最成功的一個試驗品……我很遺憾……我親手把你打回了原型……也許我會很后悔……但還是以后再想這個吧……”那個時候，他其實并不很明白，只是默默地聽著，積攢了半年的恐慌在心底發(fā)酵，接著就看到這個男人微笑起來，“親愛的，我為你感到高興，你將回到自己的家，恭喜你，你的家人來接你回家了！”

    ……家人？

    他們……不是有了弟弟以后，就……就不想要自己了嗎……

    不想……不想再回去了……

    低落的情緒一直積攢著，直到看到那個笑得像個小太陽的青年。他笑著接過坐在輪椅里的自己，親昵地叫著自己——“楚楚”。

    是。那個青年，就是青年時期的呈毅哥，當(dāng)然啦，現(xiàn)在呈毅哥依舊是個青年。

    呈毅哥好像一直都是那么溫柔的一個人，是他一個詞一個詞地教自己認(rèn)字說話，自己咬字不清他總是耐心十足地糾正自己。習(xí)慣了大多數(shù)時候通過注射來飽腹的自己吃什么就吐什么，剛開始的時候，吃完不到三秒就吐出來，呈毅哥也毫不嫌棄，馬上開始清掃，又琢磨著買來了葡萄糖牛奶米糊沖水喝，這才讓自己的情況好了一點(diǎn)。流食都帶水，水喝得多了，就總是忍不住要上廁所。有一次呈毅哥實在是蹲得太久了，想起來的時候一個踉蹌。于是，少年裴楚就暗暗記住了，每次都憋著，等到實在忍不住了再叫他。

    江呈毅又不是傻的，怎么會看不出來。于是，他就每隔一段時間就抱著少年裴楚去噓噓……

    想到這里，裴楚有點(diǎn)尷尬又有點(diǎn)臉紅。

    總之，他那個夏天在呈毅哥那里住了兩個月，是呆了一個月以后呈毅哥攙著自己一點(diǎn)一點(diǎn)學(xué)會走路的。一開始，走路實在是太痛了，呈毅哥就買來了又軟又厚的大地毯，鋪在地上讓自己練習(xí)走路。地毯好軟，摔了也不怕。所以他總是迫切地想要學(xué)會走路，減輕呈毅哥的負(fù)擔(dān)。

    如果自己學(xué)會了走路，那他不僅可以自己去上廁所，吃東西，打掃衛(wèi)生，還可以自己和呈毅哥下樓去曬太陽，就免了呈毅哥不辭辛勞抱著自己下去曬太陽啦。

    呈毅哥他總是笑著說：“多曬太陽，骨頭才能長好啊！”

    其實那個時候，他總是不相信自己是呈毅哥口中所說的裴家的小寶貝，所以抗拒著他口中的自己的哥哥來接自己回家。他以前也有家的，但是那個家沒有人喜歡他……怎么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個家呢，一定是弄錯了……但是，他貪戀著呈毅哥的溫暖，只想著——晚一點(diǎn)被揭穿，再晚一點(diǎn)被送回去……

    他總是不安地問呈毅哥：“你喜不喜歡我??？我好麻煩，是個麻煩精……”

    呈毅哥總是不厭其煩地對自己說：“不會啊，你哥哥可是我的朋友啊，我當(dāng)然會喜歡你了！不要擔(dān)心啦?！?/br>
    于是，少年裴楚就安靜下來不說話了。

    終于有一次又是這一番對話之后，少年裴楚眼淚咻的一下掉了下來，哭了起來。他抹著眼淚，“嗚……那要是，要是我不是裴楚怎么辦啊……我不是裴楚啊，我不敢說，我也希望我是你嘴里的楚楚……嗚嗚嗚……”

    江呈毅一下子慌了起來，慌手慌腳地給他擦眼淚，“不是，你就是呀……怎么會不是呢……好好好，就算你不是，我也還是喜歡你呀，你長得這么好看，還這么乖，哪個人看了會不喜歡你呢？是不是？來，眼淚擦一擦，別哭，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乖啊楚楚……”

    從此他就記住了，呈毅哥喜歡他，只要他好看，乖乖的，他就會喜歡他的。

    所以他就一直有注意著保養(yǎng)自己的臉，好好吃飯不抽煙不喝酒，好好學(xué)習(xí)，只等著有一天，可以再見呈毅哥一面?？墒茄?，現(xiàn)在看來，見了一面還不夠，他太貪心了，他還想要更多……

    比如現(xiàn)在，“……呈毅哥……”

    “嗯？”江呈毅偏過頭來，眼睛烏亮，“怎么了？”

    “你，你可不可以，親親我……”

    “哈？”江呈毅歪了歪頭。

    “就一下就好！在摩天輪轉(zhuǎn)到頂點(diǎn)的時候！”裴楚緊張地握拳。

    “小傻瓜?！苯室泓c(diǎn)點(diǎn)他的鼻子，“坐好了，快到頂點(diǎn)了?！?/br>
    “誒！”裴楚聞言，開心地坐正。

    他把嘴撅得老高。

    江呈毅看了一眼，并不說話，只在到達(dá)高處的那一瞬間，輕輕在眼前人的額頭親了一口。

    不是沒有看到他眼里的期待 ，只是覺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