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微服出宮
“嘎啦嘎啦?!?/br> 鎖鏈的撞擊聲在封閉的內(nèi)室尤其清晰,伴隨著的,還有陣陣腳步聲。 越前行,鎖鏈撞擊聲便越大。腳步聲止時,室內(nèi)其他聲音也跟著一起停止。 鐵欄內(nèi),一男一女并肩而坐,手腳都被拷上了桎梏。 來人見狀,冷冷一笑,心道:不枉他費盡心機來覓得他們。 怪先帝藏得太深,又在地宮內(nèi)布滿機關,以至于他在抓著了他倆時為了躲避機關而放跑了一個。 無礙,不論多少個,總歸是除魔神器,還是得先試一試。 “若你們同意為我所用,我便放棄余下那個。”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要不是話語過于銳利,這把清脆悅耳的女聲,聽著該是十分舒心的。 被諷的當事者聞言不怒反笑,笑得愉悅開懷,眉眼彎彎。 因手下敗將的刺激而動怒未免太小家子氣,所以他僅僅自袖里拿了一件物事。 本能輕易收于袖內(nèi)的物事在他取出后漸漸變大,乃至比他手掌心略大一圈才停止。 原來是面銅鏡。他倆驚了一驚,頓時心生警惕。 “可認得?”指腹沿著紋飾輕輕劃過,仿佛對待珍視之物,未敢重著一分。 他手中之物, 他們怎能不認得? 便是劍鋒擊中了這堅硬無比的紋飾,并激發(fā)了內(nèi)里暗藏的咒術,才導致他們不堪負荷而斷成三截。 便是這東西,害得他們骨rou離散千載,無法團聚。幸得崇山老者的徒弟把他們聚在一塊,不然他們怕是到現(xiàn)在連相會的機緣也沒有。 分明從前,他們同根同生,如塤如箎,卻在一夕之間別如雨下。那參商之虞,可謂經(jīng)得目斷魂也消,不知再見是何夕。 如此這般,怎么可能忘得了? 看他這模樣,想必心里又打了什么壞主意。 果不其然,他把銅鏡放到墻邊鑲著的板子上。 陽光透過牢房內(nèi)的小窗傾瀉而下,灑在鏡子上,在墻面映出銅鏡后方的紋路,連銘文都格外清晰。 掛在牢房三面墻上的鏡子悉數(shù)反射出那些投影。不多做它想,他們筑起一層防護結界,以擋去一切害處。 銘文化為浮光,旋繞在結界四周,一點一滴地將它擊潰。 他能限制他們的自由,卻無法強迫他們認他做主人。 放在從前,區(qū)區(qū)一把劍算得了什么? 這么一想,倒有些后悔當初應了玉帝這任務。 道什么滅了唐氏王朝便許他這萬里江山,要是得到這把神劍,何止人間,這三界統(tǒng)御之力他皆手到擒來。 結界即將被摧毀時,又見蓮花寶座憑空出現(xiàn),伴著萬頃祥光普照大地,亮了原先只有幾縷陽光落下的密室。 由于光線過亮,墻面的影子都消失了。好事被打壞,他毫不掩飾不悅之情。 對于他明顯的敵意,青華大帝淡然一笑:“怎么?你好像不歡迎我?” 取了腰間插著的紙扇后,他收斂情緒,揚起唇角,輕“呵”一聲。 來者是客,坦言相告有失禮儀,可他亦不欲撒謊,干脆笑著帶過,笑得雙眼都彎成月牙兒,落下了漫天清輝在眸里。 被他的笑晃得迷了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整了整思緒,他正色道:“心月狐,放了他們?!?/br> “為何?”心月狐在心底不屑哼聲,面上卻不顯山露水。 青華大帝自然看得出,只是不甚在意:“若你應了這次,我為你彈一生琴又如何?” 憶起那年涼秋,敗葉飄零,落了滿地金黃。 掉得久的,早已濺了一身泥巴,臟污得不成形,叫人忘了原樣,再望向新葉時,眼神徒添幾分憐憫,想來以后它們也會落得這番下場。 狂風卷起,讓秋黃迷亂了雙目,恍然間,看不清前路方向。 一如眼前的他,被飄飛的長發(fā)擋去了容顏,只余一雙似火欲燃的瞳眸,昭示著他入了魔障。 正是心月狐初墜魔道時,而他聽了紫薇天帝所言,前來降服他。 青華大帝手一伸,便有一把琴在他掌心上顯現(xiàn)。 蠶絲制弦,桐木制體,髹紫漆,斷云紋。 盤腿而坐后,他開始撥弄琴弦。 層疊琴聲響起,一聲比一聲激昂,撼動著他的內(nèi)心,讓原本就相當狂躁的他更升一個層次。 他怒吼一聲,曲爪躍起,朝琴聲來源攻去。 誰知還沒近身就被彈了回來,原來青華大帝利用琴音架起了重重防御。 默念幾句咒語,喚醒了沉眠地底下的腐朽之物,心月狐大手一揮,它們立刻從土里鉆了出來。 陣陣惡臭于空中飄散,令向來面容平淡的青華大帝皺起劍眉。 心月狐一聲令下,那些掛著腐rou的枯骨便群起進攻。 不知道防御可以撐多久,只知道這樣下去非常不妙。 青華大帝放緩了調(diào)子,閉眼背誦經(jīng)文。 本就是無主無意識的東西,自然不懂得閃躲,對付起來也極為容易。 不多時,它們就全軍覆沒??康眠h些的再次回歸凈土,長眠不起;而強行接近的化為碎片,散在了風里。 “塵歸塵,土歸土?!编盍艘痪?,青華大帝望向心月狐,發(fā)現(xiàn)他變得十分平靜了。 琴聲仍在繼續(xù),比起先前多了幾分恬淡,夾著悠長情韻,在他心間徘徊輾轉(zhuǎn)。 直到琴音停了,余韻依然久久不散。 從此,只要有機會,心月狐便去妙嚴宮串門。 不為別的,只為聽他奏一曲。 可惜自那以后,他鮮少再聽見他的琴聲。即使偶然間循聲而來,青華大帝也會停下手,偏不彈于他聽。 真是,壞透了。 因此,青華大帝這番言論,讓心月狐有些受寵若驚。 心月狐把折扇合起來,以扇骨拍打手心,饒有興味地笑。 “倒不如,你應我三諾?”一介凡夫俗子,行事甚為不便。青華大帝法力無邊,有他相助,定能得益不少。 “若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何妨許你這次?!鼻嗳A大帝很爽快地答應了,完全不擔憂心月狐向自己提出傷天害理或違背天道之事。 無需多言,心月狐必會知曉孰輕孰重,也該知道自己的最低限度。 貪得無厭的后果必是得不償失。 “不過這要求我還未想到,留待下次吧。” “皇上,這是選秀名冊,個個家世清白,容貌端莊秀麗,精通琴棋詩書,乃上上之選,望皇上挑出鐘意之人以充裕后宮?!崩罟砉?,高舉捧著冊子的雙手。 皇帝一掌拍飛他的手,冊子順勢被甩到遠處。 “不需要。” 誰不知道那些人安的是什么心思,不是覬覦他的身份與權勢,便是妄想奪得他的錢財與帝位。 因此,除非腦子糊了爛泥,否則他定不會將她們迎進宮。 真要挑的話,那人無需才華洋溢或容貌秀麗,只要懂琴藝就好。 說到琴藝,便想起他來。 明明不懂樂理,卻偏愛聽他彈琴,然而這天下像他那樣彈得一手好琴的,又有幾人。 與其這樣空想,不如親身體會。 因為出宮的準備事物十分繁瑣,所以他極不愛出宮。 寧可十天半個月宅在宮里,也不想為了出一次宮而浪費時間和精力。 當然,他大可以偷溜出去,只是這行為非常不責任,并不可取。 身為一國之君,理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豈容一時貪玩而視作兒戲。 要知道,國主失蹤乃天下大事,因找他而勞師動眾所耗費的,不會比他出宮所需籌備的少。 思前想后,還是簡單交代一些事物,再帶幾個影衛(wèi)就整裝出發(fā)。 到了民間,才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找起。 論起才藝,青樓女子最是在行,而說到青樓,前面就有一家。 據(jù)說,那里的姑娘一個個生得婷婷裊裊,眼波流轉(zhuǎn)間春情脈脈,腰肢纖弱不盈一握,激起無數(shù)男人的憐惜之心,恨不能把天上星水中月捧在手心獻于她們,只為博得佳人傾城一笑。 長了那瓊姿天仙貌,偏還兼具才能與技藝,焉知惹多少風流才子及王孫侯爵仰慕,并視作紅顏知己,三天兩頭醉倒美人懷,害他沒少收到來自臣子們的絮叨與上奏。 往那瞥了眼后,心中暗自贊道,確實不錯,僅此而已。 誰讓他極不喜胭脂水粉味,更討厭那酒臭味。 除了青樓,他能想到的還有文人雅士專聚之處,然而人多環(huán)境也吵雜,即使有那閑情雅致亦該被破壞殆盡。 想來想去,還是清凈的地方最為合適,畢竟真有心要彈琴的,不會希望被他人干擾,然而,這個“他人”不包括他自己。 皇帝大老爺非常理所當然地補上最后一句。 側頭見一個賣糕點的攤子,隨便買了幾個后便問:“請問大娘知道此處有何清靜之地么?” 那位賣糕點的大娘聞言,擰眉苦思,大白天的哪兒沒有人? 即使是佛門靜地也該有燒香、拜神的信徒或誦經(jīng)的大師、和尚。 “唔……似乎有一個?!焙貌蝗菀祝X子才憋出了一個地兒。 “哦?在哪?”皇帝一聽,雙眼都亮了起來,仿佛鑲了滿天星子,叫大娘看傻了眼,心忖,這莫不是天仙下凡了。 大娘飄飄然地告訴他自己所能想到的那個地方,只覺得連他說出的那幾個字都特別悅耳。 輕輕的一聲疑問,比春風拂過還溫柔,聽著讓耳根子都發(fā)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