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酒店302房。

    氤氳的水汽鋪陳在盥洗室的玻璃門上，淋浴頭上沖刷下來的水聲嘩啦啦回蕩在安靜的房間內。

    十分鐘后，水聲戛然而止。

    卓之湘頭頂著白色毛巾，身上歪垮垮系了一條浴巾，拉開玻璃門走了出來。

    濕漉漉的一次性拖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清晰的鞋印，這道鞋印從門口一直蔓延到床邊。

    “你去洗吧?！弊恐鎻念^頂拿下毛巾，動作稍嫌粗魯?shù)卦诓弊由喜亮藘上拢又钤诩缟?，彎腰去夠扔在地上的衣服?/br>
    躺在床上玩手機的王牧舉起手機，攝像頭對準卓之湘：“別動，我拍一張留念?！?/br>
    卓之湘把拾起的衣服往手臂上一掛，姿態(tài)特瀟灑地站直了給他拍。

    王牧隨手一拍，將這幅美男出浴圖留在了自己手機里，掀起腰腹間蓋著的薄被，光著屁股從床上下來。

    偏深的膚色上稀稀落落印著些紅色吻痕，或大或小，不多，卻異常顯眼。都是剛剛卓之湘留下的。

    卓之湘沒想到，王牧約自己在四季酒店見面，居然存著打一炮再談正事的心思。

    “為什么？”卓之湘不懂這個男人的想法，他以為有秦冀冬夾在其中，王牧早就擺正了和自己的關系。

    “原因很重要嗎？”王牧當時正在喝酒，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醉意。他瞇著眼睛打量卓之湘，仿佛兩人是第一次見。

    卓之湘知道他醉糊涂了，不想答應這種無理的要求。

    誰知王牧見他不以為然，當即火冒三丈，拽著他的胳膊把人甩在了床上：“連你都瞧不起我是嗎？！”

    龐然的陰影驟然籠罩下來，卓之湘被突然暴怒的王牧壓在身下，衣袖傳來撕裂的聲音。

    毫不遲疑地給了人一拳，卓之湘把借酒發(fā)瘋的王牧打趴下，低呵道：“發(fā)什么瘋！你冷靜點?！?/br>
    王牧被這一拳打得沒了脾氣，蔫蔫地栽倒在剛剛卓之湘躺的位置上。

    “黎皓呢？我要見他。”

    等了半天沒人應答，卓之湘低頭一看，呵，這人在躺尸呢。

    “喂，”卓之湘拿膝蓋頂頂他，“問你話呢，黎皓呢？”

    王牧翻了個身，背朝著卓之湘。

    卓之湘這可長見識了，這是在耍賴呢還是在唱戲呢？

    “再不說我可就走了?！?/br>
    王牧腹肌一發(fā)力，從床上仰起來，拉著卓之湘一同倒在了柔軟的床墊上。

    卓之湘剛要說話，輕啟的唇就被對方堵住了。

    “陪我一晚，我再許你一個要求?！?/br>
    卓之湘望著王牧，王牧神情認真，并不是在拿他開玩笑。

    心中一動，原本繃緊的那根弦怦然斷開，卓之湘沒再拒絕王牧……

    王牧從床上下來，靠近卓之湘時，伸手在他胸口捏了一把。

    卓之湘淡淡送去一個眼神，兀自穿起衣服。

    見此，王牧訕訕收手，進入了盥洗室。

    等王牧洗完澡出來，卓之湘再次詢問道：“這回可以帶我去見黎皓了？”

    熱水澡將最后一點酒意都洗刷殆盡了，王牧恢復了平日里的樣子，眼放精光：“當然，他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到了。”

    不稍片刻，穿戴好衣物的王牧衣冠楚楚地打開房門，躬身向外伸手：“請?！?/br>
    同王牧擦肩而過，卓之湘人走在前面，卻在他耳邊留下了一句話：“看來你跟秦少的關系也不怎么樣。”

    王牧面上表情一收，繼而又重展笑顏：“你覺得他會介意嗎？”

    卓之湘平靜道：“但愿他不會。”

    酒店的長廊上鋪著鮮紅色的長絨地毯，兩人靜靜走在幽暗的長廊里，一前一后，仿佛穿越在沒有盡頭的隧道。

    王牧瞟了眼雪白墻壁上懸掛的禁煙標志，哂笑著摸出根黑色卷煙銜在口中。

    “啪”地火焰燃氣，他將打火機放回褲子口袋，自在地吞云吐霧起來。

    “嘿，你跟冬子多久沒做了？”王牧油腔滑調地開口。

    卓之湘裝作沒聽見。

    “汪競城是不是不行啊，昨晚上都沒把你榨干，今天還有力氣跟我弄?！?/br>
    “能不能閉上你的嘴?！?/br>
    “不能?！蓖跄敛痪o不慢地跟在后面，吐煙圈的動作分外老練。

    “你要告訴冬子也行啊，反正他頭上又不差我這一頂帽子。退一步講，他圖的是你的人，我呢，就圖個快活，我倆不沖突?！蓖跄邻s上來，親昵地摟住卓之湘肩膀，“他要是真介意，說不定就死心了，再也不用一天到晚跟只狗似的舔人屁眼?！?/br>
    “你嘴真夠臭的。”卓之湘看也不看他。

    哈哈笑了兩下，王牧吸口煙，沖著卓之湘噴去。

    “失戀了吧。”躲開煙霧。

    “哈？”

    卓之湘道：“要么就是被爸媽罵了，所以才要死要活的。非求著我要跟我上床，這不是欠cao嗎？說出去多丟人，堂堂王大公子，還跟小孩兒似的。”

    王牧的臉越聽越黑，最終怒而瞪眼：“誰被爸媽罵了！”

    “哦，那就是失戀了?！?/br>
    “失你麻痹?！?/br>
    卓之湘聳聳肩，非常形象地表達了“隨你怎么說”的意思。

    王牧搭在卓之湘肩膀上的手握成了拳頭：“別他媽胡說八道，老子黃金單身漢一個?！?/br>
    “我們去哪兒見黎皓？”

    空氣中安靜了會兒，才聽見王牧咬牙切齒地說道：“一樓餐廳?！?/br>
    ……

    電梯下到一樓，反射著金屬光澤的對開門緩緩打開，卓之湘和王牧前后腳走了出來。

    出門右轉，餐廳的門牌很快映入眼簾。

    卓之湘很快定位到黎皓，這位曾經(jīng)紅極一時的大明星，此刻安然坐在褐色的沙發(fā)里，身前放著一杯動了幾口的熱咖啡。

    見到他們，黎皓從沙發(fā)里站起來，彬彬有禮地問候。

    簡單的寒暄后，王牧陪同卓之湘坐在了黎皓對面。

    “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再見。”黎皓身上毫無明星架子，很自然就打開了話匣子。

    卓之湘笑著端詳這位自己費盡心思“求來的”的采訪對象，從包里拿出錄音筆：“能有這樣近距離采訪您的機會，是我的榮幸?！?/br>
    “不用這么客氣，也許過了今晚，我們能成為朋友?！崩桊┩瑯釉谟^察對面的卓之湘，“一直從某個朋友那里聽聞卓先生的名字，之前機緣巧合也跟您見過幾面，可惜沒什么機會詳談?！?/br>
    年前因為工作緣故，卓之湘采訪過黎皓，那次還碰巧遇上了連璟。

    “這次托王總的福，總算一償夙愿?！崩桊┛聪虿恢{兒擠在卓之湘身邊的王牧。

    “上次也是托我的福?！蓖跄镣约耗樕腺N金。

    黎皓露出靦腆的笑容。

    這樣的笑容出現(xiàn)在大明星臉上，顯得有些稀奇。

    卓之湘權當王牧這個人不存在，在正式錄音采訪之前，他向黎皓確認：“黎先生，這次的采訪內容會涉及一些敏感問題，很抱歉沒有提前把稿子發(fā)過去，不過，您可以選擇性地回答?！?/br>
    “好?！崩桊c頭。

    有王牧橫插在中間，黎皓實際上沒有多少回寰的余地。

    這場采訪總共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等一切結束，掛鐘上的時針已經(jīng)走到了前半圈。

    王牧哈欠連天，頻頻把下巴戳在卓之湘頸窩，見黎皓站起身來同卓之湘告別，睡意立馬去了一大半，正襟危坐整理凌亂的衣服。

    “卓編，那我就先走了?！崩桊┚S持著一貫的溫文人設，向卓之湘告辭。

    卓之湘目送他離開，回頭看向自己電腦中密密麻麻的采訪筆錄，眼睛亮了又亮。這份采訪稿不同于上回，一經(jīng)面世，肯定能引起相當?shù)霓Z動。他并沒有虛張聲勢，里面確實包含了許多敏感問題，他以為黎皓會用話術繞過去，沒想到他敢問，黎皓敢答，甚至可以稱得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黎皓是有什么目的嗎？

    就短暫的幾次接觸而言，卓之湘對這位黎天王的印象還算不錯。暫且不提他是怎么跟連璟那個混不吝認識到一塊兒的，就看后面他們分手了，連璟那么作，他還能對連璟不離不棄，甚至求到自己面前，就能看出這個男人的心地。

    何況，自己兩次假王牧之威約他出來，他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不耐，反而對自己好聲好氣。

    他現(xiàn)在剛復出，正是要穩(wěn)扎穩(wěn)打的時候，今晚這份采訪內容可一點都不平實，這是打算走黑紅的路子了？

    卓之湘把電腦合上，錄音筆收好，對王牧說：“走吧。”

    “我今晚就睡樓上。”王牧把卓之湘送到酒店的旋轉門口，揮揮手便插著兜兒功成身退了。

    夜深人靜，外面的公路上車輛稀疏，卓之湘拿出手機正要打車，聽見左前方一陣尖銳的鳴笛聲。

    卓之湘抬眼望去，萬萬沒想到，居然看見了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連璟。

    連璟見卓之湘看到了自己，似乎是生怕人跑了，拉開車門，筆直的長腿從里面下來，步速快而穩(wěn)地走到了卓之湘面前。

    “你怎么在這兒？”卓之湘感到驚訝。

    連璟探究地盯了卓之湘一會兒，拉住卓之湘的手，五指插進指縫中：“正好，我也有話要問你，先上車。”

    卓之湘被他拉著踉蹌往車門那兒走：“等等、我沒說要跟你走……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