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定勝天
楚夢摘了面紗,正坐在房間的低榻上閉目品茗,一夜調(diào)息正是五感不敏之時。 葉同塵進(jìn)退不得,好在他習(xí)慣屏息輕聲,還未驚擾到楚夢。他腳尖踮起,轉(zhuǎn)至屏風(fēng)處,躬身蹲下。 青石間吱呀一聲,那個叫榮爺?shù)暮托熥吡诉M(jìn)去。 這里的隔音不是很好,小煙帶著調(diào)笑和喘息的聲音十分清晰。 楚夢臉上未曾有多余的表情浮動,只是輕聲將手中小巧的紫砂茶放下。 這兩間房的構(gòu)造有些奇特,低榻被擺在了最里,屏風(fēng)斜放在右邊。按照對面?zhèn)鱽淼穆曇魜砜矗喼本褪前褍蓮埖烷椒诺搅艘黄?,榻上還有一扇方寸大的木窗,簡直就是方便偷聽一樣。他過去經(jīng)常會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所以對這里的構(gòu)造還算熟悉。這種房間是特地為了喜歡偷窺的客人準(zhǔn)備的,粗俗但的確刺激。 只聽榮爺粗聲喘氣,女子吟哦,讓人臉紅心跳。楚夢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把古琴,擺在一旁,自顧自的彈奏起來。 不過沒多久,女子發(fā)出瀕死的尖叫,和著楚夢的琴聲攀至高/潮。 容爺粗聲說:“去叫紅媽。”房間終于歸于寂靜,楚夢也停下了琴聲。 女子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榮爺說:“如今天下不平,不少人對酒婆虎視眈眈。” 酒婆? 聽聞這個名字葉同塵呼吸一窒,那不是? 楚夢聲音低沉,全無初見時出的柔弱模樣。“誰?” 榮爺:“那跛腳老頭說有三處,一處為冰,一處為火,還有一處為血。真不知道神神叨叨說的什么!下面怎么問都不張口,白費(fèi)了我那蛇鞭,見了血還不能吸干,委屈了?!?/br> 楚夢:“我知曉了。” 榮爺:“你已有頭緒?何人?” 楚夢哼了一聲:“你上次將我推進(jìn)那馬賊窩里,轉(zhuǎn)頭將東西獻(xiàn)給了酒婆,這次別想我告訴你為何人?!?/br> 榮爺呵呵一笑,他那次急著邀功,所以將這古怪女娃丟下,誰料她居然就這么回來了。這么做酒婆也沒有責(zé)怪他,到底是疼這徒弟還是不疼? 猜不透。 他沒有追問楚夢,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 “酒婆人在樂城,今晚會與你相見。” 楚夢攥緊了手,指甲陷進(jìn)了手心,留下一個比一個深的月牙印。 “何處?” “倒時你自然知曉?!?/br> “為何?” 榮爺赫赫的笑起來:“她老……我哪知道?”要是被知道自己差點(diǎn)說了那句,這頭明天就不見了?!绊樀滥銓⑵颇_老頭的話告訴酒婆?!?/br> 楚夢松了松手,聲音平穩(wěn):“那是自然。”她停頓幾瞬,又問:“你可知那月清……” 榮爺:“月清?那賤人!”說起這個他就來氣,一個小小的在這樂城的頭牌而已,居然也敢拒絕他。 “要不是最近她幫酒婆拿到了一條線索,酒婆破天荒的保她。一個賣笑的頭牌,作什么清高?!?/br> 楚夢發(fā)出短促的笑聲:“是啊,一個頭牌。” 榮爺:“你只要出具身份,就可以問她任何問題?!?/br> 楚夢:“任何?” 榮爺:“不過她能知道什么,知道這樂城哪位恩客比較厲害嗎哈哈哈哈哈!” 葉同塵未敢抬頭去看,離得有些距離,只能模糊的聽到幾句酒婆和月清。 楚夢沒有搭理他那惡俗的笑話,只是譏諷道:“那怪不得她拒絕你了?!?/br> 葉同塵差點(diǎn)笑出來,榮爺果然被激怒了,榻上的木窗被打開,伸出一條肥壯的胳膊,四處亂抓。楚夢從衣袖中滑出一道極細(xì)的琴絲,纏繞數(shù)道用力拉緊。榮爺只是晃動幾下就將琴絲掙斷,那一身肥rou沒有空給他一身蠻勁。 楚夢也不氣惱,雖然榮爺掙斷了琴絲,但是細(xì)絲勒rou,已經(jīng)將其劃破滲出幾道血絲。 她將四處散落的琴絲收起,語氣藏著一絲愉快?!皹s爺,也就我會對您說說實(shí)話了,可要好好保重啊?!?/br> 榮爺將手臂伸回,冷哼一句。 紅媽推門進(jìn)來:“哎呦榮爺,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br> 楚夢將木窗關(guān)上,又推開另一處的窗戶,輕飄飄的上了屋頂。 葉同塵從屏風(fēng)處出來想到那低榻上偷聽那青石間說了什么,卻又聽到女子吟哦的聲音。他耐心性子等待,不料女子本漸入佳境的高吟突然變調(diào),變成一聲慘叫。 “榮爺?榮爺?別嚇奴家??!” 葉同塵從那木窗里看過去,對上一雙充血的雙目,里面含著憤怒和不可置信。葉同塵被嚇得往后一退,女子的慘叫還在:“榮爺死了!” 葉同塵一驚,下意識去追逐楚夢的蹤跡。不料紅媽的慘叫引來仆役,他們在行走間看到葉同塵的身影,幾人高喊:“有賊人!” 葉同塵知道這不是久留之地,于是踩著瓦楞,從這里離開了。 紅樓那里亂成一團(tuán),紅媽處理了榮爺?shù)氖w,將幾個姑娘召集起來。特別是小煙,哭哭啼啼說自己只是離開了一會,什么異常都沒有發(fā)生。房間里站滿了波衣輕紗的女子,榮爺?shù)氖w倒在那低榻上,沒有活氣,像那后廚里待人處理的死rou。 剩下的幾個姑娘則面露喜色,有一個穿著紫色紗裙的美艷女子甚至蠢蠢欲動:“紅媽,榮爺真死了?” 紅媽厲色問:“想干什么?就算死了也不能胡來!到時候把那送到城主那里說是你干的,讓你嘗嘗那陰牢的厲害?!?/br> 女子撇嘴:“這榮爺之前惡習(xí)累累,上次還把紅坊的臉硬生生的咬下一塊,現(xiàn)在死了我看就是遭報應(yīng)了!” 紅媽:“遭報應(yīng)也不該在紅樓遭!今晚我本來想在這里熱鬧一下,蓋過那該死的環(huán)采閣的風(fēng)頭。這下……” 其他仆役進(jìn)來:“紅媽!城主的人來了?!闭Z氣中有些驚慌,說完還咽了咽口水。 紅媽連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著,還抽空對排排站的姑娘們說:“你們也注意一下,不然被帶走,紅媽都救不了你們!” 整理了一番,紅媽帶著所有人離開了房間。那紫色紗衣的姑娘咬著下唇,不甘不愿的走了。 城主府的人動作麻利,了解完事情之后竟立刻組織人開始搜查。葉同塵一個轉(zhuǎn)身,跌進(jìn)了一個風(fēng)景秀麗的院子。院子里種著不少花草,連著不少回廊。 這里比起紅樓要素靜很多,可這一條街上,都是這樣的營生。 葉同塵怕出去被抓住盤問,于是準(zhǔn)備找個地方躲躲。 他還在思考著剛剛榮爺死去的慘狀,那個眼神,如果猜的沒錯應(yīng)該是中毒死的。而且沒有人看到楚夢,他的嫌疑最大。如果被抓到了,就算他沒有下毒,但被知道他是葉同塵,也會被折騰的夠嗆。這么思索著,他又摸到了一間房里。仇多不壓身,但是也得知道這仇多來龍去脈。 廊里有人走過,是兩個女子。 “月清jiejie還睡著呢?” “是呢,我已經(jīng)和后廚說過了,煮點(diǎn)補(bǔ)湯,到時候給月清jiejie送過去?!?/br> 月清? 他靈光一閃,決定著這里去尋找一下。 四處觀察了一下,他往里奔走。一般來說,越靠近前院越是招待客人的地方,而往里走,才是姑娘們住的地方。 聽那兩個女子的談話,這月清在這里定然地位不俗,因此房間不會太差??蛇@里的房間長的都很相似,一時之間葉同塵也犯了難。不過沒有讓他等太久,剛剛的那個女子端著一碗湯進(jìn)了某個房間。 葉同塵蹲在房梁上,沉思片刻決定等人出來后進(jìn)去看看。 不過等那女子出來,葉同塵站在門口就聽到了兩個女子的聲音。 “敢問姑娘是誰?”這聲音如同黃鶯,婉轉(zhuǎn)動聽。只是一句,就叫人酥進(jìn)了骨子里。不難聽出,這就是那位月清。 “不愧是環(huán)采閣的頭牌,我來是問你幾個問題?!背艄粊砹?,還提前摸到了房間。 “姑娘好生說話,月清定當(dāng)知無不言?!迸诱f話間一片鎮(zhèn)定,毫無慌亂。 葉同塵看不到里面何樣,只能凝神傾聽。 “如果說了假話,就別怪我把你臉上這嫩rou割下下酒?!背袈曇絷幒?,和葉同塵看到的樣子又好似全換了一個人。 “請問吧?!?/br> 月清的語氣暗含無奈,葉同塵不用看,都能勾勒出一個楚楚可憐的美人模樣。要是過去,他少不得細(xì)腰握在手里,軟言細(xì)語的安慰一番??稍矫利惖呐嗽侥茯_人,等他醒悟過來就對這種人充滿了厭惡。 “酒婆最近這查什么?”楚夢開門見山,直勾勾的看著月清的反應(yīng)。 月清一愣:“姑娘在說什么,我不認(rèn)識什么酒婆啊?!?/br> 楚夢不由將那琴絲收緊,艷若牡丹的臉龐上滲出一道血絲。可那女人只是含著淚眼看著她,連連搖頭。 許是失望了,楚夢將琴絲收起。亮出了令牌,“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br> 月清看到令牌,立刻收起那套柔弱的模樣。 “酒婆有令,只有她才有資格詢問月清這件事情,其他人無權(quán)過問。” 楚夢嗤笑一聲,不知做了什么,問:“就算我是…也不行?” 月清沉默許久,葉同塵都快以為楚夢離開了,她才喃喃道。 “她在追查葉閑之子的下落。” 古人有云,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可這世上有多少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卻困難重重!為了將這天經(jīng)地義達(dá)成,要付出多少代價!都能說天意弄人,可也有人定勝天??傆幸蝗喝?,要以卵擊石,叫那些輕視他人的惡徒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