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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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月明負手立在紫霄殿前。 這里不比十年前的金碧輝煌,青銅爐里很久不燃香了,窗戶緊閉,光線陰暗,到處都彌漫著陳舊腐朽的氣息。 “爹爹,我去娘親以前的洞府看看。”青青從他金線滾邊的衣袖里鉆出。 游月明這些年將它保護得很好,它長大了一圈,已經(jīng)有兩指粗細,身上長著細小的青色鱗片,雙角像一對小樹杈。 “去吧,看會兒就回來?!?/br> “知道啦?!钡昧说脑?,青青一眨眼便溜走。 它方離開,荀慈便到了。 輪椅碾壓在青磚上,發(fā)出咯吱輕響。荀慈停在高高的臺階前,眉眼溫和,“游少主?!?/br> 游月明走下臺階,略略頷首:“荀兄?!?/br> 游月明清楚荀慈的想法,他們心系同一個人,按道理說,應該互相為敵。但這幾年相處,游月明對荀慈實在恨不起來。 他多謝荀慈替楚若婷擋了王瑾一掌,荀慈亦對他慷慨相助知恩圖報。 荀慈丹碎,永遠不能修煉,成了個廢人,游月明沒必要和他爭鋒相對。荀慈偶爾還會跟他談起楚若婷小時候的趣事,一來二去,兩人形成了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荀慈知他潔癖,忍著喉間的癢意,嘶聲問:“有她的下落嗎?” 游月明搖頭。 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荀慈這些年也習慣了。他又問:“謝溯星呢?” “我來便是要跟你說這件事?!庇卧旅骱现凵?,一下下敲著掌心,劍眉深鎖,“林霄風為了逼謝溯星交出靈礦藏寶圖,十日前,將謝氏族人全部斬殺,血流成河。” 荀慈愕然,道:“林氏家主此舉,未免太過殘忍?!?/br> 他不喜謝溯星,但他家遭此變故,荀慈有點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那日他拜托謝溯星從楊銘手中搶回楚若婷,卻沒想到楚若婷將謝溯星打傷,從此人間蒸發(fā)。 他蘇醒后,得知楊銘其實是邪修況寒臣。幾年后,謝氏又找到了一條靈石礦脈。 如今浮光界的頂尖世家,哪個不是靠著礦脈才能有今日輝煌。謝氏擁有靈石礦脈,便有機會躋身成第四世家,這等機緣,修真界的人無不眼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謝氏頓時成了浮光界里的一塊rou。 一塊被林、游、南宮三家人垂涎的rou。 最終林氏先下手為強,說那靈石礦脈里有林家的傳承寶藏,不由分說,將謝氏族人全部抓去東蘇。 謝氏只是個小世家,如何能撼動林氏這棵參天巨木。 一家人被關東蘇,惟獨謝溯星逃了出來。 后來,又不知哪里傳言,說那張靈礦藏寶圖在謝溯星身上,林霄風為了逼他現(xiàn)身,他一日不出現(xiàn),他就殺掉一個謝氏族人。謝溯星的父母、堂兄……一個都沒有放過。 荀慈沉思片刻,問:“南宮家難道對此事沒有表示?” “南宮允被況寒臣投了跗骨毒,現(xiàn)在生死未卜。他家四處追殺況寒臣,自顧不暇,哪有閑心插手此事?!?/br> 南宮家和游氏此前覺得林霄風做法不厚道,但林霄風卻承諾,得到靈礦藏寶圖會與大家共享,頓時再沒有了反對的聲音。 游月明因此和游鶴年爭論過,他覺得林霄風做法有違正道,游鶴年說不過他,還罰他在祠堂跪了半個月。 修真界本就是不講道理,只有強者才能制定規(guī)則。 游月明又說:“謝溯星前不久殺了御獸宗的楚新盛,如今不知又躲去什么地方。” “他為何殺楚新盛?” “不知。” 荀慈他輕輕咳嗽,嘆息道:“謝溯星若想活命,一定不能現(xiàn)身。” * 西江與南昆接壤的地方,有條暗水淵。 暗水淵承載了上古神魔戰(zhàn)場的血煞氣,土地貧瘠,方圓千里,一片荒蕪。 羅盤上的指針晃了晃,指向正前方。 楚若婷扭頭,望著身后急急追來的兩道虹光。 虹光倏然出現(xiàn)在她身后,顯現(xiàn)出兩個魁梧和尚的身形。兩和尚一高一矮,滿臉橫rou,修為皆在出竅初期。 其中高個兒和尚的一舉禪杖,咬牙冷笑:“小賤人,前面就是暗水淵,你怎么不繼續(xù)跑了?” 另一個也道:“任你有再多法寶,這次也插翅難逃!” 楚若婷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裝作可憐無措的樣子,退后兩步:“二位大師息怒,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們回去跟寂幻禪師道個歉唄,他肯定會原諒你們的?!?/br> 倆和尚差點被她這番話氣炸。 寂幻禪師修為在分神后期,極有可能邁入渡劫行列。他雖自詡佛門,但其實是個極其歹毒yin邪的妖僧,門下弟子干得都是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楚若婷正愁找不到人幫忙,干脆趁那寂幻禪師閉關,將他宗里的一把火給燒了。兩個鎮(zhèn)守藏書樓的弟子追楚若婷追了整整七天,才總算將她給堵在此處。 “廢話少說,抓住她!” 高個和尚一揮禪杖便要攻來,楚若婷反應極快,從儲物袋里瘋狂掏法器。她神識鎖定羅盤上的指針,腳下步履看似凌亂,其實全都按照指針所指位置移動。 三人追追趕趕來至暗水淵,在斷崖上對峙。 楚若婷這幾日逃命,幾乎耗盡靈氣,她害怕地道:“二位大師,饒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兩和尚怎會心軟,他們同時出手,楚若婷再不猶豫,從懸崖上縱身一躍。 “糟糕!她跳進暗水淵了!”矮和尚瞪大雙眼,“還要追嗎?” 高和尚眸光陰沉,手一揮:“追!哪怕她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追!” 若不抓住她,寂幻禪師怪罪下來,他們焉有活路? 兩人同時躍入暗水淵,甫一入水,立刻察覺不對勁!但見那漆黑平靜的水面,沒有倒映出他們的影子,而是一片嵯峨陡峭山峰,仿佛水底有著另一個世界。 “怎么回事?” 矮和尚正驚駭,霎時間,眼前景色變換。待二人穩(wěn)住身形,已然腳踩積雪,立在了白雪皚皚的山坳中。 朔風嚴寒,吹在人臉上如同刮著刀子。 抬眼望,湛藍蒼茫的天幕上,縹緲虛浮著幾縷流云,萬仞雪山亙古延綿千里,山峰巍峨壯闊,無邊無垠。 矮個和尚眼尖,一下就看見了紅衣醒目的楚若婷,“小賤人在那里!” 禪杖上兩道綠光勢如破竹。 楚若婷沒想到二人竟敢追來,逃無可逃,勉強祭出一道防御法器,擋在了自己身前。 她修為低了人家一個大境界,禪杖輕輕一戳,那防御的法器仿佛紙糊的一樣,輕易的被其擊穿。楚若婷還來不及反應,勁風又至,兩個和尚像甩不掉的狗皮膏,楚若婷甩出蒼云鞭,微阻了下二人攻勢。 “轟”的一聲巨響,楚若婷不敵二人,在雪地里滾了兩圈,吐出一口鮮血。 她右手探入儲物袋,夾出一片玉簡,陣陣rou痛。 這可是她在赫連幽痕面前說了好多好話,才求來的罡風引,玉簡扔出去,兩個和尚必死無疑,但她的計劃有可能就暴露了…… 正舉棋不定,高個和尚的禪杖已劈頭砸下,“受死吧——” 楚若婷往左側一滾,欲往玉簡中注入靈力,忽然下起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 每一片雪看似緩緩飄落,卻又風馳電掣。雪花落在禪杖上,兩和尚覺得極為沉重,雙臂哆嗦,竟是拿捏不穩(wěn),禪杖掉進厚厚的雪地里。 這個時候,和尚才看清雪不是雪,是符箓。 細薄的、微小的符箓。 符箓上沒有畫咒,而是書寫著筆力遒勁的草書。每字組合,便聯(lián)成了一句詩——磅礡昆侖三萬里,雁帶云飛不盡天。 但見遠處,一男子身穿寬袍廣袖的素衣青衫,倒騎白鹿,腰懸玉葫,左手握書,右手執(zhí)筆,從雪山之巔緩緩行來。 這人驀然出現(xiàn),他們出竅期的修為都沒察覺。 高個和尚呢喃詩文,又看了眼這延綿千里的雪山。想到世上只有那位是儒道雙修,瞬間面色灰敗,栗栗危懼。 矮和尚驚疑不定,“是誰來了?” 高和尚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聲音發(fā)顫:“昆侖老祖……雁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