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帝王寵身世悠悠

    沒過幾天，開封城外便發(fā)現(xiàn)了另一具尸體，死者乃是之前“碎瓷片循血管進入心臟”那人的貼身仆人，衛(wèi)鶯鶯當即到現(xiàn)場驗看，她只看了一眼，便說：“這是在別的地方先死了，死后給人移到這里來的?！?/br>
    馮淵登時便十分好奇：“為什么？鶯鶯姐是怎樣看出來的？”

    “原因就是在這里?！毙l(wèi)鶯鶯伸出右手的食指直指死者胯下。

    馮淵看著那脹得鼓鼓的下部，噗嗤一笑：“難道竟然不是他臨死前還在風(fēng)流快活么？”自己對這種事是最為敏感的，不過卻真的沒想到死人勃起居然會另有奧妙。

    衛(wèi)鶯鶯搖了搖頭：“如果一個男子死后是站立或者腹部朝地，血液往下流，yinjing就會勃起，他就是這個樣子，然而此時他卻是仰面朝天的姿勢，可見是給人謀害了之后擺成這樣的。而且也說明死亡時間不很長，因為再過一陣，身體開始變化，那東西便會軟下來了。”

    “原來如此，我方才本來想著，他倒是做鬼也風(fēng)流，哪知居然是這樣一回事。”馮淵立刻就往殺人滅口的方向去想，前后不多幾天，連主人帶仆人全都死了，要說中間沒有鬼，他實在難以相信。

    幾名差官在現(xiàn)場仔細勘察過一番，把尸體運回開封府做進一步的尸檢，另一邊東京城中一個茶樓的包間里，一個美貌男子正在和一個臉上蒙了網(wǎng)紗的人說話：“要說這一陣，事情也著實是太多了一些，先是風(fēng)流債，后是接連死人，我聽家主公說，這一陣開封府接到的死人的案子著實有些多，今兒又死了一個，總是這般左一事右一事，我在那里面也是難做?！?/br>
    對面那人面色微微一沉：“公子，莫非你是在抱怨老爺子么？可不要忘了你原本的身份，本來是罪臣之子，按律應(yīng)該發(fā)往邊疆服苦役，老爺子愛惜你的人才，這么多年一直將你收留在莊子上，找了名師栽培你，又想方設(shè)法將你送到貴人身邊，你才能夠有如今的榮華富貴，不說要報恩，反而嫌麻煩嗎？”

    那俊美男子眼波流轉(zhuǎn)，懶懶地說：“自然不是如此，只是提醒你們悠著點兒，最近風(fēng)聲緊得很，老爺子最是個審時度勢的，定然知道不可逆風(fēng)行船，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行舉動才好?！?/br>
    那人看著年少秀美之人這風(fēng)情萬種的樣子，點了點頭，道：“老爺子自然是曉得的，盡管放心好了，更何況也是因為有你在那里，才能夠安心布置，那里面若不是靠著你，還能夠靠誰呢？也虧得你有本事，得了貴人之心，我們才能夠如此順利，終有危機，也能夠化險為夷，將來成了事，論功行賞，你定然是榜單第一位?！闭娴氖俏乙姫q憐，自己縱然對男色不感興趣，對著他也難免心中亂跳，難怪能迷住那至為尊貴的一人，想那貴人曾見過多少名花異卉，尋常顏色怎能將他迷得七顛八倒？定然是這樣絕世風(fēng)姿的人才能成事。

    那俏公子一笑：“我也是盡力而為，不過‘侯門一入深如海’，深宅大院里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過的，他又不傻，我縱然費盡心思，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彌縫得住，凡事還是盡量謹慎得好。”

    對面的男子點頭微笑道：“那是自然，公子費心了。”

    那公子將杯子里的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便走了出去，一邊走還一邊吟誦道：“一代傾城逐浪花，吳宮空自憶兒家。效顰莫笑東村女，頭白溪邊尚浣紗?！?/br>
    那男子也是讀過幾本書的，曉得他這詩中寫的是春秋時候的美女西施，那西施身上承載著越國復(fù)仇的愿望，給人家送到吳國，據(jù)傳說也很是得到吳王夫差的寵愛，過了一段榮華富貴的生活，然而吳國滅亡之后，西施行蹤成迷。

    蘇學(xué)士倒是說“五湖問道，扁舟歸去，仍攜西子”，描述了一個非常浪漫美好的結(jié)局，就是西施與范蠡離開了越國，來到太湖那一片地方，在湖上泛舟，悠然自樂，自己也很是希望事實能夠如此，只可惜里面的記載卻是，“西施之沈，其美也”，“沈”和“沉”是互通的，那么很可能西施是如同三閭大夫一般，沉江而死，只不過西施很可能是給人謀殺的，未必是自己自殺。

    所以這位美公子的那一句“一代傾城逐浪花”，可有些不太吉利啊┓(?′?`?)┏

    皇宮之中，一個白衣男子走進了趙禎的寢宮，這時一名內(nèi)侍過來笑著說道：“蘇公子，您回來了，官家正在御花園賞荷花，請您也一起過去呢?！?/br>
    蘇霜枚含笑道：“還有什么人在那里？”

    “還有張貴妃，周美人?！?/br>
    蘇霜枚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多謝”，這宮中宮女太監(jiān)上下人等都是經(jīng)他日常打點過的，所以有什么消息都能夠通風(fēng)報訊，深宮孽海，十分復(fù)雜，自己縱然千伶百俐，單憑自己一個人，畢竟不能曉得所有的事情，倘若左右沒有人幫手，縱然自己千伶百俐，渾身都是心機，也難免不給人家算計了去，所以對趙禎周圍的人，他都很注意收攏的。

    于是蘇霜枚便向御花園走去，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趙禎的文學(xué)侍從，算是有了職位的人，因此在這宮中行走便不那樣尷尬，從前旁人看到他，雖然也是客氣，然而都曉得他關(guān)起門來是做什么的，現(xiàn)在掛了個“文學(xué)侍從”的頭銜，可就有體面得多了。

    御花園的荷花池邊，趙禎正在與張貴妃、周美人飲酒賞花，那張貴妃相貌美艷，眉梢眼角都是風(fēng)情，又機敏得很，善于窺測人的心思，在蘇霜枚入宮之前，最是得趙禎的寵愛，連曹皇后都要退避一二，旁邊乃是她的養(yǎng)女周美人，那周美人的容貌則是屬于溫婉淡雅一類，性情也是從容溫和，最有趣的是周美人作為養(yǎng)女，比張貴妃年紀還要大一點，這母女共同侍寢，也是傳奇啊。

    蘇霜枚先向趙禎施了一禮，又向張貴妃和周美人問好，然后便坐在趙禎左手邊的位置上，蘇霜枚一邊和趙禎等人應(yīng)酬著，一邊心中暗道，將自己的妃嬪與男情人都聚在一起，而且還怡然自得，絲毫不覺得尷尬，能夠當天子的人果然不同凡響，蘇霜枚倒是覺得既然四個人湊在一處，倒是很可以開一桌馬吊，誰耐煩總是這樣吟風(fēng)弄月？

    張貴妃的眼神向著蘇霜枚一掃，眉目婉轉(zhuǎn)之中透著犀利，對趙禎笑道：“官家，要請皇后來一起看花嗎？”

    趙禎一擺手：“罷了，皇后夙性簡淡，還是讓她在自己宮中讀書禮佛吧?！边€有耕種稼穡，紡紗織布。

    蘇霜枚心中暗笑，有學(xué)問有涵養(yǎng)的人，就是能夠像是這樣把明明很無情的話也說得相當體貼，趙禎對曹皇后可以說是相敬如賓，十分的客氣有禮，然而也非常疏遠，畢竟曹皇后不是那種風(fēng)流人物，很恪守圣賢書中的“德行”，相對沒什么趣兒，就不像張貴妃這樣愛說笑會奉承的人這樣討人歡喜。

    不過雖然從親密情感上不占優(yōu)勢，那曹皇后卻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她乃是將門之女，大將軍曹彬的孫女，頗有膽量，又有謀略，前兩年宮中發(fā)生叛亂，趙禎本來想出去看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曹皇后勸阻了他，萬金之軀不可輕動，然后自己挺身而出，組織宮女太監(jiān)分別把守各個宮門，剪發(fā)為記論功行賞，還取水防火，真的是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很有大將風(fēng)度，事情平息之后，趙禎也很是感佩，雖然從情感上來講仍然難以太過親近，但是卻是敬重她的，因此她這皇后的位置倒也是還穩(wěn)固。

    不過無論如何，在這深宮之中，曹皇后也是需要小心翼翼，因此就算是她得知趙禎在這里飲宴，以她素來的謹慎，也絕不會不請自來地湊熱鬧，她應(yīng)該會汲取魏明帝曹叡的毛皇后那一次前車之鑒，曹叡與郭夫人飲宴玩樂，特意不找那已經(jīng)過氣的毛皇后過來，結(jié)果第二天毛皇后很客氣地說，“陛下昨游北園，其樂不淺也”，聽在曹叡耳朵里當然就是有意諷刺，于是大為憤怒，把周圍近侍的人都斬了，還將毛皇后也賜死，郭夫人就扶了正。

    所以曹皇后不但此時不會特意送果品點心過來，明天只怕也不會提起這件事，和趙禎聊什么不好，要聊一次特意不邀請自己參加的游園會？

    這時張貴妃笑著說：“聽說蘇先生妙于音律，善吹竹笛，今日良辰美景，可否給我們吹奏一曲？”

    蘇霜枚一笑：“娘娘太過夸獎，臣的笛藝十分生疏，只怕難入貴人之耳?！?/br>
    趙禎這時笑道：“霜枚，你就吹一個大家來聽聽，我也很想聽你的笛聲?！?/br>
    蘇霜枚推辭不得，只得從旁邊宮女手里接過一支紫竹笛，放在嘴邊吹奏起來，果然是清亮悠揚，十分動人，趙禎也是個有一定音樂素養(yǎng)的人，輕輕晃著頭，隨著節(jié)奏不住地在腿上打著拍子，頗有些心曠神怡。

    一曲完了，張貴妃笑道：“果然是‘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人家說前朝的蓮花六郎吹笛子好聽，我覺得那六郎的笛音定然不及蘇先生?！?/br>
    蘇霜枚一聽，便明白她是將自己比作武則天的男寵張昌宗，那張昌宗雖然攀附武皇，榮顯一時，最后的結(jié)局可很是不好，張貴妃這分明是在咒自己。

    于是蘇霜枚微微垂了頭，道：“微臣哪里敢與前朝名流相比?！敝豢上Я宋浠蒎?，好不容易扳倒了李隆基的原配王皇后，那王皇后還是舉事襄助有功的，然而武惠妃壽命不永，終究是早早死了，連兒媳婦都沒保住，給李隆基當了貴妃。

    那邊的人以為自己在宮里是呼風(fēng)喚雨，其實在最初的新鮮之后，趙禎的注意力已經(jīng)慢慢地移回張貴妃身上，雖然仍是寵愛自己，不過張貴妃已經(jīng)得回了她的位置，或許不如從前那樣專寵，但是趙禎仍是時時到她那里去，平日聽歌看舞也喜歡有她陪伴。

    張貴妃很顯然對自己有一種敵意，周美人則淡然得多，對于張貴妃偶爾旁敲側(cè)擊的嘲諷，蘇霜枚雖然是設(shè)法應(yīng)付，不過卻并沒有太多憤懣，畢竟人生如戲，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的執(zhí)著？后宮也如同前面的朝堂，大家都是為了生存拼盡全力。

    趙禎自然也是聽明白了，卻并不在意，呵呵笑道：“那張氏兄弟也真的是一對妙人，若真能得了來，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這一場池邊賞荷算是盡歡而散，這一個晚上，趙禎是宿在張貴妃那邊的，蘇霜枚回到自己的房中，沖了一壺茶，坐在院子里，仰起頭望著天空，夜晚的天空一片暗藍，格外幽深，幾點星子綴在上面，放射出冷冷的光，今天聯(lián)絡(luò)人的話讓蘇霜枚又回憶起往事，那突如其來的、紛亂的、緊張的往事，如今自己卻在這里，簡直是恍若夢境，今兒難得趙禎不纏著自己，讓自己也享受一下片刻的寧靜吧。

    此時開封府內(nèi)，馮淵正笑嘻嘻和江壽說話：“今兒死的那個人，鬼見了都要怕的，下面yingying的翹起來，如同頂了一個鐵棒，倘若有盜墓賊打開棺材蓋，一個不小心掉進去，坐在那上面，褲子都要給戳穿了呢?！?/br>
    江壽登時大為驚訝：“啊，真的會這個樣子么？難道果然有僵尸？”

    馮淵手里搖著一根狗尾草，這時候?qū)⒛敲兹椎乃胱釉谒樕喜蛔〉亓门?，咯咯笑道：“阿壽啊，你為何如此老實？每次說話都這么有趣。”

    江壽臉上一紅，這才曉得他是哄逗自己，過了這些日子，自己倒是也能夠和他說話了，起初自己是不肯說話的，總覺得吐出一個字都嫌不安，馮淵可真是個鍥而不舍的，時常便引逗自己說話，便好像是拿著草莖逗蟋蟀一般，那姿態(tài)活像現(xiàn)在拿著狗尾草給自己撓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