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章合集,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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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天里的工作時間很長,阮宋的生活過得日夜顛倒,白天的時候要賣逼,有時候生意好會接近十個熟客;賣完了逼就要去夜總會上班,偶爾可以早點(diǎn)回家。阮宋很少接夜總會的客人,就算是夜總會的也得要知根知底的老顧客才行,他總覺得常在夜場里混的不單純,這不是假話,他自己就是在夜場里混的,原本他也是個單純的人,但大環(huán)境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沒辦法,他自己也受了很大的影響,再也不復(fù)之前的純潔了。 他和同事們的關(guān)系也僅僅是點(diǎn)頭之交,夜場工作的人都不單純,有些人心機(jī)很重,今天可以和你稱兄道弟明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逮住機(jī)會捅你一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阮宋不想跟他們起沖突,也無意和他們有什么交際,只做自己的工作極少插手別人的事情。 所以他在夜總會里雖說名氣很大,但平時也只是賣賣笑,陪著客人喝點(diǎn)酒,下班也下的比平常的同事要早一些。這段時間他都不怎么想去夜總會里兼職,反正他們的場地可以一直跑一直換,他想要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換個環(huán)境。 今天上最后一天班,明天就不去了,他站在吧臺前擦拭著酒杯,夜總會里賣酒會有提成,另一個同事跑過來,阮宋認(rèn)得她,是個剛來工作沒多久的小meimei,才剛剛成年,還很青澀,有時候碰到一些不干不凈的客人還會被嚇哭。阮宋很照顧她,會幫她解圍,他會想起自己的meimei,雖然他有好幾個meimei,可都是一生出來沒多久就被自己的父親抱去換毒品,他只在meimei出生時見過一面,隨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了。 他想起mama曾經(jīng)跟他說過和自己年齡相仿的meimei,meimei比他小三歲,當(dāng)時mama的精神狀態(tài)還算好,只是常常挨父親的打。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父親吸食毒品,沒有錢了,就去偷,去搶,毒癮發(fā)作了,就在家里打老婆。mama是越南人,年輕的時候被人騙了拐到中國來,爺爺奶奶很看不起她,當(dāng)她是買來的生育工具,所以看她看得很緊,她很長時間里不會說中文,也自然逃不出去。然后就有了他,mama對他很好,很溫柔,說話的腔調(diào)里都帶著一股東南亞女子獨(dú)有的風(fēng)情。 但可惜的是,他是個雙性人,重男輕女的爺爺奶奶覺得他是個怪物,原本以為是個正常的孫子,結(jié)果卻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本來要把他抱去淹死,mama拼命護(hù)著他才留了條命。他是個畸形怪物的原因也很正常,他的父親讓母親懷孕的時候還在吸食海洛因,他不是個無腦兒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留著他一條命也是覺得,就算再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但從外表上來看還是個男孩無疑。 “宋哥?!毙聛淼呐⒊哌^來,似乎還有些害羞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阮宋轉(zhuǎn)過頭看她,看她已經(jīng)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夜場里的人一般防范心都很重,讓人對自己的稱謂也時常會更換,這個女孩叫佳佳,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宋哥,你能不能今天幫我替?zhèn)€班?我今天和經(jīng)理請了假,我mama過生日,我想陪她回家過生日。” “好。”他很爽快地就答應(yīng)了佳佳的請求,“那你要陪mama過個快樂的生日。” “過幾天就是母親節(jié)了,宋哥想好給你mama買什么禮物了嗎?” 阮宋愣了一下,他沒說話,夜場的人一般很忌諱說自己的私事。佳佳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言,她有些尷尬,“好吧,那宋哥,我先走了?” “嗯?!彼α诵?,等佳佳往外走的時候又叫住她,“哎,你能不能幫我買個果籃,價格只要公道就可以了,我給錢給你?!?/br> “知道了。不過買果籃?你有朋友生病了?” “是去看我mama?!彼樕系男τ行擂危谝淮螌σ箞隼锏娜颂崞鹱约旱乃绞?,“她在精神病院里,她瘋了?!?/br> 精神開始失常,是在第一個meimei被奪走之后開始的。 阮宋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時的情景。那時候他還很小,父親整天不著家,家里破舊不堪,能夠賣了充當(dāng)毒資的東西都賣光了,mama蜷縮在床上,精神時好時壞,她抱著一個從路上撿來的爛玩具當(dāng)自己的孩子,對著爛玩具整天自言自語。她還是依舊很疼愛他,會將他抱在自己的膝蓋上,然后將爛玩具舉起來說,“小宋,看,這是你的meimei?!彼粫f中文,綿軟的越南語加上她溫柔的語調(diào),聽起來格外的詭異。 他當(dāng)時年紀(jì)小,不懂事,只是在想mama怎么會把娃娃和meimei弄混呢?娃娃那么小,破破爛爛的,還很臟,meimei怎么會和它一樣。他的記憶里,meimei應(yīng)該是軟軟的,會哇哇大哭,他只見過meimei一面,然后就被爸爸抱走了。mama在家里生了meimei,爸爸跑到家里,看是個女兒,很生氣地要把meimei從mama的懷里搶走。虛弱的mama被一路拖拽,膝蓋在地上摩擦磨出了血。她沒能護(hù)住meimei,meimei就被爸爸帶走了。爸爸那段時間有十幾天沒有回家,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mama也就在那個時候開始越來越不對勁。 之后他慢慢地長大,去上學(xué)了,家里交不起學(xué)費(fèi),他就去街邊撿別人扔掉的礦泉水瓶去賣廢品,一毛錢一毛錢地湊學(xué)費(fèi)。好在念書的時候成績還不錯,一路念到高中,學(xué)校里知道了他的家境,給他免了學(xué)費(fèi),讓他在學(xué)校里寄宿。家里債臺高筑,母親常常被家暴,父親吸毒多年,他最愉快的日子就是父親在戒毒所里戒毒的時候,mama雖然精神時好時壞卻也能夠在家一個人照顧自己。父親在戒毒所里進(jìn)進(jìn)出出,復(fù)吸、強(qiáng)戒、復(fù)吸、強(qiáng)戒,宛如一個無線循環(huán)的莫比烏斯帶,后來竟然又染上了賭癮,高利貸債主來家里討債,他在家里看著父親被毒打,在那群人面前不停地磕頭,差點(diǎn)還剁了父親一只手。 然后,等那群人走了,他的父親就把他拖出來毆打泄憤。他的父親打他,他知道自己不能夠反抗,反抗就會打得更慘,還會連著mama一起打。他捂著頭在地上扭曲著身體,像是一條蛆蟲,要被狠狠地踩死踏死,喉嚨里像是有火,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mama看著他挨打,心疼地?fù)溥^去,用身體護(hù)著他。那時候的mama雖然腦子已經(jīng)不正常了,可是還會對他好,記得他是她的兒子。所以那么多年他都默默無聞地活過來了,就是因?yàn)閙ama的緣故,他可以忍耐一切,她是他的軟肋。 “都是你們!賤人!賤人!生的怪胎!就是因?yàn)槟銈兾也抛兂蛇@個樣子!全都是你們的錯!”父親的拳腳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胸口,踹得他雙眼發(fā)黑?!吧娜际桥畠?,害得我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生個兒子還是個帶逼的賤種!” 打完了他,父親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興奮起來,阮宋被他打得像條死狗,他當(dāng)時不過剛剛十八歲,要參加高考,本來可以有光明的前程。他的父親把他擰起來,眼睛里直冒光,那種眼神他見過,父親毒癮發(fā)作時看著毒品也是這個樣子。他目睹過父親毒癮發(fā)作,坐在地上給自己注射毒品的樣子,扭曲的蛆蟲找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粉末,沒有水,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尿去溶解毒品。吸毒的人最怕的不是警察而是大風(fēng),因?yàn)樗麄兒ε嘛L(fēng)把毒品吹走。 “對了,你不是有逼嗎?!你可以去賣逼?。≠u逼給我還錢!”他的父親興奮起來,就好像是看見了高濃度的四號,“去讀什么書考什么高考!去給我去賣逼!賣逼給我還錢!媽的,早知道那些敗家貨就不該那么早賣了!全都應(yīng)該養(yǎng)大了給我去賣逼!” “爸爸……爸爸……”他的眼淚和鮮血混在一起,“我……我……” “你必須去!你不去就讓你那個賤貨老媽去!反正你也有逼!還能賣好價錢!”父親激動極了,“明天就去辦娼妓從業(yè)許可證!你那個逼不用起來就是浪費(fèi),用起來還能給我好好賺錢!” “不可以……我是你的兒子呀爸爸……” “兒子又怎么樣!反正你有逼不去賣就是委屈你了!不然你都沒地方去勾引男人發(fā)sao!你必須去!我明天陪你去!如果你不去!我就讓你賤貨老媽去!” 父親擰著他的頭發(fā)將他的頭拉高,他已經(jīng)絕望了,他知道他爸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他是沒有兒子的,毒品才是他的兒子,他愛毒品比愛自己更多。 第二天他沒有去上課,自己去辦了娼妓從業(yè)許可證。給他辦理證件的工作人員還有些懷疑他是偷渡來的越南人,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就是這個樣子了。他得開始接客,當(dāng)天他決定搬出家,但mama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有些變故,他當(dāng)天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離開家,mama攔著他問他去哪里,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父親過來給了mama兩個耳光,“走開走開!” “我給你找了兩個客人。”他的父親不懷好意地笑了,“既然都要去市區(qū)里發(fā)展了,干脆先找?guī)讉€客人練練手,我都已經(jīng)給你聯(lián)系好了!”說著就領(lǐng)來了兩個彪形大漢,他有些恐慌地往后退了幾步,那兩個男人將他一扛就往他的房間里走。 “放開我!放開我!”他尖叫著拍打著那兩個男人卻無濟(jì)于事。他的mama伸手想要把他從那兩個男人身邊搶過來,最后只能被擋在門外,聽著兒子的慘叫叫了一整夜。 第二天,mama就瘋了,徹底地瘋了。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不記得他了,看見誰都想要沖上去毆打。父親不負(fù)責(zé)任,自己又成了這個樣子,阮宋只能把mama送去精神病院里療養(yǎng),偶爾會去看她。 佳佳第二天就給他打了電話,說給他把果籃買好了,還問了他住的地方要送給他。他不好意思讓佳佳來他暫時居住的地方,只好和她重新約好了地方自己去拿。佳佳不要他的錢,還說自己應(yīng)該感謝他,如果沒有他的話mama的生日一定趕不上了。 “謝謝?!彼踔@向佳佳告別,隨后帶著果籃上了公交車去精神病院里看mama。mama已經(jīng)入院三年多了,病情越來越糟糕,她有攻擊性,看誰都覺得對方要傷害她的兒子。 到了精神病院里,他進(jìn)了mama的病房,mama在床上睡覺,他就去洗了個蘋果,幫mama削掉蘋果皮,再刮成泥給她吃。mama頭發(fā)凌亂,睡著的時候倒是沒有攻擊性,等了一會兒,mama醒了,看見有人坐在她的床頭,一雙眼睛里很快就充滿了戒備。 “mama,我來看你了?!彼迷侥险Z輕言細(xì)語地對mama說話,mama看著他,問他,“你是誰?” “我是小宋啊,是你的兒子?!彼瘟诵┨O果泥準(zhǔn)備喂給mama吃,mama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情緒失控,朝著他撲過去準(zhǔn)備搶他手里的刀。 “你不是我兒子!你是誰!你休想把小宋從我身邊奪走!”mama歇斯底里地尖叫,她朝著他廝打,“你把我兒子藏到那里去了?!把他還給我!還給我!他在哪里?!” “mama!是我?。∥沂切∷?!是你的兒子??!”他將手里的刀往遠(yuǎn)處一拋,mama見搶不到刀,準(zhǔn)備跑去撿起刀刃。他慌忙將mama按倒在身下,“mama你仔細(xì)看看我……我真的是小宋……” “不是!你不是我的小宋!你要害小宋!我殺了你!”mama舉起雙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想要把他掐死,他呼吸困難,外面的護(hù)士聽見了病房里的聲響慌忙闖進(jìn)來,護(hù)士一手把阮宋拉開,另一手將mama從地上拉起推倒在床上,外面又有護(hù)士進(jìn)來幫忙,別看她們看起來人很嬌小,可治起發(fā)狂的病人個個力大無窮。她們將mama的四肢捆起來,mama在病床上扭曲著身體,大吼著,“我沒有?。∥覜]有??!我要我的小宋!我的小宋在哪里!” 護(hù)士抓起她的胳膊給她注射了一針鎮(zhèn)靜劑,她才慢慢地安靜下來。阮宋淚流滿面,護(hù)士看著他脹得通紅的臉,給了他一張面紙。 “擦擦吧?!弊o(hù)士們朝著他笑笑,“你mama就是這個樣子的,她有攻擊性,如果要看她的話還是在加護(hù)病房里看看她吧。這樣也安全,不會出事?!?/br> 阮宋一言不發(fā),只是流淚??粗饾u平靜下來的母親,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快走吧,她醒來了再看見你,估計又要鬧騰了?!?/br> 癲狂的精神病患者癲狂的母親,她再也認(rèn)不出他了。 第二章: 穿過一條長長的青石板小道,古樸的寺廟里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鐘聲,已經(jīng)是黃昏,天色漸漸地暗下來,黛色天幕下籠罩的佛寺里,只有鍍金的滿殿神佛還依舊明艷顯眼。 阮宋雙手合十,和神殿里端莊的菩薩對拜。佛寺里的淡淡檀香味熏染了空氣,深吸一口竟帶來深重的冷意。 一邊的僧人在念。阮宋拜了拜,上了幾炷香,隨后站起了身,向寺廟里的僧人行了個禮。 “我想從寺里請一卷佛經(jīng)回去手抄?!彼麑ι烁A烁I恚f明了自己的想法,僧人便帶著他去了前殿。前殿里售賣香火,同時還有一些居士捐贈的經(jīng)書,他請了一本回家手抄,又請了一尊佛像,坐臥端莊的菩薩被收進(jìn)木盒里,他捧著木盒捧著經(jīng)書回家,心中如同被佛光普照,越發(fā)地明朗了。 信奉佛教是因?yàn)槟赣H的緣故,阮宋的母親是越南人,多年前還沒有到中國時曾經(jīng)住在胡志明市,娘家人都是虔誠的佛教徒。后來有了阮宋,有了meimei,然后meimei被賣掉,母親的神智漸漸地不清楚了,可還是會時不時地會念起佛咒。阮宋被母親所影響,自然也成了佛教徒。 母親常常說,受苦是因?yàn)樽约旱臉I(yè)障還沒有還清,還了業(yè)障才能過上美好的生活。阮宋想,或許是因?yàn)樯陷呑幼龅哪跆?,所以讓他這輩子來償還。他就什么都不想了,安心禮佛,就算生活滿是欺凌和痛苦也默默忍受。在難以忍受的時候,在心里默默念起,似乎就又有了繼續(xù)堅忍的力量。 到恒新賓館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黑梭梭的天幕已經(jīng)徹底地壓低,空氣中浮著燥熱的星子。阮宋站在恒新賓館的門口,先是和老板一塊抽了根煙。恒新賓館開在一個小的四合院里,環(huán)境很清凈,門口還養(yǎng)了些花。老板娘在做飯,菜香味已經(jīng)很濃了,阮宋這才想起來自己該回去弄點(diǎn)吃的,他的房間在二樓,墻壁斑斑駁駁,霉味濃重,中間還有一道生了銹的鐵門,門是常年擺設(shè),他有時候玩心重,會拿鑰匙敲打生了銹的鐵門,敲出一串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脑胍簟?/br> 阮宋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二樓一共有十二個房間,全部都住滿了人。這間賓館已經(jīng)有很長的歷史,建筑老舊,是上世紀(jì)九十年代的產(chǎn)物。房間里的擺設(shè)和裝飾也很老了,甚至比他還老,泛著一股淡淡的霉味,那是時間沉淀下來的味道。 在這里租住,一個月的租金只需要四百塊錢,阮宋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兩年,這一年是第三年。當(dāng)然,他也租不起太貴的房間,恒新賓館雖說老舊,但租金少,在房間里布置一下,住也住得挺舒適。阮宋開了門,把燈打開,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已經(jīng)用了很久,燈光都有些發(fā)黃。 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妥善地安置好佛經(jīng)和菩薩像。他特意在房間里布置了一個佛龕,里面供奉著香爐和新鮮水果。佛龕的小供臺并不算太大,但放一本經(jīng)書和一尊菩薩像實(shí)在是綽綽有余了。他點(diǎn)燃了佛龕兩邊的蠟燭,從供臺下抽出幾根線香引燃,虔誠地插進(jìn)香爐里,念著。 念完了心經(jīng),他準(zhǔn)備去走廊盡頭公共的廚房里給自己煮點(diǎn)面條,八點(diǎn)多了,走廊里空蕩蕩靜悄悄,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廚房很小,鍋?zhàn)永锱K兮兮的,他給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上面還煎了一個蛋。準(zhǔn)備走的時候,隔壁的女人從房間里出來,帶著一顆小白菜,估計是想洗洗,煮清水白菜充饑。 “你好啊?!崩吓酥鲃有ζ饋砀蛘泻?。阮宋也沖她笑笑,“你好?!?/br> 這老女人臉很面善,阮宋看了就覺得很舒服,他之前也見過她幾次,只記得她在自己搬來之前就住在這兒了。平時交道也打得少,阮宋端著碗準(zhǔn)備走,老女人叫住他,“這么晚了,你才吃飯???” “吃的是面條?!彼淹霚愡^去給老女人看,老女人熟練地把菜葉摘下來放進(jìn)盆里清洗,“這么晚了,不吃飯怎么行?我家里煮了飯,你別吃泡面了,去我家里吃飯吧。” “這……這不太好吧?”阮宋愣了愣,他的心似乎有些發(fā)緊,自從進(jìn)入社會之后,他對每一個人都保持著一份戒心,小心提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見多了一些事情,真的無法讓他再對陌生人產(chǎn)生一些美好單純的幻想。 “沒事,不然你在這里跟我說說話?好久沒人跟我說話了?!崩吓讼春昧瞬藴?zhǔn)備下鍋,阮宋有些心軟了,他端著面條站在老女人的身邊,逼仄的空間里空氣有些污濁。阮宋怕面條坨了,拿著筷子開始吃,他偷偷地打量著老女人。她已經(jīng)很老了,可能五十多歲,又或者六十歲,頭發(fā)都已經(jīng)斑白。 阮宋隨口問,“你一個人住嗎?” “是啊,一個人住?!崩吓诵α?,她揮著菜鏟翻炒著鍋里的白菜,“之前見過你幾次,本來想過來跟你認(rèn)識一下,結(jié)果你不是很常在家。上次,我回家的時候看見有些人在你家門口堵你,所以留意了些。似乎常常有個男人在敲你的門。” “那是我爸爸。”阮宋蹲下來吸溜了一口面條,“他常常來找我要錢,他欠了很多錢?!?/br> “所以你常常很晚回家就是為了賺錢嗎?” “是啊。我沒有早點(diǎn)回家休息的資格?!?/br> 一想到“資格”這個詞語,阮宋就已經(jīng)無言了。他覺得心在揪痛著,老女人關(guān)了火,把清水白菜盛出來,端著碗也跟著蹲下去,夾起一大筷子青菜塞進(jìn)了他的碗里。 “你很少吃青菜吧?少吃點(diǎn)辣的東西,看看你的嘴巴,都起皮了。” 老女人和善地笑笑,他突然覺得心里一涌,好像有什么東西進(jìn)入了他的心里,讓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幸福的錯覺。他夾起碗里的煎蛋,把它分成兩半,另一半夾給了老女人。 “你也吃吧。” 阮宋把蛋夾給她,隨后默默地扒起碗里的泡面。老女人問他,“怎么叫你?” “嗯?” “怎么稱呼你啊,我們都是老鄰居的,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崩吓藙恿藙油龋坪跏嵌琢艘粫和嚷榱?,阮宋很快站起來,老女人也跟著站起來。 “阮宋?!彼谝淮胃鷦e人說起自己的真名字,以前別人問他叫什么,他就說自己叫小宋,所以別人要么叫他小宋,要么叫他宋哥。 “哦,那我叫你小宋吧。我姓羅,你叫我羅姨就好?!崩吓撕芫o張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很久沒跟人說話了,所以有時候,有點(diǎn)嘮叨?!?/br> 阮宋覺得老女人很和藹,對她的好感又深了幾分。他的臉上是如同陰云般的微笑,樓下也似乎傳來了旅店老板鎖上門口的大鐵門的聲音。每到晚上十點(diǎn)半,他們就會鎖上大鐵門,只留下一個小鐵門以供進(jìn)出。 “哎,老板和老板娘也是苦命人?!崩吓送蝗徽f,她的臉上帶著平靜,似乎已經(jīng)看透了,“他們的獨(dú)生兒子現(xiàn)在在強(qiáng)戒所?!?/br> “強(qiáng)戒所?!”阮宋大驚,看見老女人的眼睛又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強(qiáng)戒所?那不是吸毒的人進(jìn)去的么?” “是啊,進(jìn)過好幾次,他兒子是新四軍?!崩吓艘娝行┎唤獾臉幼?,主動告訴他,“啊……是這樣子的,當(dāng)時我們把海洛因叫做四號,吸食四號的人就被叫做新四軍。這是很多年之前的說法了,你們年輕人可能不懂這種說法?!?/br> “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說,不過我并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兒子的事情……” “你每天回來那么晚,出去又出去得那么早,又不和我們鄰居說話,當(dāng)然什么都不知道。”老女人說,“但是現(xiàn)在你知道了。我見過那小伙子,其實(shí)長得挺標(biāo)致,就是染上了惡習(xí),之前還是退伍軍人呢,哎……” “不過,你得小心著點(diǎn),老板出了錢準(zhǔn)備讓強(qiáng)戒所提前讓他兒子出來,所以他兒子快回來了,你也要小心著點(diǎn)?!崩吓嗽掍h一轉(zhuǎn),反倒是提醒起他來。阮宋一臉地?zé)o所謂,“沒關(guān)系,我不會有事情的?!?/br> “要小心啊?!崩吓诉€是一臉的殷切,阮宋低下了頭,若有所思,“你說,毒品真的這么難戒嗎?” “毒品戒得脫,死人都能救得活。”老女人淡淡地說,“你千萬不要去嘗試,會毀了你的?!?/br> “既然這么難戒,為什么要去吸毒?”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其實(shí)父親毒癮沒發(fā)作的時候還算是個正常人,偶爾還會關(guān)心他一下;但一旦毒癮發(fā)作,就成了個野獸,家暴,騙錢,甚至去偷去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只要給他一點(diǎn)點(diǎn)毒品,就算是要他去殺人他都愿意。 所以他才會因?yàn)楦赣H吸毒的原因是個這樣的畸形怪物,才會胎里不足,帶了些怎么都治不好的病癥。 “可能是因?yàn)?,生活太苦了吧,沒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崩吓苏f。 “所以吸毒的那一瞬間是快樂的嗎?” 他想起了父親吸毒時的樣子,他是扎吸,吸食海洛因的人之前是用錫箔紙燙吸,當(dāng)然,那是在毒癮不深毒資還比較充裕的時候。那時候他還小,父親有時候扎吸,有時候燙吸,他就玩被打火機(jī)烤焦了的錫箔紙,玩還帶著點(diǎn)點(diǎn)血跡的針管。針管那么長那么尖,人的血管那么脆弱,扎進(jìn)去不痛嗎?可是毒癮驅(qū)使著父親用針管一次一次地扎進(jìn)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里,父親說,“什么時候都不快樂,只有針管扎進(jìn)來的那一瞬間才快樂。”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小宋,你怎么了?” “沒什么?!彼芸斓貜乃季w里醒過來,“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br> “那你快回去吧,在外面都好久了。”老女人關(guān)切地說,“以后有空來跟我說說話吧?我好久沒有跟人說說話了?!?/br> “好?!彼f,“那我以后再來找你?!?/br> 他倒掉了沒有吃完了面條轉(zhuǎn)身回去。進(jìn)門的一瞬間,熟悉的檀香味又包圍了他,他覺得很慶幸,又覺得很心安,只是躺在床上的那一刻,他又隱隱頭疼,這是娘胎里帶來的病癥,根本查不出原因,吃布洛芬也沒有用,他想,如果真的得緩解這種痛苦,那得給自己注射杜冷丁。 他就想起了他的父親。他在黑暗里開始抽煙,煙絲在緩慢地燃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想,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愿意過?他的父親兩條手臂上已經(jīng)找不到任何可以注射的地方了。燙吸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扎吸是用量最少而且能最快能夠滿足毒癮的方式,吸毒就跟吃飯一樣,用量會越來越大,之前三天吸食一克,越到后面,可能一天就要注射三次甚至更多,他的父親毒癮來了,就好像一條狗,只要給毒品給他,就算是讓他殺人越貨他都愿意。他想起父親的一個朋友,那人也是個癮君子,毒癮來了沒有錢,騙自己的兒子說帶他去玩,讓兒子在麻袋里跟他躲迷藏。后來他把麻袋緊緊地扎起來,帶著兒子去了狗rou館,說里面是條大狗,把兒子賣了換錢去吸毒,狗rou老板怕狗太大不好殺,拿著菜刀朝著麻袋狠狠地砍去,鮮血染紅了麻袋…… 他的手開始發(fā)抖。 父親的手臂沒有地方注射了,就去扎自己的腿,他的腹股溝下有兩個很深的疤痕,那是“開天窗”留下的痕跡,他怕極了,也恨極了,他恨不得他父親趕緊去死,可這老毒鬼吸毒這么多年根本久沒有死的跡象。他常常會做夢,夢見自己站在破敗的家里,地上是一地帶血的針管。 指尖香煙燃盡部分,長長的煙灰掉下一截。他把香煙摁滅在床頭的煙灰缸里,在頭痛襲來的疼痛難忍時,他輕輕地念起了心經(jīng)。 每當(dāng)他絕望的時候,就會念起心經(jīng)。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 樓下,靜謐的夜里,“恒新賓館”四個字的招牌正一閃一閃地亮著紅光。 恒新賓館今夜無眠。 第三章: 阮宋是被隔壁女人的尖叫聲吵醒來的。這段時間,恒新賓館的夜晚很不安生,對面隔壁的房間里住著一對夫妻,他在家里的時間不長,回來也都是深夜了,所以也不常見這些鄰居,這段時間里,深夜總會傳出播放電視節(jié)目或者音樂的聲音,并且音量開到極大,時不時還夾雜著男人的咒罵聲或者是女人的求饒呻吟聲。 他之前以為是電視里發(fā)出的聲音,還很納悶兒怎么這么晚了還看電視,后來次數(shù)多了,每次都有男人罵人和女人尖叫的聲音,心里也覺得很奇怪,但也不好去問鄰居到底怎么了。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他想。 一天深夜,他正在床上睡覺,突然聽見恒新賓館下面?zhèn)鱽砭崖?。隨后,他聽見樓道里發(fā)出非常雜亂的聲音,像是有人把門狠狠地砸到了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悶響,隨后是跑出了門的腳步聲。女人尖叫著,“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你離婚!”后來又一聲尖叫,像是被人一把攔住了,隨即是皮rou被抽打時的悶響,男人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惡狠狠的,讓人心里發(fā)毛。 “婊子!你肯定去外面勾引男人去了!婊子!”男人的咒罵聲夾雜著女人的哭喊,他睡意全無,但又不敢出去,只好在木門后透過開了的貓眼窺視著門外,只瞧見一個男人揪著一個女人的頭發(fā)在狠狠地毆打女人,女人的臉上全是血。警笛聲停了,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恒新賓館的樓梯是木樓梯,很快他就看見了一大群穿著制服的警察。 “干什么?!干什么?!”警察連忙把糾纏在一起的男女分開,女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男人被拉開了,還想著上前去給女人補(bǔ)上一腳。警察只好拿出手銬把他的手給拷上,將他壓倒在地上。 “老實(shí)點(diǎn)!跟我們回警察局!”另外幾個警察將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女人扶起來,她像是一具尸體一樣一動不動;男人則被兩個警察架著,一大票人很快地離開了恒新賓館,腳步聲也越來越遠(yuǎn),警笛聲再次響起,烏拉哇啦地遠(yuǎn)去了。 阮宋沒有打開門出去查看情況,他不想要給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是他也疑惑這么大的動靜怎么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看,他也覺得很奇怪。但他沒有深究這件事情,困意讓他打了個哈欠,他重新躺回了床上,閉上眼睛,恒新賓館出奇地安靜,很快他就再次睡著了。 清晨,阮宋想出去買菜,今天想要在家里禮佛,他想早點(diǎn)出去,能夠買些新鮮的蔬菜水果,他是佛教徒,除了牛奶和雞蛋之外只吃素,外面似乎有些聲音,他出門的時候碰巧遇見了老女人,她剛從房間里出來把房門鎖上,手臂上還挎著個布袋子,見他也出門,很親熱地迎上去,“你也出去?。俊?/br> “羅姨?出門買菜???”他隨口問了一句,“我也去買菜?!?/br> “一起吧,我都好久沒和人去逛菜場了?!?/br> 老女人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也不好意思推開,只是覺得有些起雞皮疙瘩。和老女人下樓后看見了幾個警察在賓館樓下,老板在警察的詢問下顯得一臉無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老板雙手一攤,“我只是做生意,哪里會去管人家夫妻間的事情?我又跟他們不熟。他們?nèi)齻€月付一次租金,我為了這一千二百塊錢來騙你們警察?我生意不要做啦?” “我們都出了好幾次警了,婦聯(lián)都介入那么多次,你真不知道?就算是聽說也聽過很多次了吧?”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我只是個做生意的,又不是他家親戚,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家務(wù)事?那男的住在樓上我們住在樓下,我們也不會隨隨便便去人家租客房間里好吧?”老板口氣不善,“你問我就相當(dāng)于白問,我知道的也沒你多?!?/br> 警察嘆了口氣,見阮宋和老女人下來,想著應(yīng)該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應(yīng)該能知道點(diǎn)事情。老女人卻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說她年紀(jì)大了,睡眠重,晚上都睡得很死;阮宋怕給自己惹上麻煩,說自己常常沒在家里,連那對夫妻都沒見過幾次,打著哈哈糊弄過去。警察見從他們身上挖不出什么東西,只得作罷。 老女人挽著他的手跟他一起出去,菜市場離這兒不遠(yuǎn),走路去大約十五分鐘。老女人打了個哈欠,道,“那男人,下手挺狠的,當(dāng)天晚上我在家里從貓眼里看了,可慘了,那女人臉上全是血?!?/br> 阮宋瞇起了眼睛,“是嗎?你剛才說你沒看見?!?/br> “那么大的聲音誰聽不見?我只是不想給自己惹上什么麻煩,最討厭和條子打交道了。”老女人一臉的無所謂,“我沒敢出去,那男的打起老婆跟瘋了一樣,我老了,也不想摻和別人的家事。” “哦?!彼慌读艘宦?,便不再說話了,老女人反問他,“你那天晚上沒聽見?” “當(dāng)然聽見了,只敢躲在家里自己看,不敢出去?!?/br> “你不出去是對的。當(dāng)然啦,我也是聽別人說的,那男的本來就喜歡打老婆,我搬來這里住都五年多了,那兩口子三年前搬來的,搬來之后我就看見這男的打老婆,婦聯(lián)都來了好多次,男的每次都拘留,但是拘留不久,女的也賤,打了之后咬牙切齒非要離,結(jié)果男人下個跪道個歉就原諒別人了……然后就接著打,一直打……哎都是自己作的怪不得別人。”老女人吸了吸鼻子,“之前打得可慘了,鼻梁骨都打斷半根,后來看那女人有段時間手上綁著石膏,才知道是被她男人打到一條手臂粉碎性骨折。再后來有半年多沒看見那女人,聽老板娘說了才知道是被她老公打得斷了三根肋骨,戳到肺里了,好久才救回來,真慘?!?/br> “嘖嘖,真慘?!比钏我矅@了口氣,隨后也不再談?wù)撃菍Ψ蚱?,轉(zhuǎn)而和老女人進(jìn)了菜市場挑選蔬菜。 老女人見他挑的都是小菜,連點(diǎn)葷腥都沒沾,覺得奇怪,“你不買rou吃嗎?” “我不吃rou。”阮宋說,看見老女人有些詫異的眼神,他又有些尷尬地補(bǔ)充一句,“我信佛。” “哦……你信佛……”老女人沉吟了一下,“這樣啊,那我今天做點(diǎn)好吃的,我們一起吃飯吧?!?/br> “這怎么行呢!” 阮宋不習(xí)慣和其他人靠太近,突然有人這么溫和地跟他說話,第一感覺不是高興而是覺得措手不及。他不習(xí)慣別人對他好,甚至總覺得這種示好是刻意的,想要從他身上換取某種利益。 老女人挽著他的手回去的時候,只聽她嘆了口氣,“哎。我真想我兒子,他比你大幾歲,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有時候看見你,就想起我的兒子……” 阮宋瞧了她幾眼,但她好像并沒有想說下去,所以他也沒說話,老女人臉上有些失落,他們回到了恒新賓館,警察已經(jīng)走了,老板懶洋洋地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劇,他們和在一樓廚房里做飯的老板娘簡單寒暄了幾句,隨后上了二樓的房間。 老女人拉著他去自己家去,她打開門,阮宋往里面看了一圈,走進(jìn)去就聞到一股子霉味,里面的家具也很雜亂,老女人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啊,家里很久沒有收拾了,有點(diǎn)亂?!?/br> “那去我家里吃飯吧?!比钏斡焉频靥岢隽俗约旱南敕?,“好啊。”老女人欣然答應(yīng),他就帶著老女人去了自己租的房間,其實(shí)房間大小和老女人的房間差不多,但他很少待在家里,所以東西也很少動,家里的擺設(shè)也很整潔。 房間里過濃的檀香味熏得人腦袋昏沉,老女人在他的房間里環(huán)視了一圈,最后將注意力放在了門后貼著的一張有些泛黃的彩色明信片上。很顯然,上面的圖案是一座城市,她好奇地指著明信片問阮宋,“這是哪兒?” “是越南,越南西貢?!比钏蔚椭^,換了一些佛龕上供奉著的水果,“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叫西貢了,叫胡志明市。” “哦,是越南啊?!崩吓擞謫?,“為什么要貼著越南的照片?” “我母親是越南人?!比钏握f,但他沒說的是他最想要回的就是越南,想要帶著母親去越南生活,回屬于他們的故鄉(xiāng)?!八贻p的時候住在胡志明市?!?/br> 老女人不再問了,他們?nèi)ス矎N房里做了午飯,老女人知道他不吃葷腥后為他做了全素宴,都是素菜。阮宋的廚藝也并不算太好,自己做飯吃感覺味同嚼蠟,但老女人做的飯是真的可口,而且手腳麻利,很快就做好了一桌飯。 他們在吃飯時外面響起了劇烈的砸門聲,外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阮宋!沒良心的白眼狼!給我開門!”他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他父親,聽見他的聲音他就身體發(fā)麻。他想,這次他來肯定又是要錢,他痛恨自己,為什么不離開呢?可是離開了,他的mama還在啊,高利貸債主之前就做過一次威脅,那時候mama還沒去精神病院,他們就綁走他mama逼他一個月還四萬塊錢給他們,還得被他的父親各種敲詐索要。 他真的是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了,老女人讓他藏起來,說她來應(yīng)付,他連忙從二樓的陽臺處逃走,老女人打開了門,他父親見不是兒子開門,還挺奇怪,老女人把他打發(fā)走了之后阮宋才從陽臺翻進(jìn)來。他剛翻進(jìn)來,手機(jī)就收到一條短信,是他爸爸發(fā)來的,“兒子!我被人追殺,又欠了高利貸二十多萬,他們催我還錢,說我要是不還錢就把你媽抓走,兒子!你不忍心看你媽被抓去是吧,你給我五萬塊錢,我先還一些,幫我還了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賭了!” 阮宋精神崩潰,他看了那條信息許久,咬著牙不讓自己哭泣,父親是又吸毒又賭,之前就欠了好幾十萬的外債,自從又染上賭癮之后欠債越來越多,這三年內(nèi)他林林總總加起來已經(jīng)幫他還了好幾百萬的錢,可他就像是個無底洞一樣,怎么填都填不滿。 他怎么不去死! 老女人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想問他怎么了,他馬上把手機(jī)收起來,“沒事的,沒事的?!毖凵穸缄幊恋脜柡?。 “真的嗎?” “真的,我沒事。”他深呼吸后恢復(fù)了平靜,他面無表情,吃完飯后送走了老女人。老女人還很擔(dān)心他,“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阮宋未說話,他把門關(guān)了之后,坐在椅子上從白天坐到黑夜,抽煙抽得屋子里煙霧繚繞,煙灰缸里也堆滿了抽過的煙蒂。 他想,是時候該跟某些人做個了斷換種活法了。 第四章: 這兩日,阮宋把自己的手機(jī)靜音,不接電話,他父親每天都要打幾十個電話給他,后來他嫌煩,直接把手機(jī)給關(guān)了,覺得心里煩,這段時間他都不怎么出門,他父親會來恒新賓館里堵他,這幾天他就睡在夜總會里,很少回去。 阮宋心里煩的不行,覺得他父親真是跟塊狗皮膏藥一樣令人惡心。他真的很想要一走了之,可是又放心不下自己的母親,要是他走了,自己的mama可怎么辦呢?她的精神病那么重,自己走了也放心不下,雖然mama生了病,可還是他的mama,想她了,就去醫(yī)院里看看她,雖然不能靠近她,但只是看一眼都覺得非常滿足了。 過了好幾天,阮宋心想一直住在夜總會也不好,他住在夜總會的雜物間里,住的地方潮濕逼仄,他想,自己在夜總會里住了幾天,還是得要回一趟恒新賓館,畢竟自己的東西都在那里,再問一下賓館老板最近他父親有沒有又來找他。 走到恒新賓館門口,他看見老板娘蹲在賓館門口,身邊放著個黑色的塑料袋。她從塑料袋里拿了些東西出來,放在水龍頭下面清洗。阮宋隔了很遠(yuǎn)都聞到了那種味道的濃腥味,他皺起眉頭,看見那正在清洗的東西似乎有些皺巴巴的,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就上前去多看了幾眼。 老板娘見是他,有些緊張,忙把手中正在清洗的東西裝進(jìn)塑料袋里,似乎是在遮掩著什么。阮宋跟她打招呼,“早啊,老板娘。” “哎呀,這么早?”老板娘也有些尷尬,這時候才剛剛早上六點(diǎn),街上都沒幾個人更何況開在深巷里的小賓館。“你昨天沒在家的???現(xiàn)在才回家?” “是啊?!比钏涡α诵Γ瑔査?,“這幾天,我爸爸是不是來找我了?” “是啊,這幾天他都來找你……你也挺辛苦了,碰上個這樣的爸爸。昨天還帶著放債給他的人來找你,后來等你等了很久沒等到,我就把他們打發(fā)走了?!?/br> “真謝謝你了,老板娘。”阮宋說,他抽了抽鼻子,又問,“你在洗什么啊?怪腥的?!?/br> “是我托人買來的補(bǔ)品。”老板娘說,“我就把它洗洗?!?/br> “哦,這樣啊,那我先走了?!比钏胃蛄藗€招呼就往樓上走,在樓梯口就碰見了正準(zhǔn)備出門的老女人。 “嗯?你回來了?”老女人見是他,很熱情,“這幾天,都沒看見你,你去哪里了?” “在工作的地方湊合了幾天?!比钏斡行├?,昨晚上沒睡好,他準(zhǔn)備回自己房間休息一下,但是又突然對老板娘正在清洗的那個皺巴巴腥味濃厚的東西感到好奇,“剛才我看見老板娘在下面洗什么東西,那個味道怪腥的。” “她在洗什么?看清楚東西長什么樣了嗎?” “嗯……皺巴巴的,有點(diǎn)黑,而且很腥?!比钏伟櫰鹆嗣?,似乎又想起了那個東西的怪味,“不知道那東西是什么?!?/br> “哦,那個東西啊?!崩吓诵α?,她又從樓道的窗戶往外看去,“是胎盤。神神秘秘的,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見,估計是一大早就從醫(yī)院里拿回來的。那東西腥味重,在自己家廚房里洗味道好幾天都散不了,所以趁著早上在外面洗,散散味道。” 阮宋瞪大了眼睛,“可是……胎盤……這種東西醫(yī)院怎么會提供給她呢?” “買一個胎盤又不貴,最好的也就一兩千,而且醫(yī)院里那么多產(chǎn)婦生孩子,這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崩吓苏f,“現(xiàn)在就連買胎盤都需要找人托關(guān)系的。不然你連買都買不到。” “那東西很補(bǔ)嗎?我聽她說是補(bǔ)品?!?/br> “當(dāng)然是補(bǔ)品了,不然還是什么,都吃人rou了,能不補(bǔ)么?”老女人說著,似乎對這樣的行為頗為不屑,“說到底,還是為了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她兒子吸毒,這幾天要出來了,買個胎盤給自己兒子補(bǔ)一補(bǔ)嘛,這樣的兒子養(yǎng)了有什么用,還不如不生?!?/br> 阮宋聳了聳肩膀,“誰知道呢,我先回去睡一覺,困死了。” 和老女人又寒暄幾句,他打開了自己的房門回了房間。這幾天沒在,房間里隱隱透著些霉味,臭得很。阮宋把窗戶打開,攤平了被子,隨后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睡了一會兒,阮宋又被自己的手機(jī)鈴聲吵醒來,他想起昨天晚上忘了把手機(jī)關(guān)掉,因?yàn)樘Я?,根本沒有看清楚來電顯示就把電話給接了?!拔??”他的身體裹在被子里,眼神渙散,聲音也很淺。 “喂?你是阮宋?” “嗯……” “你爸欠我們的錢到底什么時候還給我們?現(xiàn)在他人找不到,你也不接電話給他還錢,我們就只好來你媽這里,看看你媽能不能替你給你爸爸還錢?!?/br> 那邊似乎還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阮宋立即就徹底地清醒了,他翻身下了床,“你說什么?!你們在哪里?你們要干嘛?!” “你媽不過是人瘋了點(diǎn)嘛,但要是真的去給你爸還債還是會有很多人喜歡的?!蹦沁叺娜苏f,“是你爸讓我們來找的,我們現(xiàn)在找他找不到,只可以來瘋?cè)嗽豪飦碚夷氵@個瘋子老媽,我們的錢也不是打水漂來的,要么,你給你爸還錢,要么我們現(xiàn)在把你媽帶走,讓你媽給你那個不要臉的爸還錢?!?/br> 阮宋的心都涼了半截。之前母親的瘋病發(fā)作,他舍不得把mama送去精神病院,還是讓她待在家里。住在精神病院開銷非常大,他當(dāng)時還沒能夠存那么多錢。mama帶著攻擊性,看到誰都想要攻擊,只好把她鎖在家里。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半年多,有一次,父親的債主又來要債,他昨天才剛送走另一個債主,身無分文,那人惱羞成怒,竟然直接把他的mama帶走。 阮宋那幾日焦頭爛額,高利貸的人又和當(dāng)?shù)氐木煊袪砍?,他又是這種職業(yè),雖說娼妓已經(jīng)在全國合法,但還是弱勢群體,他的父親那時候已經(jīng)躲了。沒有辦法,阮宋只能到處籌錢,他沒有朋友,一天連續(xù)陪了十多個人,累得半死,籌了四天才籌到足夠的錢,先給了債主把mama帶回家。mama在那群人手上也沒有受到傷害,只是一天只給她吃很少的食物,很少的水,把mama帶回來的時候mama瘦了一大圈,臉色焦黃,精神激動。 他則因?yàn)槌掷m(xù)幾天的多次性行為,逼都被cao得像個腫起來的桃子,走路一瘸一拐,最后在家里的床上躺了好幾天。阮宋把mama帶回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馬上存錢送她去精神病院,至少精神病院里沒有人把她給帶走,而且他平時也很忙,沒有時間照顧她,在那里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在精神病院里住,一個月就要七八千,有時候還要給父親還債,一還就是五萬起步,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mama就是他的軟肋,阮宋想,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都要先去醫(yī)院看看。他馬上穿好衣服背了包出門,打車去精神病院,中途只希望出租車開快一點(diǎn),祈禱著希望mama什么事情都沒有。在車上還堵了一小會兒的車,好不容易才等到車通了,很久才到了精神病院。 他到了精神病院門口,已經(jīng)做好了硬肛的準(zhǔn)備,可是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混亂,一切都顯得很平靜。在精神病院門口他突然被強(qiáng)拉上車,他原本想要呼救,旁邊的男人一拳把他打暈,給他的頭都套上黑布袋。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倉庫,周圍圍了一圈人,父親欠下的債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每個債主都長得不一樣,他已經(jīng)分不清誰是誰了。債主坐在椅子上,其他人都站著,旁邊居然是他的父親,一看見他真的來了,馬上撲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 “小宋?。鹤影。】炀染任?!”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父親居然在他的面前給他跪下了,周圍的人都看著他,阮宋硬著頭皮,想要離開又離開不了,“我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見到你了……小宋你快救救我!我欠了暴哥的錢,你快幫我還給他,不還給他他就要剁了我一只手……小宋我不想被剁手啊,你快救我!幫我還了吧!我以后再也不賭了!” 阮宋只覺得牙齒發(fā)抖,坐在椅子上的就是暴哥,他看上去約莫不過三十歲,臉上有一道刀疤,看起來很兇。阮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父親,再看了一眼那個叫“暴哥”的年輕債主,對方剛把煙拿出來,一邊的馬仔就殷勤地幫他把煙點(diǎn)燃。 “欠了我五十萬,吸了毒,腦子不清醒,賭的眼睛發(fā)紅還要做莊,居然連我的錢也敢拖著不還。”暴哥吸了一口煙,“今天我必須見到錢,要是見不到錢我就剁了他一只手,再讓我手下的兄弟們把你輪一遍,輪到你拿出錢給他還錢為止?!?/br> 阮宋明白了,要是自己不給父親還錢,他也沒辦法離開這里,這是一場設(shè)計好的鴻門宴。他看了父親一眼,又看了一眼正在抽煙的債主,對方為了折磨他的父親,把正燃燒著的煙頭狠狠地摁在父親的胳膊上。 “??!”父親疼得極了,尖叫著竟開始向自己兒子磕頭,“兒子??!你快救救我!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賭了,再也不賭了!你快救救我??!幫我把錢還了吧!” 阮宋站在那里良久,看著父親跪在地上不久之后突然躺在地上,手指縮成雞爪樣在地上抽搐。他知道,那是父親毒癮犯了,他躺在地上哀嚎,不安地在地上翻滾著,身上的衣服迅速被汗水沁濕。鼻涕眼淚在父親的臉上恣意流淌,父親在地上打著滾,聲音如同帶著尖刺的荊棘,“疼啊!疼?。∥业暮脙鹤?,你快幫我還了錢吧!兒子,好兒子,我叫你爸爸吧,我的好爸爸啊你救救我吧……” “只要你兒子把錢還了,你就沒這么痛苦。”債主旁邊的馬仔手里拿著一小袋白粉和一只注射器,父親看見了,眼睛里的欲望瞬間被點(diǎn)燃,他像是狗一樣爬到馬仔的腳下伸手想要去奪,對方輕而易舉地躲過他,就是不讓他拿到。父親見拿不到,馬上又爬過來抓住他的褲腳。 阮宋沒看他,而是看著債主,債主也看著他,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債主剛才說了那樣的話,雖然他極不想還,但要是不還,自己的生命恐怕都有危險。掙扎了幾分鐘,為了自己的安全,他決定還是先破財消災(zāi)?!靶小!彼潇o地說,“要多少?” “五十萬。” “我沒有這么多的錢。”他的大腦在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著,對方聽到他沒這么多錢,耐心也沒了,“你有多少?” “這個月我的工資也才剛剛結(jié)清,我手里只有十萬?!?/br> “十萬也沒關(guān)系,先給我,慢慢還?!北└绯斐隽耸?,“錢呢?怎么付給我?” “你先給卡號給我?!比钏握f,隨后馬上拿手機(jī)cao作,暴哥報了一串?dāng)?shù)字,他立即用手機(jī)銀行轉(zhuǎn)了十萬給他。 “很好,收到了?!笨礃幼颖└绶浅M意,“你要是之前就這么聽話,你也不用還這么多錢,你爸爸也不用吃這么多苦頭。錢到了就好,以后記得還,一天不還就金額翻倍,好好還錢,要不然就不是只把你帶來,你那個瘋子老媽也別想讓我放過?!?/br> 阮宋心都涼透了,暴哥揮了揮手,馬仔就把手里的毒品和注射器扔給了他父親,父親馬上開始cao作,為自己注射毒品,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褲子脫掉,露出自己的腹股溝,在腿根開天窗扎針。那樣子活像一只覓得了食的狗,在阮宋的眼里卻無比惡心。 “哎呀,你有個好兒子呢,甚至愿意給你去賣身賺錢。”暴哥上前去踢了他父親一腳,可父親只注意著注射毒品,沒空理他,他正把自己的血一下一下地抽回到注射器里,再一下又一下地注射回自己的身體,這樣會讓注射器里的毒品全部注射入身體,絲毫得不到浪費(fèi)。 阮宋冷冷地看著他,暴哥拿到了錢起身走了,一群馬仔也跟在他的身后,臨走時還朝著他們倆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以示輕蔑。 阮宋看著他父親,看著他毫不爭氣的廢物模樣,虔誠禮佛的心中,竟生出了想要弒父的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