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忍辱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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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隱 那個像冰一樣的男人坐在客棧一層,整個樓層都跟冰封的湖面似的。我走到門口打了個哆嗦,一眼看到占據(jù)著大廳中央的他,身為活動冰源卻毫無自知。 那人還是自帶高傲的冷漠氣息,仿佛周身散發(fā)著冰冷的寒氣。他披了一件外衣,淡然地坐在那里,低垂著眼眸,漠然地看著左手的酒杯,輕輕搖晃。面前點了一大桌子菜一口未動。怕是早已冷了。 我大踏步跨進去,“冰塊,你這么坐在這里很容易被打的?!?/br> “何出此言,因為我是外來者?”他答道。 “因為裝。” 他但笑不語,微微抬手示意我坐下。我不客氣地落座,接過他為我斟的酒道,“看這情況恢復得不錯,我也不問什么‘身體近來可好’這樣多余的寒暄話了?!?/br> “那我也直接切入正題,”他轉(zhuǎn)眸看著我道,“你想要什么?” 我愣了一下,這么直接? 看我不說話,他道,“你救了我,我就要報答你,你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什么,或者想要我為你做什么?!?/br> 這人,說話,讓人分分鐘想轉(zhuǎn)身走人。隨后我意識到,他好像并無惡意,只是簡單明了,言簡意賅。而且并沒有覺得這樣的說話方式有什么不妥。 “我知道你們這些謹小慎微,疑心病重的家伙都在想些什么,如果我說我什么都不想要,僅只是出于醫(yī)者的本性幫助你們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吧?反而懷疑我有什么天大的陰謀,按照你們直截了當?shù)乃季S方式來看的話,既然已經(jīng)知曉了你們的藏身之處,也猜出了你們的身份,最穩(wěn)當妥帖的處理辦法,無非就是殺人滅口?!?/br> “你倒是清楚。” “所以呢,原本無欲無求清心寡欲的我,決定索要點什么以保小命?!?/br> “你要多少,我可以給的比懸賞金多?!?/br> “正所謂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有一件事我還真的需要你幫忙。辦完這件事我們就扯平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去舉報你。” “我信你。若你要殺我,給我送過那么多次藥,早就可以置我于死地,又何必救我,等我徹底好起來。畢竟我的項上人頭,比治病的藥貴多了?!?/br> “聽你這么說,你好像還是你們國家蠻重要的人物,名字,名字總可以告訴我吧?” “狄衡,闕狄衡?!庇盅a充道,“假的?!?/br> ……還真是個實誠人。 “其實讓我真正確信能夠相信你的,是那件事。”他又說,“不知道為何泄露了行蹤,若不是你,我們現(xiàn)在早就淪為階下囚了?!?/br> 我點點頭,“那次真的好險?!?/br> “我很好奇,普通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早就躲得遠遠的害怕連累到自己,而你居然還是回來了,大開房門讓我們速速離開。若不是你通風報信,我們恐怕只能束手就擒?!?/br> “你若非要報答我,現(xiàn)在就是時候——幫我找個人?!?/br> “找人?與其讓我們這些身陷囹圄的人……” “這件事,我就是不想讓認識的人插手,才找外面的人?!蔽野迪卵垌?,頓了頓道,“之前你們被困,是因為四個護衛(wèi)帶著你一個將死之人,如今你已大好,不至成為拖累。他們四人又武功高強,悄無聲息,不驚動一草一木在玦城找一個人,還是不難做到的吧?” 他點頭,攤手道,“畫像呢?” “沒有?!?/br> “不按圖索驥怎么找?” “我只能告訴你幾個特征:相貌丑陋,舉止不淑。而且她在玦城無親無故,若真出了府,大抵流落街頭的可能性大?!?/br> “你要知道,這么大的城,無異于大海撈針?!?/br> “你要知道,我都能把你從閻王手里救回來?!?/br> 他輕笑一下,我也笑一下。轉(zhuǎn)身欲走,他又叫住我道,“最后一個問題?!?/br> 我轉(zhuǎn)身看他,等他發(fā)問。 “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嗎?” “算是吧?!?/br> 這個問題,之前也有人問過。 在來拜托冰人以前,我先去自己找過,無果。也許闕是我最后一條途徑,也是唯一一線希望。 異人閣,我唯一能想到曲頤殊可能的容身之所。如果她不是變成乞丐加入丐幫的話。這個地方顧名思義,專門收買奇異之士,殘疾人,畸形人,身懷絕活,有奇聞異事之人。無論是口吐火焰,吞劍拋球,胸口碎大石,金鐘罩鐵布衫,金剛腿鐵頭功,還是長有三頭六臂,連體雙胎,仗高十尺或袖珍侏儒,抑或能通靈見鬼,心靈感應(yīng),靈魂出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異人閣都悉數(shù)接納,因此是江湖上很多奇人異士走投無路的投奔之地。 他們也收一些無家可歸遭人遺棄的小孩子,鍛煉他們身體的柔韌性以做雜技表演,雖然苦了點,也不給工錢,但給口飯吃管穿暖睡飽,總比流浪天涯小偷小摸的好。 異人閣與醉美樓是城里兩處人氣不相上下的所在。如果說青樓是以美、艷搏眼球,那么異人閣就是以丑、怪搏出位。異人閣的老板也是個奇人,在城中已有最大的妓院面前也能立足,并且后來居上,說白了還是充分抓住了人們的獵奇心理,利用了人們的審美疲勞——美的看多了,倒覺得丑的稀奇起來。 曲頤殊自然不可能在醉美樓,就算她沒有自知之明,青樓也不可能收留她。倒是異人閣有些可能。 這樣想著,我便去了。 嬤嬤聽說我要見她,很高興地下樓迎我,聽說我要找人,臉上的笑容就變了。 “喲,公子,當我們這兒是哪兒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是錢的問題,贖金我知道你們這些小爺都出得起。如今異人閣能收留到的有真材實料的怪物越來越少了,現(xiàn)在的人啊,口味越來越刁鉆,不定期進一批新貨還滿足不了他們。我們也是愛才惜才之人,收下了哪有輕易放掉的道理……誰不知道放長線釣大魚,不吊足看客胃口我們銀子往哪兒進?” “這么說,嬤嬤是不肯告訴我小生所尋之人有沒有在這兒咯?”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咱都是生意人……” “嬤嬤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我們上樓細說?!?/br> 到了樓上,命人給我沏了一壺茶。才緩緩開口道,“明人不說暗話,咱不是圣人,沒有義務(wù)幫你。你要找的人你又不肯告訴我名字,只叫我拿出最近進的人的案卷給你看……我們也不是任人隨意差遣的。你要達到目的,就得付出點代價?!?/br> “錢你不要,我想不出除了財你們還能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嬤嬤磨著指甲,看了我一眼,輕蔑一笑,“有些時候,人本身就是最大的財富?!?/br> “我不賣身。”我正色道。早就聽說過異人閣會向某些“口味特殊的客人”提供“特殊服務(wù)”。 嬤嬤大笑起來,“咱又不是青樓那樣喪心病狂的人,但是,”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陰鷙,“醉美樓的花魁已經(jīng)霸占了好久的人氣,那些好色之徒都愛往那兒去,反觀我們異人閣,初初讓人驚異過了,就沒什么留得住人的東西。丑的畢竟不招人喜歡,好奇心被滿足了,也就沒什么可留戀的了?!?/br> “異人閣自然不能跟青樓比,完全不同的性質(zhì)。既然做這行,一開始不就應(yīng)該預(yù)料到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嗎?難不成嬤嬤也要請個花魁,那不就違背異人閣的初衷了嗎?” “花魁不可以,你可以呀?!?/br> 嬤嬤眉眼彎彎,笑容詭異,看得我不寒而栗。 “嬤嬤說笑了,小生是男人,自認容貌過得去,更無特殊技藝,拿什么與艷冠群芳的花魁相比……” “公子扮起女人來,可一點也不比那花魁差呀。” 什么意思? “公子有所不知,我們異人閣主打招牌之一,”老巫婆故弄玄虛地擺弄了一下金燦燦的手指,“是人妖。” 嬤嬤盯著我,我意識到我臉上的神色變了,而且變得很不好看。隨即想到我是有求于人,強迫自己緩和下來。 “公子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強了……” “我做,”沒有猶豫地,我說,“我做。” 我漠然地坐在鏡子前讓妝娘上妝,聽得她們嘖嘖贊嘆,一點感覺也沒有。按照約定,我沒有完全露出真容,半塊紗巾蒙住下臉,因為要吊足觀眾胃口。而我也不需要真的有什么琴技,只要坐在舞臺前面撫琴,手指輕動,背后幕簾后有一人會真的彈奏,好像是我在演奏一般,做做樣子即可。 聽起來也不難嘛。 我走上臺,席然而坐。也不緊張,假奏而已。 臺下鴉雀無聲,一張張充滿好奇而蠢蠢欲動的臉,想來嬤嬤做足了噱頭。 我看著琴,撥動一根琴弦。音樂聲同時隨之響起。 我在那里心不在焉地隨意揮舞指尖,心里想的是,曲頤殊,你欠我的大了! 有美一人。被服纖羅。妖姿艷麗。蓊若春華。紅顏韡燁。云髻嵯峨。彈琴撫節(jié)。為我弦歌。清濁齊均。既亮且和。取樂今日。遑恤其它。 憑地腦中蹦出背過的詩句,但彈琴的又是我,無端地感到好笑。一曲奏畢,我抱著琴,學著以前見過的樂妓模樣,屈膝作禮,而后轉(zhuǎn)身下臺。 嬤嬤喜笑顏開地叫住我,“哎喲,公子好福氣,我們的稀客魏大人說要見你……” 我面無表情,“滾?!?/br> 匆匆換回自己的衣服,再來找嬤嬤的時候她已經(jīng)備好了花名冊在桌上,我來不及說什么便翻看起來。她在旁邊搖著扇子陰陽怪氣道,“這才上臺一次就有大牌脾氣了呀,以后多來幾次不得端好大架子……被大人傳召的機會難得,你確定不再考慮考慮……” 我沒抬頭,“閉嘴!” 沒有。 沒有。 沒有。 也就是說迄今為止我做的一切努力等于白費。 我氣極,差點把手里的紙張揉壞。嬤嬤一陣大呼小叫,我更心煩,隨手將冊子往天空一揚,內(nèi)頁散開,紛紛灑灑落下來,所有人目瞪口呆。 曲頤殊,為了找你,人妖我也扮了,賣藝我也賣了,這份奇恥大辱我也忍了。你他媽逃到天涯海角去,還能上天不成? 我要走,無人敢攔。 大抵是我臉上表情太恐怖,都不敢出聲。嬤嬤急喘著氣臉色鐵青,但還是強壓下來盡量心平氣和地道,“公子沒找到想要的人也不至于動那么大的肝火……” 我正欲摔門而去,畢竟我還要抓緊時間找人,嬤嬤又出聲道, “公子?!?/br> 婢女給她倒了杯熱茶緩了緩,“那個人,對你來說如此重要嗎?” “啊,很重要?!?/br> 頤殊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對嫻娘。這種茫然失措,驚懼慌亂,直接表現(xiàn)為下意識的躲避,心虛,回避眼神接觸,最后導致的結(jié)果就是,不作為。 然而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么要心虛呢? 但這中間并沒有任何人做錯事。只有小孩子分對與錯,成年人都講利益。 我想假裝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這在那一夜就決定好的。沒有我想象中輾轉(zhuǎn)反側(cè),撕心裂肺地糾結(jié)難熬,只在一瞬間我就下定了決心如何處理——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聽見。不聞不問,裝聾作啞。我想這大概是我長到這么大以來,做的最成熟的一個決定。 做起來總比說起來難。雖然說好了要將它當作一場夢,跟對方像以前一樣相處,但好像做不到了。有些東西,不知不覺間,已然悄悄發(fā)生了改變。 這是我始料未及的,夢中莽莽撞撞闖入一座金鑾寶殿,四下環(huán)繞只見云霧繚繞,仙氣飄飄,呼喊不得,又見隱隱綽綽瓊樓玉宇,一步步小心翼翼深入其中,滿身斑駁,傷痕累累,見一仙宮富麗堂皇,金玉牌匾懸掛其上,上書“成仙殿”三個大字。 我在發(fā)呆,分心,和走神。而嫻娘依然在辛勤地勞作。白天與往常無異,夜晚卻要經(jīng)受兩種人生的折磨,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白晝黑夜清晰的分割線,嫻娘才是最最辛苦的那個人吧。 我在面對她的復雜感情里,又多了一絲憐憫。但最值得憐憫的人,明明是我才對。 “看什么呢?”忽然察覺到我的目光的嫻娘問道。 “沒,沒什么。”我趕緊轉(zhuǎn)移開視線。 “你最近總是這樣,做事情心不在焉?!闭Z氣中有些不滿道,“我倒無所謂,最多是多做一點。管家要知道你也開始偷懶了,可不會再給你開小門了?!?/br> “我這樣是有原因的……”我咕噥著。 “呀,”她假裝驚訝的笑道,“我們大姑娘頤殊都有心事了呀,是什么樣的小秘密說給jiejie聽聽?” “如果你告訴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訴你我的?!?/br> 她看著我,我看著她。 “頤殊,”她的眼眸沉了一下,我的心也跟著沉了一下,“這世上所有的秘密,并非是等價的。在我心中無比沉重難以啟齒的秘密,在你聽來可能是無足輕重無關(guān)緊要的。所以再也不要,絕對不要,隨意打探一個人的秘密。” “可是那有什么呢?我是在和你做一個交換?!?/br> “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秘密,但凡有秘密就有可能被揭露。好的壞的,黑的白的??尚Φ氖谴蠖鄶?shù)人想要藏起來的秘密都是骯臟的,不堪的那部分,畢竟誰不想留在世人面前一個討人喜歡的印象。 “這世界沒有絕對的對或錯,好與壞。人都是好壞參半以求保持中立的平庸,而比重相對而言靠近好與壞的那些人,我們才籠統(tǒng)地把他們分為,好人,壞人。 “這些道理,你遲早會懂,對于秘密,我選擇盡可能的善良,只要與我無關(guān),或者不到萬不得已,讓它繼續(xù)保持下去吧。畢竟,這是對于一個人最大的寬容與善意?!?/br> 她說這話時,笑瞇瞇地看著我,仿佛春風拂面。我讀不懂她眼神里的含義,但我知道我淪陷了。我被說服了。大概是因為那天夕陽正好,她的側(cè)臉揉在暖意的陽光里,彎彎的眉眼融在溫和的陰影中,手掌溫柔地撫摸我的頭發(fā)的力度……總之,這一切迷惑了我,才使我在那一瞬間覺得她說的都是真理,無論她說什么我都相信,乃至要將窺盡的一切秘密全都吞進肚子里化作苦果咽下去我也愿意。 原來是從那時候起,我發(fā)現(xiàn)自己保守秘密的期限可以無限延長。而越能守得住秘密,掌握的秘密就越多。 “少女的心思,”她拍拍我的肩,又重新拿起漏瓢開始澆花,“無非就是那幾樣,有了暗戀的人啦,遇到了一見鐘情怦然心動的人啦,朝思暮想而又日夜不能安的人啦……” 我漲紅了臉,“瞎說!我才不是什么少女!” “越是這個反應(yīng)越說明有鬼?!彼龎膲牡匦Φ?,“欲蓋彌彰,春天明明還沒到呢,我怎么聞到……” “嫻娘,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還沒有喜歡的人?!边@是實話。 我一而三再而三地思索,如何在不了解的情況下肯定喜歡一個人呢?那樣所思念的也不過是自己幻想中的對方,而不是現(xiàn)實中的那個人。又怎樣能肯定是喜歡,而不僅僅只是好感,或者因為太寂寞? “jiejie是過來人,雖然也談不上什么擁有大量豐富感情經(jīng)驗的老手。但以我有限的人生經(jīng)歷,可以告誡你。別那么輕易把自己交出去,不管是身體還是心。” “這種話不用你說我也知道?!?/br> “說是一回事,等到事情發(fā)生了后知后覺是另一回事。這個世界多數(shù)人都是被命運推著走的,情之所至,干柴烈火,事情自然而然就發(fā)生了。很少有人能在關(guān)鍵時刻幡然醒悟打斷事情的進程。因為未來不可預(yù)測,也很少有人考慮之后的事,能否長久,愛耗盡的期限在哪里——濃情蜜意之時人們都相信那會是永遠,但很少有什么事物是永恒?!?/br> “如果害怕失去就不去擁有過不是更遺憾嗎?就算知道有一天會消失,能留下在一起的美好回憶也是好的啊。” “愛情里面總是美好的嗎?為什么那么多痛苦悲傷總能大過幸福呢?有些時候,為了體驗一些人類都會有過的情感,付出的代價可遠比一開始以為的大得多的多啊,甚至是別人的幾百倍,幾千倍。 “而且男人這種東西,”她澆花的手頓了頓,“始終是女子一切禍事的根源。好男人,我是說相對好的男人有多難遇上,我年輕的時候也幻想過會嫁給什么樣的人,眼前盡是凡夫俗子。眼高手低,好高騖遠終究落得個這樣的下場?!?/br> 我有些遲疑,“你這也……太絕對了吧,天下人那么多,怎么能同一而論呢,也許,是你太早放棄尋找也說不定?!?/br> “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樣呢,你怎么確定就是正確的呢?如何肯定自己不會判斷失誤放過他以尋求下一個更為正確的呢?”她笑起來,“男人呢,是會在你們兩情相悅但誰也不愿意邁出那一步時如果半路出現(xiàn)另一個喜歡他的女子也會收下的。” “為什么,如果很確定我們彼此傾心……他有喜歡的人,又怎么還會和別人在一起?” “現(xiàn)實罷了。你們遲遲停滯不前,而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雖然沒有太多感情,但好在唾手可得。你不明白她比你好在哪兒,或許是比你更加勇敢,但真正的喜歡又何嘗不是小心翼翼羞怯難言不敢靠近。男人考慮的跟女人不同,女人往往不太實際,她們只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而男人覺得,只要不太討厭,喜歡自己的就通通收下。想著,讓她做個小妾好了。反正感情這東西,也不過是個玩物?!?/br> 我想反駁,多少說點什么,表達我對所謂殘酷的現(xiàn)實的反叛和這絕望的絕對的說辭的不屑,然而想到龐將軍就找不到話說。 我徹底蔫了,蔫壞,完完全全被打敗。大概也是長這么大不得不心服口服輸?shù)淖顬閺氐椎囊淮巍?/br> 往后好久沉浸在一種悶悶不樂,郁郁寡歡的愁苦情緒中,久久緩不過神來。 我想我要去尋找一種東西。這種東西哪怕能讓我看到一絲一毫的對感情失去信心前的希望,我都會奮不顧身,哪怕粉身碎骨碎尸萬段也想要守護它。聽起來跟類似信念的東西差不多。 但那也太傻了。 這世界比起愛情還有很多值得為之付出生命的東西。 比如我自己。比如回家見我爹。 我在半夜洗澡的時候想起這個問題,快一年了,他在找我,也該鎖定了我的位置,為什么還沒有來接我回家。難不成,整個玦城,已經(jīng)被尹輾只手遮天,一人包攬了嗎? 我從木桶里站起來,門外響起異動。迅速抓起一件衣服裹上,踉蹌著從桶里撲出來就準備去找一件稱手的防身武器。 還沒有等我從墻上取下柴刀來,門就被撞開,一個黑影朝我撲來,扯下我的半截裙擺,我驚叫一聲,還沒喊出救命,就被壓在床上捂住口鼻,不得出聲。那人來勢洶洶,粗魯野蠻,毛手在我的裙子底下亂摸,我被壓制著動彈不得根本無法反抗,他猛地扯下我的襲褲,眼淚也立馬飆出,心底大喊,爹,娘,救我! 可是無人回應(yīng)。 那人斷斷續(xù)續(xù),含糊不清地yin笑著,“小、小美人兒……我也要,和你,做羞羞的事……嘿嘿嘿……” 我用我那只稍微松和的腳用盡力氣踹在他下身,趁他吃痛時推開他奪路而逃。一面跑一面整理衣服,此刻的我衣衫不整,頭發(fā)散亂,打著赤腳,眼淚婆娑,凄慘無比。 我也不知道自己慌不擇路跑到了哪里。但見那座橋上有一人立于橋頭,手中端著酒盞酒杯,望于天際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定是我爹。我爹就是這樣,在很多個想起我娘的夜晚獨自登高,灑一杯酒祭拜我娘。 彼時忘了,我下意識想反駁癇娘,是因為潛移默化受到了我爹的影響,我爹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世間有人相知不能相愛,相愛不能相守,但有時候,愛情不相守也能長久。 我撲過去抱住我爹,像以前一樣把臉埋在他胸口,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一嘴,哭相慘烈地叫道,“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