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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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婷離開昆侖墟直奔隰海。 快到漁村,于半道忽然一陣頭暈,從飛行法寶上跌落在地。 她下意識覺得不對,難道誤撞法器? 隰海及無念宮周圍都設(shè)有魔君埋伏的法器,但這些年來,她一直小心避開。神識一探,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草叢里躺著一老伯。 老伯好像受了傷,捂著腿哎喲哎喲,慘叫連連。 楚若婷走過去,距他十步遠(yuǎn)停下。 這老伯是個筑基修士,穿金戴銀通身富貴,一大把胡子老長。他看見楚若婷,反問:“道友,你是從飛行法寶上掉下來的嗎?” 楚若婷防備地打量他,“你也是?” 老伯說:“老朽途徑此地,豈料飛至上空,法寶突然失靈,你看,老朽腿都摔折了?!?/br> 楚若婷瞥了一眼,隨手扔他一粒丹藥,“服下就好?!?/br>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老伯乃游承業(yè)假冒。他原本打算直接抹殺楚若婷,可見她并未縈繞魔氣,便有些猶豫。 游承業(yè)看了眼楚若婷扔給他的丹藥,眼珠子一轉(zhuǎn),喊住她:“道友,留步。” “你還有什么事?”楚若婷急著回去還燈。 游承業(yè)裝出一副將哭不哭的樣子,捶足頓胸:“老朽今年快兩百歲,遲遲未能結(jié)丹。聽說走魔修的路子能速增修為,要不老朽豁出去投奔無念宮算了?!?/br> 楚若婷覺得這老頭兒有點缺根筋,“在俗修真,居塵出世,當(dāng)以悟性為先,別去嘗試邪門歪道?!?/br> 游承業(yè)頗為訝異。 他隨口接話,“這悟性可不好強求,難??!” 楚若婷原本都走出一段路了,聞言步履一停,扭頭說:“不在悟,而在于道。” 游承業(yè)捋著長長的花白胡須,“怎講?” “證得無上之道,參悟無上之法。心開悟解,明了修行。你連悟都不肯去嘗試,又怎么能找到自己的道呢?” 游承業(yè)一下坐正了,吹吹胡子,故意給她拋難題:“我道為忠恕慈柔之道,你可聞解?” 剛好楚若婷聽雁千山講過,她順口答說:“上善之法,慈柔之道。因性任物,順時順勢而動,遵循事物規(guī)律行事之謂也?!?/br> “何為忠???” “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此之謂挈矩推此及彼。” “何為慈柔?” “常懷儉束,處下居后不爭……” 修真界講究“機緣”。 楚若婷恰巧在這里遇見一個向她問道的老修士,說不定她之于他,就是“機緣”。故此,她才會抽出一刻鐘,耐著性子與他閑談。 游承業(yè)沒想到與她論道,瞬間開悟。 此前卡在渡劫期的一線阻塞,今已明澈。 游承業(yè)再看楚若婷,越看越覺順眼。長相貌美,天賦極高,心向正道,年紀(jì)輕輕已是分神期的高手,實在是后生可畏! 這么一個人物怎么就眼拙相中了他家月明呢! 游承業(yè)素來任意妄為。 他與楚若婷越聊越投機,豪氣干云地一拍楚若婷肩膀,“君一席話,令我醍醐灌頂!師者,所以傳道受業(yè)解惑也!從今以后,你便是我游某之師!” 雖然楚若婷比他修為低,但古人云,敏而好學(xué)不恥下問嘛。 游承業(yè)紅光滿面,樂呵呵去拉楚若婷的袖子,“來來來,師父,咱們繼續(xù)論道?!?/br> 楚若婷莫名其妙。 她躲開游承業(yè)的手,“老伯,我沒有收徒的想法?!庇纬袠I(yè)自信地抬頭,“現(xiàn)在你有了!” 他拉著楚若婷滔滔不絕。說要每個月給楚若婷孝敬靈石、把孫子洗干凈送她床上,大家蓋著被子一起論道云云。 楚若婷聽他越說越離譜,趕緊踩著飛行法寶溜了。她心頭暗暗嘀咕:哪冒出來的瘋癲老頭兒? “師父你別走??!”游承業(yè)望著她離去的方向,遺憾嘆氣。 恰時,游鶴年的傳音符亮了起來,他弱弱地問:“爹,你把那女魔修殺了嗎?還是饒她一命吧。” 游鶴年回頭跟何瑩商量了一下,兒大不中留,女魔修要是真死了,月明搞不好要上吊殉情。 游承業(yè)聞言眉毛一橫,語氣嚴(yán)厲:“什么魔修不魔修的!對你師祖放尊重一點!” 游鶴年:“?。俊?/br> 他得知游承業(yè)又在亂來了,趕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爹,就算她不是魔修,也是你孫媳婦兒!哪有拜孫媳婦兒當(dāng)師父的?亂套了??!” “哪里亂套了!”游承業(yè)將傳音符氣呼呼一摔,“我管她叫師父,她管我叫祖父,不就完事兒了嗎!” * 楚若婷還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跟游月明亂了輩分。 她一路行來,發(fā)現(xiàn)隰海周圍確實多出許多修士。無念宮戒備森嚴(yán),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就連門口的冥狼都穿上了皮甲。 楚若婷去求見赫連幽痕,卻被門口的傀儡管事告知:“毒姥和魔君議事,請她稍后再來。” 毒姥跟魔君說什么?伐魔大會? 楚若婷壓下狐疑,趁機將蘊魂燈迅速歸還。 主殿之中,赫連幽痕臉色很不好。 他懶散地斜倚在鋪就獸皮的寶座上,狹長的雙眼微瞇,聽毒姥跪在那里侈侈不休。 “……如今,林城子欲伐無念宮,魔君怎能一點打算都沒有?” 赫連幽痕煩躁地?fù)]揮手,“無念宮外布置了九千件法器,林老賊若敢來,本座定叫他有去無回。” 毒姥道:“驕兵必敗。萬一林城子聯(lián)手昆侖老祖,屆時魔君又該如何自處?” 赫連幽痕想到雁千山那張臉就生氣。 他眸中閃過冷酷之色,漠然道:“就算浮光界的修士都來了,本座也不懼?!?/br> 毒姥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繼續(xù)說:“并非老奴有意指責(zé)魔君,但有句話,就算魔君不愛聽,老奴也非講不可。自從圣女來到無念宮,魔君變了許多。曾經(jīng)的魔君殺伐果斷,肆意恣睢,橫行天下;可如今的魔君,要么在無念宮閉關(guān)煉器,要么就耽于女色!宮中大事,一概不論,著實令老奴擔(dān)憂!” 毒姥是最早跟隨赫連幽痕的手下。這些年看著赫連幽痕被楚若婷迷得暈頭轉(zhuǎn)向,不知不覺被楚若婷馴服的溫吞起來,憋了一肚子火,不吐不快。 赫連幽痕斜睨過她,語氣不善:“你怪本座昏聵無能?” “老奴豈敢!”毒姥拄著蛇頭杖,沉著張枯樹臉,“自古忠言逆耳。老奴只是想問魔君一句,這些年你對圣女百般縱容,縱容的到底是她,還是在縱容魔君自己?” “閉嘴!” 赫連幽痕霍然從座上站起,抬手抓了香爐狠狠砸過去。 香爐擦著毒姥肩膀飛出殿門,轟然砸垮一面宮墻。 渡劫期修士發(fā)怒,毒姥饒是進(jìn)階分神,也不禁心有余悸,簌簌發(fā)抖。 她忙道:“魔君息怒,是老奴僭越了?!?/br> 赫連幽痕頹然跌回座上。纏繞在骨骼元神上的附魂鏈,時時刻刻讓他感覺鈍痛。 他單手支額,閉目了片刻,冰冷地吐出一個“滾”字。 毒姥顫巍巍地拄著蛇頭杖告退。 宮殿寬敞,沒什么擺設(shè),顯得空蕩孤寂。 毒姥走后,赫連幽痕冷靜下來反省,發(fā)現(xiàn)自己的確變了。在楚若婷不經(jīng)意流露的逢迎討好下,愈發(fā)沒有原則,愈發(fā)忘記初衷。 歷任魔君一直都有個目標(biāo)。 不是修士追求的飛升,而是一統(tǒng)浮光界。讓隰海的冰冷咸冷的海水,淹沒陸地四域。 浮光界有林城子和昆侖這兩座大山阻隔,談何容易? 三百年前,赫連幽痕主動找林城子和昆侖打了一場。 他和林城子打了個平手,卻被昆侖困在一個詭異的陣法里,貼了滿頭符箓。 他猶記得昆侖那副欠揍模樣。 左手拿本破書,右手執(zhí)桿爛筆,棺材臉上竟然流露出匪夷所思:“你好歹乃渡劫大能,怎連字都不認(rèn)識?” “……本座不識字,關(guān)你個老賊屁事!” “粗鄙!” 赫連幽痕惱羞成怒,憑借數(shù)不盡的魔器硬生生擊碎昆侖的陣法。又與他打了三天三夜,最后靈氣耗盡,回?zé)o念宮消停了好幾年。 此次戰(zhàn)敗乃魔君人生中的奇恥大辱。 以至于往后漫長的歲月里,他每每想起此事,都恨得咬牙挫齒。 赫連幽痕生著悶氣,剛好楚若婷門外求見。他平復(fù)心緒,恢復(fù)一貫的冷峻神色,“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