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城把安錦全須全尾的送到安遠(yuǎn)升的跟前就回府了，他想回府去抓剛剛溜走的蘇恨，被那瞇起的眼尾勾起來的火憋了半天，然而蘇恨此刻仍在街上晃蕩，沒有半分要回去的意思。

    蘇恨看到了前幾天向自己賣過花的小姑娘蹲在街邊被冷風(fēng)吹的發(fā)抖，那臟兮兮的臉上眼睛卻有著她沒有的清亮，雖然小女孩渾身穿的也破爛寒酸，但是蘇恨喜歡那雙眼睛，便自己湊上前去

    “小meimei，你好呀，又見面了，今天這么冷也出來賣花兒呀，jiejie都買了，你快回去吧”

    小女孩受寵若驚，怕蘇恨只是逗她一般，把自己懷里的不知名的一些漂亮的花兒都塞在了蘇恨的懷里，小心的沒讓自己的手指碰到眼前這個jiejie干凈的衣服上。

    蘇恨抱著懷里的花，耳朵靈敏的聽見了小姑娘咕嚕嚕叫的肚子，也不嫌棄小女孩黑皴皴的手，就握在自己手里，商量著說：

    “我想編個花冠戴在頭上，肯定襯的我更漂亮，但是jiejie的手不太好用，你會編嗎，我去前面吃碗圓子，你跟我一起吧，我一共給你算五個大洋怎么樣？”

    小女孩兒聽到蘇恨說要付自己五個大洋的時候眼睛都睜的要跳出眼眶了，她的花兒都是在田野里采的，每次最多能賣兩個大洋，當(dāng)即就用力的點(diǎn)頭。

    蘇恨從包里拿出五個大洋放在女孩子的衣服內(nèi)兜里，牽著女孩的手走到了攤子前，叫了兩碗糯米圓子，把自己懷里抱住的花給小女孩兒編花冠，自己把辣子從包里拿出來，等糯米圓子一上桌，就倒了一大把進(jìn)去，把滿碗白花花的湯水染的通紅。

    把另一碗推給小女孩兒，就自己先吃了起來，沾了辣醬的圓子更加燒喉，但蘇恨就喜歡糯糯的圓子裹滿了辣子燒透五臟六腑的炙熱感，一抬頭看見小女孩兒一雙清亮的眼睛里此刻像藏了雨水似的，一滴一滴的落在手里正編著的花心里，滴的蘇恨心里跟著一顫。

    “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不喜歡吃這個？我給你的錢少了？或者是怎么了，你現(xiàn)在像個小花貓，快別哭了”

    小女孩用同樣不干凈的袖子粗魯?shù)牟亮瞬磷约旱难劬Γ偷偷拈_口

    “我..我只是很久沒有吃過冒熱氣的東西了..這些花不值這些的..我..我媽說..做人要有志氣..只能接受自己該得的..不能貪..可是我真的好想吃..還想帶回去給我弟弟也吃..我媽會在天上罵我不爭氣的..”

    小女孩的話說著說著就哭的更厲害了，蘇恨除了嘆息一聲也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去平復(fù)這個女孩悲傷的情緒，天下興亡，最苦是眾生。

    “小meimei，你放心吃，一碗圓子而已，再來幾碗都行，你愿意記得jiejie的好是你良善，你心安理得受了我對你的好，也沒什么的，我對你做什么是我的選擇，跟你沒關(guān)系。我叫你過來一起吃，實(shí)在是我連吃飯都沒有個人能作伴，你算陪了我，大大方方的吃就行了?！?/br>
    小女孩把蘇恨說話功夫就已經(jīng)編完的花冠抬手想戴在蘇恨頭上，但是受身高限制，差點(diǎn)從椅子上翻下來，蘇恨剛要去扶，小女孩卻被另一個人先接住了。

    “你這個jiejie說的對，一碗圓子還吃不窮她，也吃不滅你的小小志氣，連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都不確定的時候，吃飽穿暖才是你眼下的人生大事?！?/br>
    說完，接住小女孩的人把小姑娘扶起來，讓她蘇恨身邊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則坐在蘇恨對面的長條凳上，把頭上的禮帽一摘，帽檐遮住的眉眼展現(xiàn)出來，是蘇恨熟悉的臉，每夜夢回都會相見的臉。

    唐治的眼底藏著驚濤駭浪，但半分都沒有流露出來，在遇見蘇恨之后，唐治就放下所有的事情，馬不停蹄的趕到了當(dāng)時托付姝玉的好友舊宅去打聽

    多年之前他遠(yuǎn)在南方，得知姝玉出走的消息是因?yàn)楹糜迅霞膩砹诵偶?，雖然唐治托了許多人去找，但自己一直分身乏術(shù)，沒辦法用好幾年的時間只為了去找一個阿玉。

    這次他登門拜訪卻意外聽到好友身亡多年的消息，等細(xì)細(xì)查完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唐治只覺得自己虧欠了姝玉太多太多，但是他知道他一個字都不能提，否則就是對姝玉的二次傷害。

    蘇恨拿著湯匙的手沒控制住的一抖，沒拿住匙柄，落在碗里濺起了大片紅湯。唐治從懷里遞過去一帕繡著如意的絲巾，蘇恨狼狽的接過，等擦了擦濺到身上的水，把絲巾握在手里的時候才注意到，左下角那個針腳粗陋的如意分外眼熟。

    唐治看見蘇恨的眼尾越來越紅，知道她的性子，別過了頭不去看，只叫了攤主再來一碗糯米圓子，等蘇恨回過神去看唐治的時候，唐治只是沖她笑了笑，把蘇恨碗邊的辣醬拿了過來，也學(xué)著蘇恨的樣子倒進(jìn)去一大勺。

    蘇恨覺得一定得說點(diǎn)什么才行，不然這多年不曾發(fā)作過的淚腺神經(jīng)這會子要突然凸顯存在感了，實(shí)在丟人，低頭吃了一大口含著湯水的圓子，嗓子干澀的開口問了一句：

    “你……你不是走了嗎”

    唐治端著一勺還沒放進(jìn)嘴里的圓子，聽到蘇恨的問話，一臉溫柔的看著她說道：

    “覺得自己丟了點(diǎn)東西，不止一個玉佩，就想著再回來找找”

    蘇恨只覺得眼前馬上就要模糊了，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rou，只有疼痛才能讓自己清醒，吐了口濁氣，也撐著笑了笑，只是這笑實(shí)在笑的難看。

    “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我辦不到..還有賀城..我吃飽了，我先走了”

    蘇恨說完便要起身，手里攥緊了有點(diǎn)臟的帕子，剛轉(zhuǎn)身留了個后背給唐治，就聽見唐治在背后傳來長長的一聲嘆息：

    “是我這幾年變成了什么妖魔鬼怪不成，你避我如蛇蝎一樣可怕，我沒什么別的想法，想陪你坐這吃一碗圓子而已，阿玉，蘇恨這個名字聽起來很特別，是你自己取的嗎，你的恨，是恨我嗎？”

    蘇恨怔愣半晌，并沒有轉(zhuǎn)回身去看他，心里反復(fù)翻騰著這一句恨他嗎？想笑但是卻好像突然忘了要怎樣笑，街邊的叫賣聲還在熱鬧的招攬過路的客人，但蘇恨的耳邊只能聽見那一句夾在風(fēng)里的是否恨他，原地站了許久，蘇恨才抬手蹭去眼尾的一滴淚也拂了拂鬢邊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竭力控制住哽咽的音調(diào)，啞著聲音回答道：

    “有愛才有恨不是嗎，我恨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