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眉宇間的冷戾在他不曾察覺中淡了許多
“霍督軍不是有話要說嗎?請趕快,我的時間并不多?!?/br> 書房內(nèi)久久的寧靜,霍隨舟站在窗前,背對著穿軍裝,坐在凳子上的老人。他嘴里扯出一絲嘲諷,催促道。 霍志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隨舟,我--” “我們并未親切至此,督軍還是叫我霍老板為好?!被綦S舟打斷他的話。 “好,霍老板?!被糁绝檱@了口氣,“你前幾天在碼頭遇襲的事我查過了,雖然那伙人不知去向,但十有八九是蕭云龍所為?!?/br> 男人眉目一挑,并未搭話,只從窗臺的煙盒里取出一支香煙,點燃后靜等他的下文。 “南北關(guān)系如今愈發(fā)緊張,你的生意遍布華國,應(yīng)該早有所耳聞。蕭云龍早有意一步步侵吞南方的領(lǐng)土,這才派蕭恒和宋然來督軍府和我談條件?!?/br> 霍志鴻看著那個煙霧繚繞下,愈發(fā)顯得神秘的男人:“隨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一定懂。” 他極為誠懇地說,哪怕他不承認,也是他霍志鴻的大兒子,是南方商會最有分量的發(fā)言人。 除掉他對北方軍閥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同時又可斷掉他霍志鴻所有的退路,只待他西去后俞軍沒有立得起來的領(lǐng)袖,到時軍隊必然大亂,他們便可漁翁得利。 “回來吧,回來幫幫爹好嗎?只要你一天帶著這個姓氏,流著我骨子里的血,就永遠不可能獨善其身,會一直成為各處的眼中釘?!被糁绝櫿Z重心長的道出今日到來的目的。 “是嗎?”霍隨舟吐出一口煙,微微一哂,“那你可知道,這次我能夠死里逃生,全靠蕭恒,若不是他那幾槍,或許我早就死在了碼頭?!?/br> 他轉(zhuǎn)過來,眼神透露出幾分譏笑,“霍督軍的意思,這場槍擊是他們自導自演?!?/br> 霍志鴻心里一悚,連忙道:“無論是殺了你,或是因此而將你收攏,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本萬利?!?/br> 二人只隔著張書桌,四目相對,男人看過來的目光頗為凌厲,隱隱帶著幾分審視,周身突然涼了不少。 霍志鴻陡然明白他在懷疑什么,直直的和他對視,良久,霍隨舟才移開眼眸。 “碼頭巡警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恰好從那天開始換班時間發(fā)生了改變,雖然這些歸江城警察廳管轄,但卻是聽命于你?!?/br>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這靜謐的空間響起,顯然是對他那套說辭將信將疑。 霍志鴻穩(wěn)了穩(wěn)心神:“因為蕭恒他們到來,我怕江城出什么亂子,特意將輪班時間改到了三班,沒想到還是被他們鉆了空子?!?/br> 說完發(fā)現(xiàn)霍隨舟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沒有說話,指間的煙,慢慢彌漫出一縷升騰的煙霧,沿著他的發(fā)絲緩緩往上。 良久,他才道:“我知道了,霍督軍想來目的已經(jīng)達到,可以回去了,找幕后主使的事就不牢您費心?!?/br> 男人透過玻璃窗看向后花園亭子里的女人,主仆兩坐在凳子上,似乎拿著盤子在理什么東西。 一顆顆的,從簸箕到瓷盆,越來越多,她和丫鬟有說有笑,眼睛里綴滿了星星。 霍隨舟靜靜看著,眉宇間的冷戾在他不曾察覺中淡了許多。 男人漸漸發(fā)現(xiàn)身后沒了動靜,轉(zhuǎn)過頭,看到地上的那幕后頓住。 那一向高不可攀,唯我獨尊的督軍竟拋下了頂天立地的尊嚴,兩條腿彎下,跪在地毯上,以一種極其卑微乞憐的方式看著他。 男人不動聲色的看著,心頭涌出復雜萬千的情緒。 從此以后,再也不是霍隨舟百般可憐的跟著他身后,祈求他蹲下身子給自己一絲關(guān)懷,摸摸隨舟就好,他要求得不多的。 那是他童年無法實現(xiàn)的夢,如今,終于顛倒了嗎?終于以另一種方式實現(xiàn)了他的遺憾? 可遲了! 他感到快意的同時,卻隱隱體會到一絲悲涼,和憤怒。 “督軍這是做什么?”霍隨舟可笑地看著他。 “爹一直記得你十多年前說的話,每每想起來心如刀割,但如果這樣能讓你解恨的話,那么我無論跪多少次都心甘情愿?!?/br> 霍志鴻不在意男人的嘲諷,他蒼老的臉上滿是悔恨,“我知道你不想我提起你娘?!闭f完仿佛怕男人生氣似的,抬頭小心瞧了他一眼。 只是這次霍隨舟卻未呵斥打斷他,只淡淡看著,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霍志鴻的眼眶漸漸紅了,他說沒有人比他還后悔,這些年沒有一天不痛苦,若是那天陪在他娘身邊,和她說清楚心里話,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隨舟你信嗎?沒有人是冷血動物,等你娘真正去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將她放進了心底,這遺憾折磨了我一生。”霍志鴻老淚縱橫,聲音愈發(fā)滄桑嘶啞。 “這幾年來,我常常想到過去,你來到這個世界那天我剛攻下隨州,聽到你出生的消息高興壞了,立即給你取了名字?!被糁绝櫿f著說著陷入回憶里,臉上滿是感懷, “你百歲宴抓鬮那天,在千奇百怪的玩意里偏偏捉住了一桿槍,那么小的一只手,死活都不放,我哈哈大笑,說將來這孩子必定承繼我的衣缽?!?/br> “你五歲的時候,拿著學堂的成績單--” “你想要什么?想我回去幫你收拾那幫爛攤子?”話還未說完,已被霍隨舟打斷。男人云淡風輕的看他,仿佛已經(jīng)把過往全部拋掉。 只那背后緊握的手和嗓音里不易察覺的低啞隱隱泄露他的憤怒,和對遲來的這一切的恨。 最不屑愛的人往往最期待被愛,看到一根雞毛就以為是帶他飛上天的翅膀,遇到一根浮木就想穩(wěn)穩(wěn)抱住。這習慣根深蒂固在霍隨舟的腦子里,剜都剜不掉。 只他再不是那個對人掏心掏肺的小男孩,他匆促收回目光,冷笑道,“勸督軍還是少廢心思,這種話誆騙小兒還行,對我作用可不大?!?/br> 說完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對著門外道:“張伯,送客?!?/br> 張伯帶著人出書房的時候,臉上尊敬有嘉。他雖跟著少爺不久,但多少也聽說他和督軍之間的嫌隙,只是父子哪有隔夜仇的? 所以他跟在人身邊說好話,勸督軍先別急,這種事一朝一夕急不來。 他一直低著頭,未曾注意到旁邊半百老人搖搖晃晃的身子。 走到樓梯的時候,他正要提醒人小心臺階,回頭發(fā)現(xiàn)霍志鴻已倒在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張伯嚇壞了,急吼道:“霍督軍!”